杜鲁门总统和我在同一天到达柏林。我急于会见这一位当权人物,我跟他虽然有意见不同的地方,但是通过书信的来往(附在本卷内),我已同他建立起真诚的关系。我在到达的那天上午就去访问他,他的愉快的、一丝不苟的、神彩奕奕的风度和明朗的决断能力给我深刻的印象。
7月16日总统和我分别在柏林巡视一周,城内只是断垣残壁,一片混乱。我们的访问,当然事先没有发出通知。街道上也只有寻常的行路人。在总理官邸前面的广场上却有相当多的人聚集在那里。当我步出汽车走在他们中间的时候,除了一个老年人,摇头有不豫之色外,其他人都欢呼起来。他们投降之后,我的仇恨心已经随之消失。而且看到他们的表示,他们憔悴的形容和褴褛的衣服使我深受感动。随后我们走进了总理官邸。在残破的走廊和厅堂里走了好一阵。然后我们的俄国向导把我们带到希特勒的防空地下室里去。我走到底层,看到他和他的情妇在那里自杀的房间。当我们回到上面的时候,他们指给我们看他的尸体被焚化的地方,我们听到那时所能得到的关于最后几场情景的最好的第一手报道。
希特勒所采取的办法,并不是我所顾虑的那个办法,这对我们倒是方便得多。在战争的最后几个月的任何时间里,他可以飞到英国去自首,说道,“随便你们怎样处置我,但请宽恕被我引入歧途的人民。”毫无疑问他会得到纽伦堡战犯的同样命运。现代文明的道德原则似乎有规定,凡战败国的领袖应该由战胜者置之死地。这样,将来再有战争的时候,势将促使这些人苦战到底,至于有多少生命将作不必要的牺牲与他们无干;反正他们不会有更多的损失。真正付出额外代价的是对于发动和结束战争都没有什么发言权的广大人民。罗马人守着相反的原则,他们的胜利一半归功于他们的勇敢,也几乎同样归功于他们的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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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一次,我检阅了长达四哩的一列列军容壮盛的美国装甲队伍,以及许多英国部队和坦克。我为第七装甲师的士兵俱乐部举行了开幕礼。他们的不平凡的航海和从开罗远征直达胜利的目的地的事迹,在本书的前几卷中已经略有叙述。
他们中有三四百人聚集在俱乐部里。他们大家都唱“因为他是一个愉快的好伙伴”,而且态度十分友好。我觉得他们中间有一种忸怩的神气,或许由于他们大多数都投了我的对方的票。
7月18日中午我同总统单独进餐。我们接触到许多问题。我谈起大不列颠凄惨的处境。我说当我们独力抗敌的时候,我们为了共同的事业用去了半数以上的国外投资,现在从战争中撑持起来,已负了三十亿英镑的巨额外债。所以有这笔债务,是因为不是通过租借办法而向印度、埃及和其他各地购买供应品而造成的。这将使我们每年必须从事输出,而得不到任何足资补偿的输入,以充实我们的工资基金。他以同情的态度,留心倾听,并且说道美国因英国在开始时守住堡垒而欠了英国一笔巨债。“如果你们像法国那样垮了下去,”他说道,“我们今天或许将在美国海岸跟德国人作战。这使我们有理由把这些事情看作超出于纯粹财政性质的问题。”我说,我告诉选民们,我们的生活在很大的程度上依靠着从美国进口的粮食,而我们没有能力付钱;但是我们无意于依靠任何国家来养活我们,无论我们双方在友谊上是多么的亲密。
我们不得不请求他人帮助我们复兴起来,而且非等到我们的政府机构恢复正常,我们对于世界的安全,或对于旧金山会议的任何崇高的目标,就不能有什么效劳。总统说,他将尽其全力,但是我当然知道他在自己国内可能有的一切困难。
随后,我谈到帝国关税优惠的问题,并且说明这件事如果处理不当,可能会引起保守党的分裂。我原来听说美国正在大减关税。总统说已经减了百分之五十,他现在有权再减去百分之五十,使它达到战前高度的四分之一。我回答说,这是一件大事,对于我们的自治领将发生很大的影响,尤其对于加拿大和澳大利亚。
