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气千幻录》207
雪山豺人霍地撤后大半丈,绿光荧荧,死瞪着方巨。心中预料这大个儿纵然天生异禀,力气之大,足以移山扛鼎。
然而,最多也比较常人慢一点儿昏倒。是以乘隙退开,喘一口大气。方巨只觉得那阵气味甚臭,平生未曾闻过这种怪味,厌恶地皱着眉头。但随即想起这狞恶的怪人,竟将陆丹弄死,心头热血渐腾,怒恨冲霄。猛然叱喝一声,紫檀竹杖抡处,疾攻猛砸。
雪山豺人大吃一惊,迅疾如 卷电掣,已隐没在石洞之内。
方巨亢声骂道:“臭蛋,你躲在洞中也没用,我把你这鬼洞捣穿,看你是还能躲不……”
骂声未歇,洞中传出一厉叫,雪山豺人已飘然出洞。
白光乍闪,如长虹飞渡,直向方巨射至。
敢情那雪山豺人乃是往洞中取出兵器。
那兵器却是柄微弯的利刀,长度在三尺开外,刀身闪烁出强烈眩目的白光,显然不是普通平凡兵器。
这柄刀正是雪山豺人宝藏多年的古代神物利器,名为欧刀。不但削铁如泥,而且刀身那片白光,另有妙用,能使敌人为之眼花缭乱,因而心分神散。
方巨大吼一声,抢杖直砸,又是使出“西方攫虎”之式。
须知这一式威力神妙,但也最易露出破绽,当日青田和尚传授杖法时,早曾谆谆瞩咐过他必须勤练此式。以免在整套杖法使完之后,再重新施展时,便在这一式继往开来的招数上吃亏。
方巨在这一杖能够发出无穷神力,施展时最感痛快。是以偏偏常用这一招做开手式。刚才雪山豺人不料他杖法如此奥妙,力量又是这么惊人,而且那根紫檀竹杖因杖身微有弹性,更加添了威力。是以一开始便被方巨打个不亦乐乎。
然而,此刻他神器在手,形势又大不相同。当下也厉嚎一声,欧刀猛挥,径从杖风如山中,欺身递招。
刀光一闪,白气森森,疾攻方巨。竟自将方巨的力量破掉,急划而至。方巨嘿然一吼,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中绝妙招数,一式“佛杵挑龙”,双掌齐松,竹杖倏然滑下,待滑到杖腰时,双掌猛把一下挑出。
雪山豺人刀光如雪,略微一斜,走个孤形直搠进来。
当地一响,方巨竹杖尾截不知怎地早一步挑出,敲在敌刀之上,把个雪山豺人狠辣无伦的攻势硬给震退三步。
这正是十八路降龙杖法出乎意料之外的地方。
方巨并不停顿,跟着抢杖盘打猛攻。顿时杖影如山,刀光如雪,盘旋飞舞,恶斗在一起。
要知方巨乃是拼命的招数,恨不得一杖把这怪人砸成一堆肉泥。雪山豺人一时之间,可真被这傻大个儿拼命的打法,加以天竺秘传的神妙招数,打得无法占取上风。反而不断后退。
雪山豺人纵横武林数十年,岂是方巨这种粗笨之人可比。一看今日情势,便知非是一时三刻能够克敌制胜。
立刻沉下气,仔细拆招破式,但脚下仍禁不住直往后退。看看也就快要遇到石壁。
他屡曾发出体臭,可是对方这巨大如山的敌人,却只在当初皱皱鼻子,之后,便毫不理会,宛似连臭味也嗅不着。
而那个刚才来助他一臂之力的冷面阎罗甘炯,却因极力去避那反撞出来的碧火银弹,冷不防雪山豺人发出使人昏倒的体具,适值处身下风地位,于是猛可栽倒,昏绝于地。
雪山豺人一面极力招架,一面瞪着骇人的绿睛,不住地打量苦斗的敌人,但见他身材之高大,以及面貌轮廓,都有点儿眼熟,尤其最令他讶骇的,便是这人竟然丝毫不怕他的体臭,这可是平生未遇过之事啊!
他厉声大叫道:“喂,你叫什么名字?”
方巨不经思索,随口应道:“我叫方巨。”
“方巨,方巨?”雪山豺人在口中念了两遍,不觉又后退了两步,庞大如小丘的身躯,只差尺许便挨在石壁上。
方巨那根紫檀竹杖更加进攻得猛烈了,倏然大喝一声,又是使出“西方攫虎”之式。
雪山豺人刀光忽然一划,竟自穿破枚影飞出,可是也觉出敌人这一式比之前两次施展时,招数和功力都精纯圆密得多。
他的身形如鬼魅般飘飞出去,方巨猛可一冲,差点儿碰向石壁上,连忙转身一杖扫出。
雪山豺人厉喝一声,手中雪白映眼的欧刀如风递至,刀风锐利,显然已尽全力,方巨转身慢了丝毫,竹杖力量未曾用上,敌刀已压杖滑划进来。但觉敌刀重如泰山,而且在极沉重之中,又像泥鳅般滑溜得难以捉摸,不禁骇叫一声。
雪山豺人招数未尽,忽然撤刀退开两步,喝叫道:“你是从新疆来的么?”
