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之歌》200
九宫堡中,三位无敌高手只有黑狐令狐超在家。银剑孤星远在湖广,阴魂韩滔在黑旗令主身旁。来着不善,善者不来,亡命客在陕西已放出了要到九宫堡的消息,阴魂韩滔当然不敢大意,一面飞骑召集各地绿林豪客前来助阵,一面加强九宫堡的警备。二十年来,九宫堡第一次如临大敌,也第一次有人公然入侵。二十年之前,九宫堡兴起江湖的十年中,黑旗令主以雄才大略君临江湖,以武力做后盾,以和平为幌子,声势如日中天,恩威并施降伏黑白道群雄,登上了黑道盟主的宝座。九宫堡在那段日子中,经过了无数次凶险悲惨的考验,依然屹立不倒,在群雄的鲜血尸骨堆积下,更为坚强更为雄伟。经过无数次的热烈血战后,黑旗令主的盟主宝座益形稳固,九宫堡正在进入平静的境界,没有人再敢前来送死,名震江湖。
谁会想到平静二十年的九宫堡,今天会有胆大包天的人单人独剑前来讨野火?谁又料到来人会先行放出消息再堂而皇之入侵?即使是武林五大门派的掌门联手,也不敢如此狂妄,令人难以置信。
信不信是一回事,亡命客确是来了。从陕西到河南,所经处血腥和火光随之,他从不掩去本来面目,公然单人只剑昂然而来。
从宜阳到永宁途中,不少江湖人络绎于途,纷向九宫堡赶,助拳和看热闹的人多得是。但这些人谁也不敢招惹亡命客,对亡命客有顾虑。
进入了山区,已经是近午时分,他吃了些干粮,继续上路,沿一条小径向南去。这条小径并非秘道,任何一个江湖人皆知道从这儿可以直抵断肠崖九宫堡。假使事前能和山口的接待站联络一下,还可以获得护送及引导的人,九宫堡不是怕事的山林小贼,任何人都敢于接待,只除了官兵和巡检司派来的鹰爪孙。
文昌一人两骑,泰然南行,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恐惧畏怕的神容。经过两年多的隐修苦炼, 极气功已更上一层楼,突破最艰难的高原境界,走入日臻化境之地,这以后,便是求精求绝的很长历程。目下,如果不是神刃,绝无法攻破他的 极气功,一般武林中专破内家气功的兵刃暗器,在他身上已不发生作用了。当然他也有缺憾,在未运功护身时,或者不幸被人攻中双目,他同样会受伤的,任何奇功也会有这种缺憾,唯一可以弥补缺憾的,是超人的警觉心和神速的反应力。假使双目能被人打中,大概除了白痴之外,是不可能的事。
这次重出江湖,他不但记有雪耻复仇的心念,也兴起了纵横天下的信念:他必须先建立自己的基业,不希望一辈子做亡命客。从前在西安府,他曾经试过,几天之内便瓦解冰消,被黑旗令主的爪牙银剑孤星所毁,如果没有蛇魔丹士和黑魅及时赶到,他和黑铁塔早已成了枯骨了,怎会有今天?这次再建基业,黑旗令主的九宫堡最为理想,夺为己有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他也知道九宫堡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城高堡深不易得手,但他并不急在一时,反正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他等得及。
为了实现他早年打入龙驹寨下流社会的野心,在第二次重现江湖时便进行结交朋友,像五丁神、汉江秃蛟、岷江之鳖、翻江虎鲨等等,他都概然下交,可知他幼时利用下层社会巩固他日后地位的雄心壮志,已经正在开花结果了。在江湖上想出人头地,孤家寡人绝成不了大事,没有基础没有人跑腿卖命,一辈子除了被人群起而攻做一个亡命客之外,一切免谈。
他在做长远的打算,必须用十年二十年,或者需用毕生的精力从事,他深具自信,他决定必须办到。首先,他要广结朋友,恩威并施,然后除去当年和他为难欲取他的性命的宇内高手,再夺取黑旗令主的九宫堡,或者武林无尽谷作为基业,在未达到雄霸江湖横行天下的目标之前,其他皆用不着想,甚至炼狱谷的方小娟、成都的施姑娘、君山的白衣龙女,他都一一置诸于脑后了。
从前,他被黑旗令主、七幻道、冷蝎高飞等等所谓宇内十三怪物,逼得旦夕在生死存亡中挣扎,恨重如山,这次如不先处去这些狗东西,怎消得下当年饱受凌辱的怨毒恶气?仇恨会让人疯狂,如果不疯狂,那是因为无法报复的缘故,一旦有了报复的功力,仇恨之火自会逼使他疯狂。目前,机会来了,两年多的苦练,他已有自信,自己已抓住了复仇的刀柄,该挥出刀刃了。
他不知尸毒是否已经被排出体外,但目下修为的进境,已使他丝毫不放在心上,经过四年岁月,身上已无异状,还用得着担心?
