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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剑春秋》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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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葛啸群“哼”了一声说道,

  “就算你猜得有理,但从四海八荒,三山五岳之间,要想寻找‘源头’,却自多如牛毛,你又知道哪个‘源头’,才是我藏放‘无字天书’之处?”

  呼延光微笑说道:“这话虽然不错,但你‘树从根脚起’一语,却再度启发了我的灵机,使我猜出你把那本‘无字天书’,出人意料地,根本不曾带出井天坪,仍然藏放在寒泉急漩之内。”

  葛啸群万万想不到这“阴山蛇叟”呼延光,竟能这样敏捷地参透了自己所说谜语中的玄机,不禁悔恨交迸,木然呆立。

  呼延光见了葛啸群这副神情,越发知道自己所料不差,遂得意万分,纵声狂笑说道:“这真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我要再走一趟井天坪,利用所豢养的‘分水灵蛇’,在那寒泉急漩之中,捞取‘无字天书’,葛啸群,多承你指点盛情,我呼延光谢谢你了。”

  语音方了,身形便腾,四外群蛇也均纷纷蠢动,只见一条人影,带着千条蛇影,声势慑人地狂驰而去。葛啸群痛悔不及,欲哭无泪,只得仰天长叹一声,顿足自语说道:“呼延光此去,必然寻得‘无字天书’,倘若练成绝艺,从此无人能制,流毒武林!则葛啸群纵碎骨粉身,亦复难辞罪责。”

  自语至此,愧悔更深,葛啸群居然渐萌死念,要想伸手自拍天灵,来向整个武林谢罪。

  但谁知就在他死念才萌,尚未见诸行动之际,突然听得身后峭壁之上,传下了一片歌声。

  这歌声极清朗宏亮,唱的是:“获之何喜失何忧?费尽心机妄企求;

  无字天书真奥妙,谁知难得觅源头。”

  葛啸群听得歌声,方欲回顾,当空人影一闪,面前业已站着一位神态倏然出尘,身着宽袍博带的白衣中年秀士。

  此人年岁,看出四十有余,五十不到,但那副淡然高华的神情风度,却宛如天边古月,峰顶苍松,令人一见之下,便会生出一种油然起敬的感觉。

  葛啸群大吃一惊,暗忖这位白衣中年秀士,是何来历?自己见过不少武林高人,慢说刚刚驰去的“阴山蛇叟”呼延光,不足比拟,便是“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甚至于连义父“大漠金雕”轩辕亮算上,在风华气宇方面,也要比这位白衣中年秀士微逊一筹。

  他正在惊疑,那白衣中年秀士却已微笑说道:“‘阴山蛇叟’呼延光,是当世武林中,赫赫有名的凶神恶煞,葛老弟能对他丝毫无惧,真属难能可贵,怎么眉宇间反倒有些含忧不豫神色?”

  葛啸群抱拳为礼,躬身说道:“听前辈这等说法,定已看清了适才事情。”

  白衣中年秀士点头笑道:“我恰好在这峭壁半腰小憩,不仅看得明明白白,也听得清清楚楚,不然怎知道老弟姓氏,是叫葛啸群呢?”

  葛啸群赔笑说道:“葛啸群尚未请教前辈的尊名上号,是怎样称谓?”

  白衣中年秀士微微一笑说道:“山野之人,不用名号已久,我姓竺,并比老弟略为痴长几龄,老弟请叫我‘竺先生’便了。”

  葛啸群为示恭敬,遂略去“竺”字,只称“先生”,苦笑道:“先生既然看清适才之事,则‘阴山蛇叟’呼延光获得‘无字天书’之后,倘若练成绝艺,流毒武林,无人能制时,岂非全是葛啸群轻狂浅薄,妄自卖弄聪明所造的罪孽?”

  竺先生播头笑道:“葛老弟,我的看法恰好与你相反,你认为你是造了罪孽,我却认为你是积了功德。”

  葛啸群愕然问道:“先生此话怎讲?葛啸群功德何在?”

  竺先生向他看了一眼,面带春风,微笑说道:“葛老弟,你以为那‘阴山蛇叟’呼延光,定能在‘无字天书’之上有所收获?”

