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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爱洛伊丝》(卷五)书信五 致爱德华绅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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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来信说,我们将一起在克拉朗过冬,这使我心里感到无比高兴!不过,你要延长你在军中服务的时间,又使我感到十分惆怅了!尤其使我感到难过的是,我现在才明白:在我们分别以前,你要参加战斗的主意已经打定,但你对我却只字不提。绅士,尽管我知道你这样秘而不宜的原因,但我并不感谢你。你是不是太藐视我了,让我继续活下去,是为了我好吗?或者,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爱情的旨趣太低,以为我宁要恋人而不愿和我的朋友一起去战死?即使我不配跟你一起去,你也应当把我留在伦敦。你把我留在伦敦,也不致于像这样把我打发到这里来,让我如此生气。

从你上封信中得知,我写给你的信,有一封你没有收到,因此使你对其后的两封信中谈的事情,有许多地方不清楚。不过,要详详细细地补叙得让你完全明白,只好等到我有闲暇的时候再说了。目前,最急迫的事情是:要设法使你对德·沃尔玛夫人秘密的伤心事不要感到担忧。

在她的丈夫走了之后,我和她谈话的内容,就不向你叙述了,因为涉及的事情太多,所以有一部分已经忘记了,而且,在她的丈夫不在家期间,我们谈了好几次话,因此只能简单扼要地讲一讲,而不能一一重复。

她告诉我说,她的丈夫为了使她生活得幸福,对她真是无微不至地关心,然而,使她心里十分痛苦的,不是别人,也正是她的丈夫。他们相互依恋之情愈笃,反而愈使她感到难过。绅士,这个话,你相信吗?这个如此明智、如此通情达理和毫无邪恶与贪欲之心的人,却对美德之所以能受人称赞的道理一点也不相信,而且,在他无可指摘的清白的一生中,他心灵深处却是一个不信神的人,对宗教持可怕的冷漠态度;把这两种情况一加对比,便引人深思,使朱莉的心更加忧虑。看来,她是能够原谅他不敬神的,无论他是由于害怕神也好,还是由于傲慢之心促使他敢于和神对抗也好。一个有罪的人为求得良心的安宁而牺牲理智,一个武断的人非要自以为是地和一般人的看法有所不同,这种错误的做法至少是正在形成。“不过”,她叹了一口气,对我说道,“一个如此诚实和一点也不自炫博学的人,怎么会是一个不相信宗教的人!”

必须了解这夫妇两人的性格,想到他们两人的心都集中在他们的家庭里,互相把对方看作自己的一半,在所有其他的问题上都步调一致,你才能想象得到他们单单在这个问题上的分歧,就足以破坏他们家庭的美好气氛。德·沃尔玛先生是在信奉希腊教的环境中长大的,因此对可笑的宗教崇拜的荒唐做法,是无法忍受的。他的理智不容许人们强加在他身上的不合理的枷锁,不久就满不在乎地把它摆脱了;他把一个如此可疑的权威强加在他身上的东西都通通抛弃,成了一个不信宗教的人,一个无神论者。

以后,由于他陆续在几个天主教国家中生活过,所以不可能因为我们信基督教,他就对基督教的教义产生好感。他觉得,基督教的教义,和基督教的教士讲的不同。他认为,教义中的话,都是用一些毫无意义的词儿七拼八凑堆砌而成的空话和假话。他发现,所有一切诚实的人都一致赞同他的看法,而且不隐瞒他们的这一观点,就连行事谨慎的牧师也在暗中嘲笑他们对公众宣讲的东西。他经常对我的看法提出不同的意见,说他经过许多时间的探讨之后。他一生中只发现三个信神的教士①。由于他真心实意地想搞清楚这些问题,他竟坠入了形而上学的深渊。在这个深渊里,除了他自己带去的那套方法外,便没有其他的向导。由于他看见到处都是可怀疑的事物和矛盾,因此,当他最后来到基督徒当中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他的心已经对真理关闭了大门,他的理智再也不能理解真实的东西;人们向他论证的一切事物,不仅没有使他确立反而使他彻底改变了他对宗教的看法,结果,不论什么教,他都一律反对;他虽不再是无神论者,但却变成了一个怀疑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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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但愿我没有听错这一句十分武断的话!我只想说明一点:说这种话的人,的确是有的,然而,各个国家和各个教派的教士的行为证明,说这种话的人的确是过于轻率。我加这个脚注的目的,不是我胆小怕事,不敢把这个意思写在正文里,相反,我要直截了当地说,我自己在这个同题上的看法是:没有任何一个真正的教徒是排斥或迫害异教的人。如果我是法官,如果法律规定不信神的人必须处死,谁来告别人不信神,我首先就把他当作不信神的人处以火刑。——作者注