方巨怔一下,一来敌人分明抢到机会,却忽然撤刀退开。二来这怪人所问的话,问得离奇。
他禁不住点一下巨大的秃头,道:“是啊,臭蛋你怎知道?”
雪山豺人立刻又退开两步,碧绿双睛中,荧荧生光,死死瞅着方巨。
他虽没有做声,但仍然使人明显地感到他像是忽然掉下泥潭之中,那种狼狈窘困的样子。
“你父亲的名字是龙泉剑方致远,是么?”
方巨大叫一声,道:“臭蛋你说什么都不行,你杀死了姑娘,我非要把你砸死不可。”
话中之意,并没有否认雪山豺人所问的话。
雪山豺人喉间低吼一声,绿睛连转,似乎在考虑什么,而且显然是非常迫切和重要的一桩事,一时之间,似乎很难决定。
“你母亲还好么?”他的声音是那么刺耳难听。
方巨猛可一愣,但随即忿恨地大叫一声,举杖跨步,迎头砸下。
要知方巨天世淳厚,每逢提到他母亲,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悲伤哀悼。
然而此刻他心中满是仇恨之火,为的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对陆丹产生了极深厚的感情。
陆丹对他那种关心和亲切的态度,已经深深刻在心版上,再也不能磨灭。
他胸中憋着悲愤哀情,然而仇人当前,使他暂时不能痛快发泄出来。
他非要将这仇人砸死之后,才能好好地哀悼陆丹之死。是以这雪山豺人提起他母亲,仍不能把他的悲愤暂时放开。
杖风如山,刚劲得直欲裂山坍岳。
雪山豺人刀光乍现,极巧妙地从侧锋探截敌腕。
方巨立刻又使出十八路降龙杖法,霎时间,已将雪山豺人围在杖影之中,形势凶险。
雪山豺人从种种迹象中,判断这个如山的巨人,便是他当年种孽而得到的遗下骨肉。
他生平淫辱女人,都在月圆之夕,而他天赋奇特,力气又大得异乎寻常,往往在事毕之后,那女人即使不被他压死,也得让他吓死。是以焉能有孽种留下。尤其他又喜欢饮人血,那女人弄死之后,便顺便喝血解渴。
不过幸而这个残怖的雪山豺人,并非每当月圆之夕,便兽性大发。只是偶然发作而已,因此他隐迹盘石湖近二十年,所杀的女人并不太多,加之又是远出数百里之外弄回来,是以江潮并无所传。
细数他生平所淫辱过的女人,只有两个女人没死,却都是身怀武功,其中之一便是方巨之母。
当年雪山豺人故布疑阵,淫辱了方母之后,本来已动杀机,发出绝毒掌力,侵入方母内脏。
但跟着忽然心动,没有真个下那毒手,否则方母焉能活得性命。
是以也可想而知这雪山豺人当日对方巨母亲的感情。
这刻雪山豺人既是推知这方巨乃是他的骨肉,心中那种滋味,可真难以形容。
在这情感波澜激荡之时,猛可被方巨这一下急攻猛打,不由得险象环生。
方巨这一趟降龙杖法,施展得竹杖上带起锋锐的风啸。敢情功力又精进了一步。
论起这雪山豺人生平恶孽,一枚砸死已是个便宜的收场,可是他名满天下,能在四大剑派以及一些奇士高人之外,独树一帜,当然武功精绝,不同非响。
是以尽管他此时心神分散,情感起伏,却仗着数十年深厚的功力火候,仍没给方巨一枝砸死。
方巨的杖风刚劲绝伦,并且逐渐加强,使得地上的碎石都飞旋移动,声势之猛烈,的确是百世罕睹。
两丈外俯伏着的人,微微动弹一下,似是回醒过来。
本来这冷面阎罗甘炯早知雪山豺人身上那股体臭,能使人昏厥。
故此刚才他在下风猛一嗅着,立刻封闭呼吸,然而已来不及,故此昏了过去。
但所嗅之臭气不多,又有一身武功,故此只这一刻工夫,便醒转过来。他爬伏在乱石上,偷偷睁眼觑看,只见那傻大个儿一支竹杖,舞得有如神龙出海,打得名满天下的雪山豺人一个劲儿闪退,手中白光如雪的欧刀,毫无威力。
这一看,只把他吓得心惊胆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