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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肠花》四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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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笑了笑――那笑,十分古怪――君惟明道:“你生的很美,年纪又不大,更成长在一个武林世家之中,你原该有个十分幸福的远景,有个异常甜蜜的梦幻才对;老实说,你不应该死得这么早,那很可惜……”

  金薇唇角抽搐了一下,幽幽的道:“现在,这些全不足沦了……”

  君惟明淡淡的又道:“金薇,你对我一直很开朗,很坦率。严格说起来,你还有些照应我――不象他们把我当狗一样对待;因此,我该多多少少的报答你一点。你说,你愿意我怎生个报答法?”

  犹豫片刻,金薇迷惑的道:“你,真有此意?”

  君惟明点点头,道:“否则,我何须说出?”

  金薇一咬牙,道:“那么,我求你给我一个痛快,不要叫我死的太痛苦,更不要教我死得一一太难堪!”

  凝视金摄,忽然,君惟明笑了起来,他缓缓的盘膝坐在金薇对面,在金薇的怔仲与惊疑里,他柔和的道:“告诉我,金薇,你伯死么?”

  金薇呆了呆,坦然点头道:“怕!”

  满意的一笑,君惟明又道,“怕到什么程度?迟疑了一下,金薇凄楚的道,“事到如今,君惟明,你为刀组,我乃鱼肉,宰割杀剐任由你,你又何苦再来讥消呢?”

  君惟明双手抚搓,沉缓的道:“我并非在讥消你,金薇,我只是要和你印证一下,当我们处于相同的死亡边缘时,我们心中的思想以及忧虑是否一样?但显然的,却多少有点迥异……”

  金薇诧异道:.“什么地方不同?”

  君惟明澄澈而明亮的眸子一闪,道:“很简单。佛家说,人的身体原只是一付臭皮囊,舍此臭皮囊等于舍弃一件累赘,可以促使轻烟似的魂魄直飘无忧之境;不过,话虽是这么说,却又有几个人能当真做到这一步四大皆空,不牵不挂的境界?身体固然是臭皮囊,但大多数人却仍然舍不得抛弃。金薇,你显然也就是那大多数人中间的一个……”

  金薇毫不掩饰的点头,道:“我承认。”

  君惟明笑笑,道:“这就是我们迥异之处了。金薇,你之所以不比我强,没有我今天的霸业,其原因也全在于此,因为你看不透生死,悟不清人活着的真谛,你太贫恋人世,太迷醉于感触,又太甘饴于知觉了……”

  “你可晓得,我也怕死,但我到了必死之时,这一切我全会抛开,不去想它。死亡,是一种解脱,甘心与不甘心是另一回事,它总将人的一切解脱了……”

  顿了顿,他又道:“在我被囚禁在你们手中的沿路上,你不是奇怪于我的镇定与淡然么?不错,我还有一点希望寄托在我守洞的师叔身上,但那却并非绝对可靠,更不敢说万无一失;我之所以能那般平静,主要的,全在于我把生死看淡了。”

  “人有活十年、数十年甚至百年者。但在活着的过程中,却遍尝生之苦果,庸庸碌碌一辈子,到头来仍难逃大限。我肩负太重,心郁太浓,我并不逃避。不过,若是遭到不可避免的厄运时,我更乐于藉此抛掉重担,这也算是一种乐趣。”

  “整个来说,到了那一步,我即会看穿一切,不到那一步,我却同样也看不开。只是,这却比到了那一步还看不开的谙君要强多了……”

  金薇低怆的道:“你是指……我已到那一步,就该看开些了?”

  君惟明柔和的道:“不错,我希望你能心灵敞朗。”

  凄然一笑,金薇道;

  “多谢你的开导与教言。君惟明,你是一个值得人们欣赏与留恋的刽子手!”

  她哽咽了一声,又道:“如今,你又逃过那一步劫难,那么,你还看得开么?”

  君惟明低沉的道:“我已说了,我逃过那一步劫难,我就得再负重担,再尝世间百苦,再感受恩、仇、乐、哀。金薇,我只得如此。”

  金薇摇摇头暗然道:“我不如你,君惟明,不论要不要死,我的心欲难抛。”

  君惟明喟了一声,道:“可叹。”

  金薇仰头悲伤的道:“你可以下手了,君惟明。”

  沉吟着,君惟明目光怪异的注视着她。半晌,君惟明轻轻的道:“人家说你精明狡黠,金薇,错了,错了,你实在很笨,很愚蠢,也很木讷!”

  目眶中含着泪,金薇颤抖而迷惘的道:“你是说……”

  君惟明截住道:“我曾答应过你,我要多多少少对你有一点报偿,我叫你自己提出来希望我如何报偿――。”

  金薇疑惑的道:“我……我已提出来了,希望你能令我痛快一死……”

  君惟明嘲弄的笑了,他道:“你真傻,我并没有限定你的内容与范围,换句话说,只要是你想到的要求,都可以提出来!”

  猛然愣了,一楞之后,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连串急烈的抖索。金薇有些震惊的,又有些空茫的,有些狂喜的,又有些怀疑的哆嗦着问:“你……你是说……是说……”

  君惟明点点头道:“我是说,只要你想到的报偿,要求都可以提出来。譬如你何不要求我恕你一命?”

  宛如旱雷殛耳,金薇脑袋里一阵嗡嗡作响,加上一阵极度的晕眩,她心跳口噪面红气喘,几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听觉,她张口结舌颞颥的道:“君惟明……你……你……真的?”

  君惟明微微一笑,道:“当然。”

  抖索着,金薇上气不接下气的道:“我……我……我现在……还可以……提出来不?”

  君惟明平静的道:“你不要求痛快一死了?”

  金蔽急急摇头,热泪泉涌,可拎生生的道:“不……不……我想改换另一种要求……”

  君惟明慨然道:“可以,你说吧?”

  颤抖着,金薇急切的道:“我不愿――不愿意死……”

  又是干脆又是爽快,君惟朋用力颔首道:“行,我答允你!”

  泪水象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的,成串的,自金薇那惨白又带着美丽红晕的面颊上滴落。她哭了,痛快淋漓的哭了,哭得全身痉挛,哭得泣不成声,但是,这又何偿不可称为“喜极而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