总统提出了航空和交通的问题。在英国领土内的飞机场方面他遇到了很大的困难,特别在非洲,美国人曾经花了大量的金钱去建筑飞机场。在这一点上他希望我们应该迁就他们一些,并且商量出一种共同使用的办法。我向他保证,如果我继续负责的话,我当亲自同他重谈这个问题。如果美国人为了基地和空中交通的事而激动起来,甚至不惜任何代价以取得解决,那将是一个很大的憾事。我们一定要为了共同的利益作出最妥善的安排。罗斯福总统深知我愿意就有关机场和其他基地的事情作更深入的讨论,并且原想在我们两国之间在全世界范围内作一礼尚往来的安排。英国的大国地位固然不及美国,但是它也能作出许多贡献。一艘美国战列舰在直布罗陀停靠的时候,它为什么不能够给自己的鱼雷管取得鱼雷,给自己的大炮装上炮弹?我们为什么不可以共同享受遍布于全世界的防卫设施?我们能使美国舰队的机动性增加百分之五十。
杜鲁门先生回答说,这些想法他也深有同感。任何计划都应当在某种方式之下跟联合国的政策相配合。我说,那很好,只要所有的便利只是为英美两国所共享,那都不成问题。
如果把它们提供给每一个国家,那就谈不出什么东西来。一个男子可以向一个少女求婚,但是如果那个少女对他说,她将永远是他的姐妹,那就没有什么意思。我所要求的是,不论在什么形式或外衣之下,要把现在英美共同使用基地及燃料补给站的战时体制继续下去。
总统对这个意见似乎完全同意,只要能采取一种适当的形式,不使人家表面一看就认为是“两国之间”的一种军事同盟。后面这几个字虽然不是他说的,但我知道他的意思是这样。我得到了这样的鼓舞,接着说出我久已酝酿着的意思,这就是要保持联合参谋委员会的组织,至少要保持到大风浪过后,等到世界平静下来,并且有了一个确有实力和能力的世界机构,使我们可以安心地把自己付托给它。
总统正在对于这一点作令人鼓舞的答复,这时他的官员来提醒他应该即刻去看斯大林元帅,因此打断了我们的话题。
总统情意殷勤地说道,当天的午餐是他多年以来最为愉快的一次,并且说他十分殷切希望我跟罗斯福总统的关系可以在他和我之间延续下去。他欢迎建立个人之间的友谊和战友关系,并且在讨论中间使用了许多字眼,使我听了不得不为之感动。我觉得眼前有一个品格和能力优越的人物,他对于前途的看法,正合于英美关系一向发展的路线,他说话的方法是直截了当,并且富有自信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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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8日,那天晚上,我和斯大林共进晚餐。除了我们俩以外只有伯尔斯和巴甫洛夫。我们谈得很愉快,从晚上八时半起,直到凌晨一时半,还没有接触任何决定性的问题。伯尔斯少校作了一份相当长的笔记,我在这里略说大意。我的主人体力上确有些受不住的样子,但是他的平易友好的表情使人极为愉快。关于英国的选举,他说据他从共产党和其他来源所得到的情报使他确信我可以获得大约近于八十个席位的多数票。他想工党将获得二百二十到二百三十席。我不想去作什么预言,但是我说我不知道军人方面怎样选法。他说军人宁可有一个有力的政府,因此将选举保守党。他的意思相当明显,似乎希望同我和艾登的接触不要中断。
他问起为什么英王不到柏林来。我说他来访问,将使我们的安全问题复杂化。他认定没有一个国家像英国那样需要一个君主制度,因为英王是整个帝国团结的力量,所以凡是英国的朋友,绝不会做出有损于这个君主国尊严的任何事情。