正如你所知道的,朱莉的信仰是那样的朴实和那样的虔诚,然而上天赐与她的,却是这样一个丈夫。不过,你必须和她以及她的表妹与我亲密相处一段时间之后,你才能了解这个温柔的人之笃信宗教,是多么的出自天性。我们可以这么说:没有任何一样尘世的东西能满足她对爱的需要。多余的感情必须回到它的源泉去。她与圣泰雷兹完全不同;她的心不迷于爱情,不轻易受骗,弄错目标。她的心是一个真正的取之不尽的爱的源泉;无论是情人或朋友,都不能享尽她心中的爱;她把她多余的爱奉献给那个唯一配得到它的神①。她爱上帝,但她的心不会因此就脱离其他的人,对人冷酷无情。所有这些由同样的原因产生的爱,互相激励,从而使它们变得更加温柔和打动人心。在我看来,我认为,如果她不那么爱她的父亲、她的丈夫、她的孩子、她的表妹和我,她就不会那么虔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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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怎么!上帝只能够得到他所创造的人的剩余的爱吗?恰恰相反,世上的人能够用来占据人心的东西是如此之少,以致在人们认为已经使它充满的时候,它实际上还是空的。必须要有一个没有止境的目标,才能使它得到充实。——作者注

奇怪的是,她愈是虔诚,她反而愈不相信自己是一个虔诚的信徒,而且忧伤地觉得自己的心灵,是一个不爱上帝的冷漠的心灵。“我的努力纯属徒劳,”她常常说,“我的心只有通过感觉或想象才能有所依附;我用什么方法才能看见或想象伟大的神的力量是无限广大的呢①?当我想达到他那样高的境界时,我不知道我应当从什么地方做起;由于我觉得他和我之间没有联系,因此我不知道应当通过什么途径才能达到他那里;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我发现,我已经落到了一种精疲力竭、极其颓丧的境地。如果我以我自己的情况会和他人相比的话,我很担心,我对神秘的事物的崇拜,不是出自充实的心,而是出自空虚的头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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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当然,要把人的心灵提到神那么高的境界,是需要动脑筋思考的。举行一次看得见和摸得着的礼拜仪式,便可以使一般人的心灵得到宁静;他们希望给他们提供一些礼拜神灵的东西,使他们不必再动脑筋去思考神是什么样子。天主教徒根据这些原理去写圣徒传、定历法、建教堂、绘制小天使和漂亮的小男孩与美丽的女圣徒,难道做得不对吗?在一位美丽的和端庄的母亲怀抱中的小男孩耶稣,是虔诚的基督教展现给忠实的信徒观看的打动人心的美妙图像之一。——作者注

“要怎样才能躲避已误入歧途的理智产生的幻影呢?我用一种粗俗的、但是是我能够理解的敬拜方式来代替那种超过我的智慧的文雅的静修。我违心地降低了神性的尊严,我在它和我之间放进了一些可以感知的东西,这样,我虽看不到它内在的实质,但至少能看到它产生的结果;我是因它做了好事才爱它的;不过,不论我采取什么方式,我奉献给它的,不是它所要求的纯粹的爱,而是私心的感谢。”

这样,在一个易动感情的人的心里,一切都以感情为准绳。朱莉认为,普天下的人都是能动之以情和义的;她到处都看到神的善行:她的孩子,是神交给她保管的珍宝;地里的出产,是神赠与她的礼物;她认为桌上的食物是神的恩赐;她在神的保护下安睡;她静静醒来,是受到神的召唤;当她受委屈的时候,她认为是神在教育她;她高兴的时候,是神在宠爱她;连她亲爱的人所享受的美好生活,都成了她敬拜神的新的理由。虽说她温柔的眼睛看不到宇宙的神,但她到处都看到人类共同的父亲在造福于人。她这样来敬拜神的崇高的善行,难道不是在尽她最大的努力来侍奉永远存在的神吗?