  葛啸群应声答道:“那册‘无字天书’,确实被我藏在泰山井天坪的寒泉急漩之下,呼延光既已参遇,他又豢养有什么‘分水灵蛇’,自然会把这册武林秘藉搜去。”

  竺先生静静听完,向葛啸群含笑说道:“葛老弟,我在评论你功过之前,想先向你说链故事。”

  葛啸群躬身说道:“先生请讲,葛啸群洗耳恭听。”

  竺先生在方青石上坐了下来,微笑说道:“我方才听你和‘阴山蛇叟’呼延光谈到西湖冷泉亭的对联,觉得一个会想,一个会猜,委实颇有趣。”

  葛啸群俊脸通红,苦笑说道:“葛啸群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想不到呼延光竟是个猜谜能手,见闻又颇为渊博,以致被他参透……”

  话犹未了,竺先生便摇头笑道:“葛老弟,你说错了,呼延光并未参透什么,他只是向牛角尖中钻得更深一些而已。”

  葛啸群皱眉说道:“晚辈愚昧,听不懂先生话内玄机?”

  竺先生缓缓笑道:“葛老弟,西湖冷泉亭上,第一副问话口气的对联是‘泉自几时冷起,峰从何处飞来?’第二副答话口气的对联是‘泉自源头冷起,峰从天外飞来’……”

  葛啸群接口说道:“第二副对联,答得颇为俏皮洒脱,呼延光也就由‘源头’二字之上,激发灵机。”

  竺先生摇头笑道:“俏皮无用,洒脱也未能搔到痒处,我请问老弟一声,‘泉自源头冷起’一语中的‘源头’究竟何在?‘峰从天外飞来’一语中的‘天外’又属何指?”

  葛啸群被对方问得愕然无语,怔了片刻,方自笑道:“先生认为应该怎样答法才对?”

  竺先生微笑说道:“用不着我答,业已有人作答,大概葛老弟和呼延光,均不知道西湖冷泉亭上,尚有第三副有关对联。”

  葛啸群扬眉问道:“请教先生,这第三副有关对联,是怎样写的?”

  竺先生面含微笑吟道:“这第三副对联是‘泉自冷时冷起,峰从飞处飞来’。”

  葛啸群“呀”了一声叹道:“这‘冷时冷起’,及‘飞处飞来’之语,答得果然绝妙,并深深含蕴禅机。”

  竺先生笑遒:“泉自冷时冷起的语内掸机,恰好适用于‘无字天书’一事,葛老弟是绝顶聪明人物,只消仔细想上一想,便可知道我说你只有功德,决无罪孽的用意所在了。”

  葛啸群低头把这“泉自冷时冷起”六字,细一推敲,果然灵机忽动,扬眉叫道:“先生,既然‘泉自冷时冷起’,莫非那册‘无字天书’之上,根本就没有字么?”

  竺先生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葛老弟猜得对了,你师父葛文钦,师母石珠娘,只能算是第二次利用‘无字天书’传说,骗得武林大乱的聪明人……”

  葛啸群听到此处,失惊接口说道:“照先生这等说法,莫非那册‘无字天书’之上,载有十三种神奇武学一事,本来就是虚无飘渺的妄构之语?”

  竺先生道:“老弟既已豁然贯通,便应该知道纵令‘阴山蛇叟’呼延光去往井天坪,从寒泉急漩中取得那册本来无字的‘无字天书’,也不致造成什么罪孽的了。”

  葛啸群内心一宽,眉宇立展,又向竺先生抱拳笑道:“先生,纵然‘无字天书’之上本来无宇,不致被呼延光得去练就绝学,为虎添翼地酿成罪孽,但葛啸群‘功德’二字,又复怎解?”

  竺先生含笑说道;

  “所谓‘功德’,是无形而非有形,因‘阴山蛇叟’呼延光的一身功力,相当高明,我们若想胜他,虽不甚难,若想除他,却不甚易。何况他又豢养有无数毒蛇,一旦横行起来,不知要有多少武林豪雄遭受劫数!如今,老弟使他获得那册本来无字的‘无字天书’以后,呼延光必然觅地闭关,潜修苦参,越是参详不出,便越是不肯服气!常言道:‘巧妇难为无米炊’,等他真正悟透天书无字,而准备再度出世为祸之际,一来枭雄已老,二来老弟这等少年英侠的各种学艺也已成热,除他自然容易得多,他不过是以他之命,成你之名罢了。”

  这番议论,好不透彻精辟,听得葛啸群对这位神仪高朗的竺先生,格外增加了几分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