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剑春秋》133
姬玉花园自己一身功力,本已比盖方朔高明,再经“竹剑先生”西门远打通“任督”二脉及“生死玄关”以后,越发精进不少,遂向盖方朔说:“盖大哥,你走当中,我走最后一个。”
盖方朔点头一笑,提气腾身,他因本以轻功擅长,故而虽在浓云密雾之中,倒也跟得上葛啸群的矫捷身手。姬玉花最后下壑,三人的彼此之间,均保持了一丈左右距离。
他们一有动作以后,壑下雾影中的鬼哭似的怪声音及磷火似的碧光,即未再起。
葛啸群一面继续下滑,一面笑道:“盖大哥,花妹,原来鬼也怕人,其实我倒真想看看所谓鬼怪,到底是怎样狰狞可怖?”
盖方朔怪笑说道:“常言道:‘时衰鬼弄人’,像葛老弟这等叱咤风云、气吞河岳的少年豪侠,慢说寻常鬼物,便是山精海怪或五殿阎君,也要怯你三分。”
姬玉花默默无语,未曾答话。葛啸群被盖方朔这几句话儿,说得目闪神光,豪情益发,加强了下滑速度,深入沉沉雾影。
葛啸群快到壑底,雾气便薄,发现壑底有七点碧光闪烁。这七点碧光,与先前所见不同,行前在壑上所见,光状如丝,凌空飞闪,如今则系圆点形状,静止不动。
眨眼间,人已穿透雾影,到了壑底上空的一丈五六之处。壑底地势不小,方圆足有数十丈,前路曲折婉蜓,不知是什么所在。
葛啸群是为碧光而来,自然首先注目,察看那七点碧光,究是何物?
谁知不看还好,这一看之下,却使他心中一寒,从额头上及背脊上直冒冷汗。
原来,距离葛啸群十来丈外,有根一丈来高,径约尺许的巨大石笋,笋上绑着一人。
这人身量奇矮,不足五尺,但一颗脑袋,却比常人大出一倍有余,头上乱发蓬松,颔下虬髯如戟。最妙的是颔下虬髯,雪白也似,头上乱发,却墨也似黑。
虽然时在夜中,壑下又不见星月,只凭不知从何处曲折反映的一些微弱光芒,勉强辨物,以致看不清那被绑在石笋上之人的清晰貌相,但就凭矮身大头,白髯黑发这点特征,也已把葛啸群看得心中腾腾乱跳。
这是谁?这不是八大高手之一,威震乾坤的“银猬鬼见愁,大头蛆王”东郭斌,也就是自己的“猬大哥”吗?
东郭斌在庐山幽壑出现,葛啸群并不吃惊,他被人绑在石笋之上,葛啸群也不吃惊,吃惊的却是适才所见的七点碧光,竟全在东郭斌的身上。
七点碧光,是从上至下,成为有间隔的一条直线形状。
第一点碧光是在咽喉部位的神藏穴上,其次是右幽门、阴都、中注、石门、关元、下阴等六处大穴部位。
换句话说,也就是好像是有人用七根“阴磷毒火箭”或“阴磷白骨钉”等恶毒暗器,把这位号称“君子中的泼皮”的东郭大侠,活生生地钉在了石笋之上。
无论东郭斌如何艺业通神,无论这位“大头蛆王”如何功力绝世,七处要穴全中喑器,则他的命运,也就可想而知。
葛啸群看得方自咬牙,盖方朔业已满面惊惶神色地随后赶到。
葛啸群看了还以为是盖方朔的满面惊惶,也是为了东郭斌身遭大难,颤声低语说道:“盖大哥,你……你看……”
盖方朔不等葛啸群住下再讲,便即接口说道:“葛老弟,我方寸听得姬公主在后微微‘噫’了一声,便不闻继续滑下声音,莫非她遇上了什么岔事?”
葛啸群抬头一看。果不见姬玉花从雾影中现身,遂微一寻思,毅然说道:“如今猬大哥身有急难,未知是死是生?我们应该赶紧设法援救,暂时顾不得花妹,好在我师母说她福泽深厚,纵遇艰危,也必有惊无险,盖大哥暂且把她撇开,与我共同应付目前之事便了。”
这一席话儿,把盖方朔听得好不佩服。因为妻重友轻,是人之常情,像葛啸群如此重友轻妻,在莽莽江湖之中,却哪得多睹?
盖方朔一面心中好生钦佩赞许,一面向石笋中绑的“大头蛆王”东郭斌目光微注,便对葛啸群低声说道:“葛老弟,这事颇怪,你打算怎生处理?”
葛啸群目中泪光潸然地,悲声答道:“看来猬大哥已遭不幸,但活着应该救他的人,死了也应该救他的尸,我打算先到石笋之前,看看再说。”
盖方朔冷然一笑,摇头笑道:“不行,葛老弟若是这样做法,便恰好中了对方鬼计。”
葛啸群愕然问道;“盖大哥此话怎讲?”