绅士,你想一想,同一个虽采纳我们的生活方式,但又不赞同我们喜欢过这种生活的理由的人一起过隐居的生活,是多么痛苦啊!我们既不能让他同我们一起请求神给我们以引导,又不能让他同我们一起祝愿神赐与我们美好的未来;我们看见他虽行善事,但又发现他对一切使善事值得去做的原因不理解;尤其不合逻辑的是,他一方面按不信宗教的人的方法思考问题,另一方面却又按基督徒的方式行事!你想象一下朱莉和她丈夫一起散步的情形:一个看见大地五彩缤纷的景色,便赞叹创造宇宙的神的伟大和巧妙的安排;而另一个却认为,这只不过是偶然的组合,是由一种盲目的力量使它们组合在一起。这两个恩爱夫妻,由于互相都怕使对方感到不快,使一个不敢深人地谈论问题,另一个不敢尽情抒发他们周围的事物使他们产生的感情;他们相亲相爱,然而,正是由于相亲相爱,他们反倒必须不断地自己限制自己。朱莉和我,我们几乎从来不单独去散步,以免看到动人的景色,使她想起这些痛苦的情形。“唉!”她很有感慨地说,“大自然的景色,在我们看来,是那么的活活泼泼,充满生机,但在不幸的沃尔玛看来,却是死的。在这个人人都用极其柔和的声音称颂神所创造的万物大和谐中,他所看到的,却是永恒的寂静。”

你是了解朱莉的,你知道这个感情外露的人是多么喜欢把自己的感情传给他人,因此,你可以想象得到:她这样限制自己,心中是多么痛苦,何况限制的原因,不是别的,而纯粹是由于本该事事都有共同看法的两个人之间存在着一个很不协调的情形,而且,更有甚者,除了这个不协调的情形外,她心中还产生了一些更可怕的忧虑。她想丢掉那些不由自主的可怕的忧虑,但始终丢不掉,它们每时每刻都来扰乱她的心。对一个温柔的妻子来说,一想到最高的神对其神性遭到轻视要进行报复;一想到她死后,那个为她带来幸福的人的幸福,将随着她的死而化为乌有;而且必然使自己的孩子把他们的父亲看成是被天主弃绝的人;一想到这些,她的心就感到害怕!面对这些可怕的情景,多亏她性情温柔,才使她没有陷人绝望的境地。由于宗教信仰的缘故,她对她丈夫的不信神,感到难过,但也正是依靠宗教信仰,她才有了忍受这种难过心情的力量。“如果上天拒绝使这个诚实的人皈依宗教,”她常常这样说,“我只好请求上天让我第一个死去。”

绅士,这就是她心中暗自悲伤的真正原因,这就是她内心的痛苦:她觉得,她的良心要对他人之硬不信仰宗教担负责任,而且,她愈想掩饰她内心的痛苦,她内心的痛苦反而愈增加。无神论在天主教徒中已公开流传,然而在理智允许人们信神的国家里,尽管不信神的人的唯一借口已不存在,但无神论还是不得不躲躲藏藏。这种状况使人感到忧虑,虽然有某些大人物和富翁赞成无神论,但它却到处使受压迫的穷苦人感到害怕,因为他们发现,它可以使他们的暴君摆脱自己所受到的唯一束缚,但同时也使穷苦的人们失去来生得到今生未能得到的唯一安慰的希望。德·沃尔玛夫人看出了她丈夫的怀疑一切的思想可能给这个家庭带来不良的后果,因此,特别注意不让她的孩子受这个危险的榜样的影响,不过,她也不要这个心地真诚、行事谨慎而又毫无虚荣之心、从不损害他人利益的人把他的怀疑一切的思想非隐藏起来不可。他对人处事从来不武断;他也和我们一起去教堂,按固定的习惯行事;他不宣讲连他自己也不相信的信仰,不做受人指摘的事情;凡是国家要求一个公民做的事,他都按照法律规定的礼拜仪式去做。