我们接着谈下去。我说我的政策是欢迎俄国成为海上的大国。我愿意看到俄国的船只航行在世界的大洋之中。俄国好像一个巨人,他的鼻孔被波罗的海和黑海两条狭隘的出路所捏住。我于是提出土耳其和达达尼尔海峡的问题。土耳其人当然是热切希望解决。斯大林解释过去发生的事。土耳其人曾和俄国人接洽订立一个同盟条约。俄国人答复,只有双方都没有所有权要求时,才有可能订立一个条约。然而俄国要收回上次大战结束时从它那里拿去的卡尔斯和阿尔达汉。
土耳其人说对于这件事他们不能考虑。俄国于是提出了蒙特勒协定。土耳其说,那个问题她也不能加以讨论,因此俄国回答说,那么同盟条约无法讨论。
我说我个人赞成修订蒙特勒协定,把日本撵出去,而使俄国能通到地中海。我一再说明我欢迎俄国在海洋上出现,因此这个问题不仅涉及达达尼尔海峡,而且也涉及基尔运河(它应该跟苏伊士运河有同样的制度),还涉及太平洋的温暖的水域。这并非出于感激俄国所做的任何事情,而是我的既定政策。
然后他问我关于德国舰队的问题。他说,如能分到一部分,对于俄国大有用处,因为它在海上受到惨重的损失。他感激我们在意大利海军投降以后交给他的船只,但是他同样希望分得几艘德国的军舰。我不曾表示异议。
他又谈起希腊对于保加利亚和阿尔巴尼亚边界的侵略。
他说有些人士在希腊挑起这些纠纷。我答复说,边界的局势是混乱的,因此希腊人对于南斯拉夫和保加利亚感到忧虑震惊,但是我没有听到名符其实的战争。此次会议应该使这些较小的国家明了会议的意图,不许任何一国侵越国界或从事战争。应该把这一点明白地告诉他们,使他们了解任何边界的改变只能在和平会议中解决。希腊要举行一次全体公民投票来决定国是,并进行自由选举,我建议大国应该派观察员到雅典去。斯大林认为这将表示对希腊人民的诚实缺乏信任。
他认为大国的大使们应该就选举情况作出报告。
随后他问我对于匈牙利有什么样的看法。我说我没有充分的情报,对于当前的局势不能发表意见,但是我将询问外交大臣。
斯大林说,在红军所解放的一切国家里,俄国的政策是要看到一个强大的独立自主的国家。他反对那些国家中任何一国的苏维埃化。他们将有自由选举,除法西斯党派以外,其他一切党派都将参加。
我然后谈到在南斯拉夫的纠葛,我们在那边没有物质上的野心,但是曾有各占一半的协议。现在是九十九对一,而英国只占其一。斯大林抗辩说,英国占百分之九十,南斯拉夫占百分之十,而俄国的利益等于零。苏联政府往往不知道铁托要搞些什么。
斯大林也提到他因美国人要求改变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的政府而感到不快。他没有干涉希腊的事务,所以他们是没有道理的。我说我还没有看到美国的建议。他解释道,在有流亡政府的国家里,他认为有必要去帮助他们建立一个本国政府。这当然不适用于罗马尼亚和保加利亚,因为在那边一切都平安无事。当我问他为什么苏联政府给国王米凯尔一笔奖赏时,他说他认为是由于国王在政变的时候,他的行动勇敢而明智。
后来我说人们对于俄国的意图非常关心。我从北角到阿尔巴尼亚画了一条线,并指出线以东在俄国人手里的各国首都的名称。看样子好像俄国正在席卷而西。斯大林说他没有这样的意图。相反地,他正从西方撤退军队。在以后的四个月里,将有二百万人复员并遣送回家。接下去的复员工作,仅仅是提供充分的铁路运输的问题。俄国人在战争中的损失计死亡和失踪的共有五百万人。德国人除工业方面不计外,共动员了一千八百万人,而俄国动员了一千二百万人。
我说我希望在会议结束以前,我们能够对所有欧洲国家的边界,以及俄国通向海洋的出路和分配德国舰队等事项达成协议。聚在会议桌上的三大国是世界上空前未有的强国,而他们的任务是维持世界和平。德国的失败,虽然使我们感到满意,却是一个大悲剧。但是德国人民是像绵羊一般。斯大林又讲了1907年他在德国的亲身经历,当时有二百个德国人,因为在火车站栅门口没有人去收他们的车票,而错过出席一次共产党集会的机会。①他然后表示歉意说对于英国在战争中的支援,送给他们的物资供应,还没有正式道谢。俄国将会作出答谢的表示。