他泰然策马徐徐赶路,进入群峰起落人烟不见的山区腹地了。
身后,蹄声如雷,二十余匹健马在只容一骑的山中小径狂跑,尘埃滚滚,山谷回声震耳。不久,双方接近了。
这是一处小山谷,两侧山坡上丛林密布,一条小河流在路边潺潺而流。前面,小径向上盘升,升至两山的鞍部然后下降,看不见山那边的情况,山风呼呼,青叶飞舞,野草已经在枯黄,秋深了。
文昌不理身后的事,两匹马不徐不疾缓缓而行。身后,马群到了,蹄声如雷,第一匹健马上,是一个五十余岁的精壮中年人,青巾缠头,青劲装,背系长剑,同时系了一支外有红绸旗套的小旗。粗眉大眼,勾鼻薄唇,山羊胡已泛出灰色,看去 悍而阴沉。马是好马,骑术更好,以狂风暴风似的声势向前冲,接近至十丈内,并不以前面有马儿阻道而慢下座骑,反而沉声大叫:“让路,避过一旁。”
文昌不理他,也懒得转头,裂石穿云的歌声突扬:“铁拳如电,剑上光冷,历剑海,闯刀山……”
中年人大吃一惊,举起马鞭大吼叫:“吆……慢!”
马仍向前冲,冲至文昌后面马匹的后部方 住蹄。后面二十余骑,也一一勒住座骑,蹄声渐止,尘埃滚滚。
“叱咤风云呀,英雄气短……”文昌继续往下唱他的亡命之歌,毫不理会后面的二十余名绿林好汉。
中年人大概他听见了亡命客的传闻,原先驱马狂奔旁若无人的桀骜豪气消失了很多,勒住马大叫道:“喂!前面是谁……”
文昌没回头,大声说:“你管我是谁?废话,你想攀亲家?有大姑娘吗?”
中年人气往上冲,一声厉叫,驱马前冲,马鞭高举,要将文昌驮包裹的马迫出路边小溪。
文昌转面冷笑一声,喊道:“你敢!除非你不要命。”
中年人被文昌冷静的神情,以及咄咄逼人的话锋所镇住,二十余名高手都是了不起的有名人物,对方只有孤家寡人一个,竟敢口出不逊,可知必定不是无名之辈,不由他不惊,凶焰消去不少,马鞭在半空中停住了,怪眼一翻,问:“阁下尊姓大名?你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文昌冷冷一笑,撇撇嘴说:“尊驾又高姓大名?你又知道你在对谁说话。”
中年人突然翻腕抽出背上的旗子,迎风一展。那是一支红字令旗,是九宫堡五面红字旗之一,在绿林中地位极高,在江湖声威所至,人人听命。红字旗展出,大吼道:“黑令中天,威镇宇内。红字令北字旗主太行山擎天一剑童威。亮万。”
文昌呵呵大笑,笑完说:“童寨主,快收起那支赶苍蝇的旗子,鬼叫什么?大爷耳朵又没聋,叫得那么大声干啥?我,亡命客蔡文昌。你,来得正好。哈哈哈……”
在狂笑中,文昌滑下马背,将牵马绳挂在路边树干上,泰然从容向擎天一剑迎来。
他报了名号,十余名大汉吃了一惊,不等招呼,纷纷下了马背,抽出鞍边的兵器佩上,向前急掠,在两侧雁翼展开,神色都有点紧张。
擎天一剑先是一怔,略一打量,冷笑一声跃下马背,将座骑赶开往前迎来,不屑地说:“久闻尊驾的大名,如雷贯耳,只道是什么三头六臂的宇内高人,原来是这么一个毛孩子。耳闻不如目见,传闻失实,委实令在下失望。不过,阁下的狂妄之气倒也令在下佩服。小辈,举剑上。令主用十万火急的绿林帖小题大做,不过太重视阁下了。你上吧!童某今天要为令主分忧,活擒你示众断肠崖。”
文昌沉着地向前徐迎,轻笑道:“听说你是北地武林第一剑,剑上造询艺压九宫堡三大高手,平时与令主兄弟相称,为九宫堡出尽死力,在下遵命上,看看大名满江湖的擎天一剑是否浪得虚名。”
两人在八尺外站住了,文昌的剑系在腰上,擎天一剑的剑系在背上,在背上不妨碍身法的移动。
“举剑!”擎天一剑傲然冷叫。
文昌淡淡一笑,手徐徐伸向剑靶,但一触剑靶,却碧芒突现,奇快无比,光芒已射向擎天一剑的胸口,一静一动之间,差异太大,出奇地迫近了对方身前。
擎天一剑认为文昌年纪太轻,大意了,手刚接触剑靶,彻骨剑气和触目光芒已经要接体。他心向下沉,大吃一惊,百忙中向后一退,退出丈外方拔剑出鞘,定睛一看,心中一凛。
文昌并未追袭,轻扶着剑反而一步步向后退,似乎并没进过招,脸上的笑容充满不屑的神容,说:“童大寨主,下次千万不可大意,你拔剑的手法太慢,怎能狂妄地指使别人拔剑?上啦!你还有机会抓回先机找回场面,这次可不能使玩笑,用不着喂我的剑。”
擎天一剑羞愤交加,狂怒掩盖了他的灵智,咬牙切齿挺剑即进,风雷之声震耳,招出“射星逸虹”,一长一短两道剑影递出,攻向文昌的胸口。这一招他用了全力,内力发如山洪,对方如果举剑化招,绝难震出他的剑,如果闪避的后退,他便可以人影附形一举迫入得手。
怎知文昌不化解他的凶猛招式,身形一转,刚避过剑尖,碧芒也反迫近他的右肘下,不由他不变招自保,先机立失,急忙左闪沉剑,招化“狂鹰展翼”,剑向旁张,是化招自保,而非以攻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