从他们结婚到现在将近八年的时间里,只有多尔贝夫人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朱莉告诉了她。此外,由于他们在表面上做得很好,一点破绽也没有,所以,尽管我和他们一起极其亲密地相处了六个星期,但一点儿可疑的现象也没有看出来;要不是朱莉亲自告诉我的话,也许我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她决定把这个秘密告诉我,是有几个原因的。第一,我们之间的友谊这么深,还有什么可保密的?没有一个朋友分担她的忧虑,她的忧虑岂不愈来愈严重?再说,她也不希望我在她家期间,碍于我而不谈论这个使她极其伤脑筋的问题。最后,由于她知道你不久就要到我们这里来,因此,她希望,在取得她丈夫的同意后,把她的看法预先告诉你,想依靠你的聪明练达,来弥补我们的努力之不足,并取得只有你才能达到的效果。

从她选择把她的忧虑告诉我的时间来看,我怀疑她还有另外一个不愿意告诉我的原因:她的丈夫已经走了,就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我们的心是相爱的,还记得往昔的情形,如果两颗心有一时一刻彼此忘记了的话,我们立刻就会做出可耻的事情。我看得很清楚,她害怕和我单独见面,尽量避免和我单独谈话。在麦耶黎发生的那段插曲①,使我深深认识到:在两个人当中,那个最相信自己的人,必然不相信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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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见卷四书信十七。

她天生的胆怯心理,使她产生了不必要的恐惧;她觉得,最可靠的办法是:在身边经常有一个受到尊敬的见证人,让一个能明察秘密行动和了解内心思想的正直的和令人畏惧的监察官作为在场旁观的第三者。她周围都有最威严的评判人,我不断看见上帝站在她和我之间。什么样的犯罪的念头能逃过这样的守护人的监督?我的心被她的热情的人所纯洁,因此,我也像她那样处处遵循美德的引导。

当她的丈夫不在家的时候,我们面对面的单独谈话的内容,几乎都是这些严肃的问题;他回来以后,我们也经常当着他的面重谈这些问题。他也参加谈论,好像谈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似的;他对我们心中的担忧,不仅没有表现满不在乎的态度,而且还经常对我们与他辩论的方法提供建议,然而,正是这样,反倒使我们失去了成功的希望,因为,如果他不那么耐心的话,我们就可以严厉批评他心灵上的大缺点,向他指出,正是由于这个缺点,才使他不相信宗教。不过,如果问题只是在于说服他的话,我们到哪里去找到他尚未具备的知识和尚未听说过的道理来说服他呢?当我想和他争论的时候,我发现,我能够运用的论据,已经被朱莉用完了;我贫乏的知识,与她出自心灵的辩才和她分析入微的说服力相比,差得太远。绅士,我们将永远不能把这个人拉到信仰宗教的轨道上来,因为他头脑太冷静,但他绝对不是一个信奉异端的人;谁也无法感动他:他在内心上即感情上还没有得到神的存在的证明,而只有证明了这一点,才能使其他的论据不为他所驳倒。

不论他的妻子多么注意,不让他看出她的痛苦,但他还是感觉到了,而且尽力分担她的痛苦;想瞒过那么一双明察秋毫的眼睛,那是不可能的;她愈想隐瞒,反而使他对这使人备受折磨的忧虑更有所觉察。他对我说,他曾经有好几次准备在表面上让步;为了使她的心灵得到安宁,他曾经想假装表现某些他心中实际上没有的感觉。不过,这种可鄙的想法,他是绝不会实行的。掩饰内心真实思想的做法,不仅不能使朱莉产生好感,反而会给她增添一层新的痛苦;他们之间的真诚和坦率以及能使许多痛苦得到减轻的两心相印的感情,将受到不良的影响。为了使他的妻子不致于那么担忧,他就非得降低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可吗?他不仅没有对她有所隐瞒,反而很坦率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她,不过,他的话说得很简略,既没有对一般人的庸俗之见说什么轻蔑的话,也没有对大人物的狂妄自大的嘲笑反唇相讥,因此,他平平淡淡的一番表白,虽没有使朱莉生气,但却使她感到苦恼。由于她不能使她的丈夫接受她的观点,按她的希望去做,她便更加细心地使他周围的一切都能使他感到温暖,而他也使自己享受的幸福到此为止,不再多求。“唉!”她温柔地说,“如果这个不幸的人要把他的天堂建筑在这个世界上的话,我们就要尽可能把他的天堂建筑得很美好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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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个充满人情味的做法,岂不是比狂热的迫害更符合人的天性吗?那些迫害他人的人,成天忙于折磨不信宗教的人,他们甘愿充当魔鬼的马前卒,好像非把不信宗教的人今生就打人地狱不可似的!这一点,我要继续不断地说,因为那些迫害人的人根本不是信徒,而是骗子。——作者注