①参阅第二十三章,第344页(原著页码——译者)。
在回答我的问题时,他解释了集体农庄和国营农场的作用。我们同意在俄国和英国都没有失业的恐惧。他说俄国已准备跟英国商谈贸易。我说对苏联最有利的对外宣传将是有关它的人民的幸福和福利方面。斯大林谈到苏维埃政策的一贯性。如果他有什么三长二短,随时将有优秀的人物继承他的事业。他在想三十年以后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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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17日震动世界的消息来了。下午史汀生到我的寓所里来访问,把一张纸放在我的面前,上面写着,“孩子们满意地生下来了。”看他的神色,我知道有桩非常的事情发生了。
他说道,“这意思表示墨西哥沙漠里的试验已经进行了。原子弹已是一个实在的东西了。”虽然我们靠着他们提供的每一片段的情报,得以抓住这项可怕的研究的线索,但是关于这个决定性的试验日期,我们事先没有接到通知,无论如何我是不知道的。当第一次的正式原子爆炸在进行试验的时候,没有一个负责任的科学家敢预言将产生什么结果。这些原子弹是否没有用处呢,还是有毁灭性的?现在我们知道了。这些“孩子们”已经满意地生下来了。然而还没有人能衡量这种发明在军事上的直接后果,也没有人估计到关于原子弹的其他一切。
第二天早晨一架飞机带来了人类历史上一件惊人事件的详尽描绘。史汀生带给我那份报告,我现在就回忆所及,把情况讲一讲。这个炸弹,或威力相等的装置,是在一个一百呎高的塔顶上起爆的。周围十哩以内任何人都得离开。科学家和他们的工作人员蹲伏在大约距这样远的地方的坚厚的混凝土掩蔽部和防御物的后面。爆炸的威力可怕得很。一股巨大的火焰和烟雾直冲到我们可怜的地球表面的大气边缘。周围一哩以内的东西完全遭到毁灭。于是这里有迅速结束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办法,也可能成为结束其它许多事情的简捷办法。
总统邀我立即跟他会谈。跟他在一起的有马歇尔将军和李海上将。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打算用可怕的空中轰炸和大量军队的进攻来攻击日本本土。我们所想到的是日本人以武士道的精神,拚命抵抗,到死方休。不仅在对阵作战是如此,而且在每一个洞穴,每一条壕沟里也都是如此。我心中有着冲绳岛的景象,那边有好几千日本人不愿投降,等他们的领袖庄严地实行切腹礼以后,就排成一队,用手榴弹毁灭自己。
要一个人一个人地消灭日本人的抵抗,一寸土一寸土地征服那个国家,很可能需要丧失一百万美国人和五十万英国人的生命——如果我们可以把更多的人运到那边,损失还要大,因为我们决心要同美国共患难。现在这一个可怖的梦境已经完全消失。代之而起的是,在一二次剧烈震动之后整个战争结束的景象——似乎真是光明而美丽。我立即想起素以勇敢使我敬服的日本人,自从这种几乎不可思议的武器出现以后,或许会从中找到一种借口来挽回他们的面子,并且脱卸他们战至最后一人的责任。
此外,我们不需要俄国人了。日本战事的结束不再倚赖于他们的大军源源参战以从事于最后的和旷日持久的屠杀。
我们毋须乞求他们的恩惠。隔了几天,我写信给艾登先生说:
“事情十分清楚,美国现在不希望俄国人参加对日作战了。”因此那一连串的欧洲问题,可以就他们本身的利害并且按照联合国的大原则来处理。我们似乎突然得到了上帝恩赐的良机,可以减轻东方的屠杀,并且在欧洲得到了幸福得多的前途。我觉得毫无疑问,我的美国朋友的心中也有这些思想。无论如何我们从来不曾花一刻工夫来讨论到底应否使用原子弹。为了避免大规模的无止境的屠杀,为了结束这场战争,为了使世界得到和平,为了使苦难中的人民得到安抚,而不惜付出几次爆炸的代价,来显示一种无比的威力,这在我们历尽一切艰辛危险之后,不失为一种拯救生灵的神奇事迹。
