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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枭霸》四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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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婕妤全身猛的打了个冷颤,她痛苦至极,也爱怜至极的咽噎着叫:“化龙,化龙,我的儿子,我的儿子……”

  孩子挣扎着要奔向母亲那里,做母亲的也伸展双臂要拥抱孩子,但事实上却不可能,流露在母子两张面孔上的表情,是那样迫切,那样渴望,那样充满了爱,充满了依慕,又充满了恐惧与悲伤,铁石心肠的人,见到此情此景,也会辛酸无已。

  管婕妤再也忍不住泪水如泉,她再也把持不住,无法镇定了,她哭泣着,哀痛的哭泣着──她是一位女中英豪,是一位统率千名粗犷好汉的女霸主,但,她却也是一个女人,更是一个母亲,母爱的天性是超越一切,是无可掩饰的。“屠森……我求你放了我的孩子……屠森,只要你放了他,我可以自刎在你面前;屠森,只要你不伤害我的孩子,我保证可以替他死,而且保证我的人不会向你寻仇……”

  屠森桀桀怪笑,有如狼嗥:“放了他?做梦,管婕妤,除非你依从我方才所提出的全部条件,否则,我先宰了这小孽种,再同你们豁死一拚;不要以为我做不到,天下任何绝事,我没有做不到的!”

  管婕妤抹着泪,而泪却淌个不停,她乞求着:“你不能这样狠毒……屠森,孩子是无辜的……他不该受到这样的摧残与迫害……他没有罪,他仍有享受生命的权力……屠森,求求你,放了他,我可以代他死,你恨的怨的都是我,随你叫我怎么死法,我都不会推拒,只求你放了孩子……”

  一扬头,屠森五指骤紧,在孩子的窒息般呻吟声中,他狂厉的叫:“放你娘的狗臭屁,要不依我的条件,一切免谈,管婕妤,你知道我要将‘筏帮’斩草除根,刨底掀灭?我要叫你们伏尸遍野,血流成河,我要一个个逼死你们才能消我的心头恨啊……”

  管婕妤全身痉挛,摇摇欲坠,一边的曲志远急忙扶住她,这时,玄滇忍不住悲愤的大吼:“燕铁衣,你身为江湖巨霸,又是此事的始作俑者,你就不站出来讲句公道话?”

  燕铁衣早已在心里做了决定,他那张童稚似的面庞上,是一片冷硬深沉之色,萧煞得令人惊慑;缓缓的,他对着屠森道:“把孩子放掉。”

  怔了怔,屠森勃然大怒:“什么?你居然敢叫我放掉这小畜生?燕铁衣,你简直吃里扒外,可恶之极!”

  燕铁衣冷冷的道:“管婕妤说得不错,孩子是无辜的,他没有罪,他不该遭受摧残与迫害,他仍有远景,仍有享受生命的权力……屠森,所以,你要把孩子放掉。”

  屠森猛一咬牙,凶残的道:“燕铁衣,我救过你的命,你却帮着我的仇家来对付我?你还有没有一点心肝?一点人性?我今天绝对要宰掉这小孽种,你如要发慈悲,来吧,过来救他试试,看你快,还是我快!”

  低沉的,燕铁衣垂目道:“你救我的命,我也已还过你的恩,屠森,这件事却在你我的恩怨之外,由你那遭奸杀岑云的女儿起,我已对你做了最大的容忍,我曾告诉你,那是最后一次,我也要求你不要逼我和你反目;因此,这孩子必须释放,否则,我不会再容忍你,你也即是迫我同你生死相见了!”

  双目中似是淋淋的闪动血光,屠森狠毒的道:“当真?”

  燕铁衣平静的,却坚定的道:“当真。”

  两人互相凝视着,良久,谁也没有言语,没有动作,但彼此的血液都在沸腾,心腔在急剧跳动──这样的紧迫气息感染了四周的每一个人,大家皆在注视着这一为剑圣,一为刀魔的两人间的发展,而每个人全是冷汗涔涔,连呼吸都似要窒息了。

  猝然间,屠森右手五指突紧,大拇指扣向孩子后脑,同时将孩子拎抛向燕铁衣,他的左手也闪电般拔出“巨芦刀”暴刺燕铁衣小腹──这些动作,全是一连串展开!

  两道长短交织的光华比人们意念的转动更快映现,快得彷佛要追赶业已逝去的千百年时光,但见冷芒在凝成那般眩目的彩图于一刹那,屠森的整条右臂齐肘断落,尚连着一根斜飞的拇指,“照日”短剑便透进他的胸膛,更将他撞跌出五步之外!

  当人们的神智刚刚恢复,燕铁衣已抱着孩子连连轻拍,突然,孩子“哇”的一声哭叫起来──好了,至少证明孩子是活的!

  管婕妤尖号一声,发狂般奔了过来,一把从燕铁衣手中抢去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密密亲亲重重的吻,混着呜咽,合着泪。

  在一片雷动的欢呼声中,所有“筏帮”的人都围拥上去,赞美着,庆幸着,叫嚷着,那种兴奋同欣悦之情,几能震撼天地。

  燕铁衣悄然从自己左大腿根上拔出了透入甚深的“巨芦刀”──他在那一刹那间躲过了小腹要害,但却避不开这大腿上的一刀之痛,然而,比起屠森,他已是太幸运了。

  艰辛的来到屠森身边,他屈下一膝,默默望着屠森。

  屠森仰卧在那里,混身都叫鲜血浸透了,右臂断处以及胸膛上的伤口,还在不停的大量往外涌血,他一张脸孔已泛现了死灰色,双眼凹陷,瞳孔的光彩扩散,连嘴唇都乾得瘪了;他困难的呼吸着,喉咙里发出“嘘”“嘘”声响,身体也在一下又一下的痉挛,这种情形,燕铁衣与大家都知道,屠森业已是快到油乾灯灭的辰光了。

  燕铁衣痛苦的摇摇头,嘶哑的道:“我说过,屠森,我对你已不能再做容忍,我也说过,你不要逼我成一个‘负义’之人,但你太专断,你充耳不闻,我无从选择……”

  喉咙里变成了痰响,屠森双眼上翻,挣扎着嗡动嘴巴:“错了……了……我……错……了……我……不……不该救你……不……该救……救你……”

  燕铁衣怆然道:“屠森,你救过我的命,我也会感恩图报,但是,却不能因为你救过我一命,便该牺牲无数无辜的命,也不能因为我受了你的恩,就该流溅这样多的鲜血做补偿;屠森,你与我只是二者相对的事,若由彼此间的恩惠授受而演变成罪恶,就欠缺公道了……”

  屠森还想再说什么,却突然吐了一口气,半张着嘴,木然瞪凸双眼,寂然不动了,永远不动了。

  伸出手,抚合上屠森不瞑的双目,燕铁衣缓缓站起,俯首沉思了一会,然后,他转身独自离去,步履蹒跚,身影孤伶,彷佛无视于背后那正围挤一团,欢欣腾笑,兴高彩烈的“筏帮”人们……

  有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悲欢离合,无从而定,人的遭遇同命运,也没有绝对的痕迹可寻,原来是完美的起始,却落得悲惨的下场,而充满戾恨的开头,却未必然不会有个皆大欢喜的结局,就像屠森,像管婕妤,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