盖方朔怪笑答道:“因为石笋上所绑之人,根本不是‘大头蛆王’东郭斌。”
葛啸群讶声问道:“盖大哥此话怎讲?那石笋绑的大头矮身,白髯黑发之人,不是我猬大哥,却是哪个?除他以外,当世武林中,谁还有这等异相?”
盖方朔低声笑道;
“葛老弟,常言道:‘智者干虑,必有一失。’你只看到石笋上人,与东郭大侠相同之处,却未看到他们相异之处。”
葛啸群闻言,对那石笋上所绑的大头矮身,髯白黑发之人,仔细望了几眼,摇头说道:“我简直看不出此人有什么地方,不像我猬大哥呢?”
盖方朔双眉一挑,低低问道:“头发如何?我觉得有点不像。”
葛啸群皱眉答道;“怎么不像?我猬大哥的盈腮虬须及满头乱发,就是这等毛刺刺,乱槽槽的,活像一只老刺猬呢!”
盖方朔失笑说道:“葛老弟,你难道忘记了终南绝顶太白峰头之事?”
葛啸群道:“小弟曾在‘绿毛僵怪’巴鸿的‘僵尸十八搂’下,败中获胜,死里逃生,怎会有所忘却?但不知盖大哥所指的,是当时哪件事儿?”
盖方朔怪笑说道:“这位东郭大侠,曾被我误用毒火,把满头乱发一齐烧光,甚至不得不扮作和尚,如今怎会依然发如乱草,长达数寸,他能生长得这么快吗?”
葛啸群恍然大悟,又惊又愧地点头说道:“学到老,学不了,盖大哥毕竟经验老到,目光如电……”
盖方朔摇头笑道:“葛老弟不必在捧我了,石笋上人,既非东郭大侠,我们且去看看姬公主有何遭遇为要?”
葛啸群向壑上的重重雾影看了两眼,摇手叹道:“花妹若是与人动手,必有声息传下,如今这等沉寂,定然有甚奇异遇合,雾影太浓,不便寻找,还是先把目前怪事弄清,免得心分两地,容易为敌所乘。”
盖方朔点头说道:“葛老弟这种想法,也有道理,你打算怎样勘察这目前的怪异事情。”
葛啸群扬眉说道;
“经过盖大哥这一点穿秘密,我认为石笋上所绑的可能只是一具扎的假人,只因距离太远,目力难辩而已。”
盖方朔怪笑问道:“葛老弟想得颇妙,但对方扎具草人,是何用意?”
葛啸群应声答道:“用意虽难断定,却决不出三点所料之中。”
盖方朔笑道:“我的灵光已蔽,葛老弟的灵窍已开,如今应该听你的了。”
葛啸群缓缓说道:“第一点可能是对方故意如此布置,以诱使我们心慌意乱地仓促扑去察看,才好在旁暗算。”
盖方朔摇头笑道:“葛老弟这一点设想,虽然合理,却不合情,因对方根本无法知道我们会随时游山,路径壑上,更无法知道我们会大动好奇之心,冒险下壑探看。”
葛啸群继续笑道:“第二点可能是壑下人会甚‘辰州符’、‘祝由科’之类邪术,并与我猬大哥结有深仇,遂仿照他的形象,制了一具草人,施展什么魔魇之技。”
盖方朔想了一想,失笑说道;
“葛老弟适才的第一点推想,合理而不合情,如今的第二点推想,却合情而不合理,因为魔魇之技,多半穿凿附会,只出传闻,倘若真有灵验,则一般擅此邪术之人,岂不早就唯我独尊,横行天下?”
葛啸群苦笑说道:“我前两点比较复杂的推想,都被盖大哥推翻,只剩下最简单的第三点推想,也就不必说了。”
盖方朔笑道:“老弟请说不妨,往往事情本甚简单,却被庸人自扰,弄成复杂的呢!”
葛啸群只好如言说道:“第三点可能是这壑下之人,被我猬大哥追得走头无路,埋头饮恨,藏匿其中,但一腔恶气难出,遂制具纸人,聊以解恨,偏巧我们碰上而已。”
盖方朔点了点头,微笑说道:“葛老弟的这第三点推想,既颇合情,又颇合理,大概与事实相差不远的了。”
葛啸群道:“盖大哥既然同意了这种假设,我们且去求证。”
盖方朔含笑问道:“求证?这证儿是怎样求法?”
葛啸群扬眉答道:“这个还不容易?我们先过去看看,被绑在石笋上的,究竟是否是一具草人?对方倘若出现更可以问个清清楚楚。”
盖方朔点头一笑,两人遂现出身形,向那极高大石笋后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