在实行试验以前,英国对于这种武器的使用,已经在7月4日在原则上表示同意。现在作最后决定的,主要在于拥有这个武器的杜鲁门总统;但是我始终没有怀疑过他会作出什么样的决定,事后也从没有对他做法的正确性表示过怀疑。对于应否使用原子弹来迫使日本投降的决定,从来就没有人提出争议过,这是一个永不改变的具有历史意义的事实,后代必然会加以判断的。至于在当时的会议桌上,大家是一致的、自动的和毫无异议地赞同这样做法;我也从来没有听到有人作过丝毫的暗示说我们不应该这样做。
美国空军显然已经准备好用寻常的空中轰炸来对日本的城市和港口作大规模的袭击。这些城市和港口当然可以在几个星期或几个月内遭到毁灭,但谁也不能说平民在生命上将遭到多少惨重的损失。现在,用了这种新的手段,虽然我们所毁灭的或许不限于城市,但是许许多多朋友和敌人的生命却都可以保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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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比较复杂的问题是跟斯大林谈些什么。总统和我感觉到我们不再需要他的帮助来战胜日本。他曾在德黑兰和雅尔塔答应苏联一等到打败德国军队之后,即进攻日本,为了实现这个诺言,自从5月初起,他们就不断地通过西伯利亚铁路把俄国军队调动到远东去。照我们的意见,他们可以不必如此了。因此斯大林在雅尔塔对于美国人运用得这样有成效的讨价还价的本领,不中用了。不过他到底是对希特勒作战中的一个伟大的盟友,而且我们两人都感到一定要让他知道这个支配大局的伟大的新事实,但是不要让他知道任何细节。这个消息应该怎样告诉他?是用书面,还是凭口头?应该在一个正式的特别会议上,还是应该在日常会谈之中,还是在一次特别会议或日常会谈以后?总统的结论是,应该采取最后一种办法。他说,“我想,我最好是在一次会议之后告诉他说:我们有一种完全新型的炸弹,不同寻常一般,我们认为它对于日本人继续作战的意志将有决定性的效果。”我同意这样做法。
下面是我当时给内阁的一个通知:
1945年7月18日
总统给我看了关于最近试验的电报,并且问我应该怎样去告诉俄国人。他似乎已经决定要这样做,只是问问在什么时机最好,他说他想最好是在会议终了的时候。我回答他,如果他决心要告诉他的话,最好是着重在试验这一点上,因为那也是他和我们才知道的一种新的事实。因此如果斯大林问起这样的问题“你们为什么不事前告诉我们?”总统就可以作出很好的回答。他对于这个意见似乎很动容,他将加以考虑。
他提议明告这个简单的事实,即我们有了这种武器,我作为英国政府的代表不曾加以拒绝。他反复说明,他无论如何绝不泄露任何详细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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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以海、空军对日本作歼灭性的袭击仍在继续进行。列为主要目标的是现在四散躲藏在内海里面的日本舰队的残余部分。我们对大军舰一艘一艘地加以轰炸,因此到了7月底日本海军实际上已经不存在了。
日本本土陷于混乱,已经濒于崩溃。职业外交家们深信只有奉天皇之命,立即投降,才能够使日本免于土崩瓦解,但是权力差不多依然全部掌握在一个军人集团手中,他们决心宁可全国集体自杀,而不甘承认失败。这个疯狂的特权阶级面对着惊魂落魄的毁灭,无动于衷,还继续宣称他们相信某种奇迹会帮助他们转危为安。