他们在感情上的这个矛盾给他们夫妻生活中所投下的忧郁的阴影,比一切其他的东西都更清楚地表明朱莉的巨大的影响力是不可战胜的,通过她温暖人心的做法,使忧郁的阴影大为冲淡,也许,在世界上只有她才能做到这一点。他们所有的争论,他们在这个重大问题上的分歧,不仅不会发展成尖锐的对立,不会发展得谁也看不起谁,互相吵起来,反而最终总是以某种动人的场面结束,使他们比以前更加相亲相爱。

昨天,我们谈的是平常只有我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才谈的问题,即;恶的起源问题。我力图证明,在生物界中,不仅没有绝对的和普遍的恶,而且,即使是有个别的恶,它也没有初看起来那么严重,何况它又远远被特殊的或个别的善所克服。我向德·沃尔玛先生举出他自己的例子来说明这一点。我对他所享受的幸福做过深入的观察,因此,我描述起来是如此地符合实际,以致使他大为感动。他打断我的话说:“朱莉的迷人之处,就在于此;她经常以感情来代替理智;她的感情是那样地动人,使我只好用拥抱她的方式来回答她。”接着,他微笑着对我说:“她这个辩论的方法,不是从她的哲学老师那里学来的吗?”

他这句开玩笑的话,要是在两个月以前说,那会使我大吃一惊的;好在使人感到拘束的时候已经过去,因此我只是笑笑而已;朱莉尽管有点儿脸红,但她并不比我显得更难为情。我们继续谈论。对于恶的数量问题,他并没有争论,并承认这一点应当详细谈一谈,因为不论是多还是少,恶总之是存在的。他单单从恶的确存在这一事实推论它产生的第一原因,是由于缺乏权威,缺乏理解或善意;而我则竭力指出,身体上的痛苦的根源在于物质的性质,而精神上的痛苦的根源在于人的自由。我告诉他,除了创造像他那样完善的而且不受任何恶侵袭的人以外,其他任何事情,神都能办到。当我们讨论得正热烈的时候,我发现朱莉忽然不见了。她的丈夫看见我东张西望地找她,便对我说:“你猜她到哪里去了?”我回答说:“她去布置家务活儿了。”“不是,”他说道,“在这个时候,她是不会去办别的事情的。她用不着离开我,就会把一切事情都安排好的;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闲着没有事做的时候。”“她到孩子们的房间里去了。”“她很少到她的孩子的房间去,她不会把她的孩子看得比拯救我更重要。”“幄!”我说道,“她做什么去了,我虽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她做的事情都是有益的。”“更不对了,”他冷冷地说道,“来,来,你看我猜得对不对。”

他开始放轻脚步向外走去,我脚尖着地跟在他身后。我们走到她的房间的门口:门是关着的。他猛地把门推开。绅士,真想不到!我看见朱莉跪在地上,两手合掌,两眼直流眼泪。她急忙站起来,擦一擦眼睛,把脸藏起来,想赶快跑开。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这样的羞愧样子。他的丈夫不让她跑掉,他心情激动地向她跑过去。“亲爱的妻子,”他拥抱着她说,“从你祝愿的真诚样子,就可以看出你这样祝愿的原因。为了使你的祝愿产生效果,还缺少什么呢?好啦,如果你的祝愿能上达天庭,上天很快就会满足你的心愿的。”“我的心愿一定能得到满足。”她用很坚定的和有信心的语气说道,“不过,我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和在什么情况下得到满足。要是我能用我的生命去换取我的心愿早日实现就好了!我的生命的最后一天将得到很好的使用。”

快来吧,绅士,别再去打那些给人类带来灾祸的仗了;你赶快来这里来履行一项更高尚的义务。难道说明智的人竟以把人杀光为荣,一个人也不救吗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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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此处原来有一封绅士致朱莉的长信,接下来本该披露这封信,但由于一些合理的原因,我只好把它删去了。——作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