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缕衣》9
四十年后,陆游从四川归来,那归唐氏已经先他而逝,而他自己也是两须皤然的老叟了。
但他重游沈园之时,仍然情思惘然,伤心不已,临风倚树,追忆怀思当年的情影,便题下这两首绝句。
从此,也永远留下这段凄艳的故事。使后人读到这些诗词之时,不由得令人为之扼腕叹息。
江老爹正是用这个故事,来说明并非人老,情感便随之而枯萎。
江上云道:“爷爷,你平日任什么事情都谈过,唯独这桩事,你老总没提起过一言半语,为什么呢?她姓什么?你们怎样认识和分手的啊?”
这些问话,可正是朱玉华和孙伯南所想知道的。
孙伯南不过因爱这位老人之故,所以想知道他的事。
朱玉华却直是好奇得不了,巴不得江上云有此一问,此时也接口道:“是啊,爷爷请告诉我们吧!”
江老爹微微一唱,道:“咱们爷孙们虽是无话不谈,但这件事我自己也极力忘掉将,故此总没提起过。”
他歇一下、眼光又移到朗朗碧空去:“她姓高,名字叫轻云。啊,这名字,她真像这名字般轻灵和飘忽。我们早在孩童之时……”
老人忽然住口,三个少年全都睁着眼,拉长耳朵等他说下去。
一阵步履声传来,三个少年都辨认出乃是王氏的脚步声,却没有一个回过头去。
江老爹呵呵一笑,收敛了刚才那种追思怀忆往事的神情,用宏亮的声音道:“我得到前面休息一会,种们晚上谈吧,嗯!”
他明知这几个少年必不肯就此罢休,但他的确要避开那位贤德的儿媳妇,才能说这桩事。
是以他只好耍个枪花,大声道:“你们不许嚷,听爷爷说,今天晚上,一来天气较凉,适宜谈话。二来届时有点事,会让你们惊奇一下。”
王氏已走近来,接嘴道:“也该请爷爷休息一下了。别老是说,他老人家寒暑不侵,但这大热的天,休息一会儿总得要啊!”
三少年这才无言,于是纷纷散开。
孙伯南准备再等片刻,肚子里的饭稍为消化一点了,才去再练武功。
江上云却必须到后面巷子里的工场,巡视一番。
朱玉华只好跟着姨妈,留在这儿。
江老爹独伸回到前院,刚在房间里坐定,早有家仆江忠端上菜来。
他瞧瞧这个仆人,年纪才过了五十不多,却已有了老态,不觉摇摇头,自语道:“风月侵人,转瞬与草木同腐朽,老朽可得重出一趟,这才甘心瞑目。”
江忠问道:“老爷你要什么?”
他摇摇头,笑道:“昔年你曾跟我到江湖去,那时候你才是个十六七岁的小伙子。虽则其时南江剑拐,早已驰誉江湖,但总仍算得热闹。自从回来后,寂寞家居多年,你不觉得无聊么?”
江忠精神一振,道:“那时候可真热闹,小的跟老爷见过那些世面,真个死也甘心。”
江老爹道:“不过却也真艰苦,是么?披星戴月,登山涉水,啊,那些日子……”
江忠关心地问道:“老爷,敢是你老又想离家走一趟?”
江老爹点点头道:“是的,我将重入江湖,但现在还未到时候,须得先准备好,也许不带别人,仅仅和你两个,到处走走,查清楚南儿父亲当年惨死的一段血案,然后再决定行止。”
江忠耽忧地点点头,却见江老爹已开始每日静坐调元运息的功课,便悄悄退将出来。
他四面瞧都是静悄悄,便踱出主店面去。
只见那李胖掌柜把葵扇摇得甚剧,肥肉满腮的胸上,净是汗珠。当下心中暗笑这胶子好笨,这样子摇扇岂不等于白摇?顺脚走出店门站站,看着街上逐渐多来的么人,心中有点烦乱,这是因为刚才老爹说及要重出江湖这事而所致的。
但他明白江老爹这番出江湖,必有重大原因,而不会仅仅是静极思动,或是查明白孙伯南父亲死因。
关于这个推论的理由,只须看着江老爹每日练功这勤与及晨昏缎练剑据绝技时的用心,便可以想见。
这些年来,江老爹不但没把功夫搁下,甚且比以前更见炉火纯青,大有进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