在几次单独同总统或有他的顾问在场时的长谈之中,我谈到应该怎么办。那一星期的开头,斯大林曾秘密告诉我,当他的代表团将要离开莫斯科的时候,由日本大使送给他一份没有抬头称呼的电报。推想起来或是给他本人,或是给加里宁主席,或给苏联政府的其他成员的,电报是由日本天皇那里拍来的。内中说,日本不能接受“无条件投降”,但是准备在其他条件上妥协。斯大林曾答复道,电报中既然没有明确的提案,苏联政府不能采取什么行动。我向总统解释,斯大林不愿直接告诉他,是恐怕他要认为俄国人试图影响他,使他倾向议和。同样,我想只要美国认为应该打下去,我们应当避免说这些话,使人家以为我们不想把对日战争打下去了。
不过我详细谈到,如果我们一定要使日本人接受“无条件投降”的话,美国人生命的巨大损失,以及在较小的范围内英国人生命的损失。这是让总统去考虑,是否可以换一种说法,既使我们可以得到将来和平及安全的主要保障,又让他们在满足战胜者一切必要的保障之后,还可以保留一些军事荣誉的外观,并且得到国家生存的一些保证。总统直截了当地回答道,他认为日本自从珍珠港事件以后,就不顾什么军事上的荣誉了。我只能说,无论如何他们为了某种理由,多么愿意慷慨就义,而我们对于这一项,或许还不像他们那样重视。
于是他变得十分同情,并且谈起像史汀生所说过的,他负着使美国人无限流血的可怕的责任。
我觉得除了为世界和平和未来的安全,以及惩罚罪恶阴谋的行为所必需的事情以外,不一定要严格地坚持“无条件投降”。史汀生先生、马歇尔将军和总统显然心中也在推敲盘算,因此我们不必去催促他们。我们当然知道日本人已准备放弃在战争中所得到的一切。
最后决定发出一个最后通牒,要求日本军队立即无条件投降。这个文件是在7月26日发表的。
1945年7月26日
余等:美国总统、中华民国国民政府主席和英国首相,代表余等亿万国民,业经会商,并同意对日本应予以一机会,以结束此次战争。
2.美国、英帝国及中国之庞大的陆海空部队,经由西方调来的军队和空军的增援,业已增强多倍。即将予日本以最后打击。彼等军事力量受所有盟国之决心之支持及鼓励,对日作战,直至其停止抵抗为止。
3.德国无效果及无意识抵抗全世界激起之自由人之力量,所得之结果,彰彰在前,可为日本人民之殷鉴。
此种力量当其对付抵抗之纳粹时,不得不将德国人民全体之土地、工业及其生活方式摧残殆尽。但现在集中对付日本之力量则较之更为庞大,不可衡量。吾等之军力,加以吾人之坚决意志为后盾,若予以全部实施,必将使日本军队完全毁灭,无可逃避,而日本之本土也必终归全部摧毁。
4.现时业已到来,日本必须决定一途,其将继续受其一意孤行计算错误,使日本帝国已陷于完全毁灭境地之军人之统制,抑或走向理智之路。
5.以下为吾人之条件。吾人绝不更改。也无其他另一方式。犹豫迁延,更为吾人所不容许。
6.欺骗及错误领导日本人民使其妄欲征服世界之威权及势力,必须永久剔除。盖吾人坚持非把负责之穷兵黩武主义驱出世界,则和平安全及正义之新秩序势不可能。
7.直至如此之新秩序成立时,及直至日本制造战争之力量业已毁灭有确实可信之证据时,日本领土上经盟国指定之地点,必须占领,俾吾人在此陈述之基本目的得以完成。
8.开罗宣言之条件必将实施,而且日本之主权必将限于本州、北海道、九州、四国及吾人所决定其他小岛之内。
9.日本军队在完全解除武装以后,将被允许返其家乡,得有和平及生产生活之机会。
10.吾人无意奴役日本民族或消灭其国家,但对于战罪人犯,包括虐待吾人俘虏者在内,将处以法律之严厉制裁。日本政府必须将阻止日本人民民主趋势之复兴及增强之所有障碍予以消除。言论、宗教及思想自由以及对于基本人权的重视,必须建立。
11.日本将被允许维持其经济所必需及可以偿付实物赔偿之工业,但可以使其重新武装作战之工业不在其内。
为此目的,可准其获得原料,以别于统制原料。日本最后参加国际贸易关系当被允许。
12.上述目的达到及依据日本人民自由表示之意志成立一倾向和平及负责的政府以后,盟国占领军队当即撤退。
13.吾人通告日本政府立即宣布所有日本武装部队无条件投降,并对此种行动诚意实行予以适当及充分之保证。除此一途,日本即将迅速完全毁灭。①
①译文根据《国际条约集》(1945——1947),世界知识出版社1959年版,个别字句有改动。——译者
这些条件遭到日家军事统治者的拒绝,因此美国空军订出计划,准备在广岛和长崎各投一个原子弹。
我们同意对于居民们给以一切准备机会。实施的程序都详详细细地拟出来。为了尽量减少生命的损失起见,在7月27日散发传单警告十一个日本城市,它们将遭受猛烈的空中轰炸。下一天其中六个受到袭击。7月31日另有十二个城市受到警告,其中四个在8月1日遭到轰炸。最后一次警告是在8月5日发出的。到了那个时候,据称超级空中堡垒每天散发了一百五十万张传单,还有三百万份最后通牒。到了8月6日方始投下第一颗原子弹。
※ ※ ※
在对日战争收场的时候,我已离职,我只简单地把它们记下来。8月9日,继广岛一弹之后,第二颗原子弹落在长崎市。次日,日本政府不顾一些军阀极端分子的叛乱,表示:如果不损害天皇作为一国元首的特权,同意接受最后通牒。盟国政府,包括法国在内,答复他们,天皇应该受盟军最高统帅部的节制,他应该授权并且保证降书的签订。盟国的武装部队将留驻在日本,直到波茨坦会议所提出的目标达到为止。
这些条件在8月14日都被接受。艾德礼先生在半夜把这个消息广播出去。
盟国的舰队驶进了东京湾,9月2日早晨在美国战列舰“密苏里”号上签订了正式投降书。俄国在8月8日对日宣战,离敌人崩溃只有一个星期。然而它照样要求交战国的全部权利。
对于执行投降条件,我们不容许有任何拖延。马来亚、香港和荷属东印度的大部地区仍然在敌人手中,还有其它地方的一些孤军可能不顾天皇的命令而继续作战。因此占领这些广大地区成为当务之急。蒙巴顿将军自缅甸战役以后,即一直在准备解放马来亚,并且已经为在瑞天咸港(巴生港)附近登陆作好一切准备。9月9日实行登陆。9月初占领其它港口时,没有战事,到了9月12日蒙巴顿在新加坡举行了一次受降仪式。
一个英国军官,海军上将哈考特,在8月30日抵达香港,9月16日接受了该岛的正式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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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有些人相信多多利用以中国或以西伯利亚为基地的空军力量,可以更经济地击败日本。他们主张单凭空军的行动,一样可以切断日本的海上交通,并且摧毁它本土的抵抗力量,而不必从海上作耗费很大的长途跋涉以进行进攻的序幕战,空军中先进的代表人物主张其他地区像缅甸、马来亚及东印度群岛的政治目标可以暂时放弃,等到空战取得胜利以后,可以不战而得。美国参谋长联席会议却不赞成这些意见。
认为日本的命运决定于原子弹是错误的。在第一颗原子弹投下以前,它的失败已经注定,而造成这个局面的是压倒一切的海上威力。只有这个使我们有可能夺得海洋上的基地,从那里进行最后的攻击,并且迫使它的京畿军队不打一仗即行投降。它的船只已遭到摧毁。它开始投入战争时有五百五十万吨以上的船只,后来由俘获和新造所得,更大有增加,但是它的护航制度和护送舰只,力量不足,并且组织得也不好。
被击沉的日本船只超过八百五十万吨,其中有五百万吨是被潜艇击沉的。我们是一个岛上的强国,同样依靠着海洋,可以从中吸取教训,假如我们不能制胜德国的潜艇,我们自己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