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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锋惊雷》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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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处大厅口奔出来了一群男女,领先的廖树仁大叫道:“方师父,不要请客人进来,在下要亲自迎接。”

  印三却一脚跨入大院门,大笑道:“廖大爷,不敢当,在下对本城第一位正当仕绅怀有五七分敬意,你不请我我也要进来。”

  廖树仁奔近,推金山倒玉柱纳头便拜,颤声道:“天可怜见,印爷你大驾……”

  印三避在一旁,摇着酒葫芦叫:“起来,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印爷,念廖树仁无端遭祸,一门老小……”

  “起来,我都知道,你如果礼数太多,我受不了,只好一溜了之……”

  廖勋与乃妹青萍双双上前,同声说:“我们是晚辈,无话可说,只能代家父向你磕头。”说完,拜倒在地。

  眨眼间,眼前人影失踪。

  印三神奇地远出五六丈外去了,举步向厅门走,亮着大嗓门叫:“早上还没有食物填五脏庙呢,厅里不见有酒食,廖大爷,似非待客之道,慢客了呢。”

  一群人狂喜地跟上,方扬走近廖树仁父子说:“东主,这位小兄弟是风尘奇人,不喜俗套,必须真诚坦率地对待他,这种游戏风尘的怪杰不受拘束,疏狂惯了的江湖豪杰,是神也是疯子,要小心了。”

  廖勋脚下一紧,说:“爹,交给勋儿办好了。”

  “好,你们年轻人好说话,说错了,为父猜想他也不会怪你。”

  廖勋急步跟上笑道:“印大哥,当然咱们并不知道你要来,因此未置酒食相候,请不要见怪。”

  印三扭头大笑道:“对,不但你们不知道我会来,他们更不知道,还以为我三天前已死在十里长亭的山林间了呢。”

  “印大哥,你是死不了的?”

  “鬼话!人怎能不死?”

  “那是将来的事,也许是一百年甚至一百二十年后的事了,绝不是现在。”

  “很难说,可惜我不相信算命先生那套鬼话。”

  “人的命如能算出来,这世间是何光景?”

  “哈哈!天知道鬼知道,呵呵!想不到你这小磕头虫又有一张利嘴,不错。”

  廖姑娘已跟到,接口笑道:“印大哥,家兄是本城有名的所谓半瓶。”

  “半瓶?”印三不解地问。

  “满瓶不动半瓶摇。”姑娘笑着解释。

  “你胡说八道。”廖勋笑骂。

  “你呢?”印三向她问。

  姑娘粉颊红云上涌,垂首羞笑道:“我?我什么也不懂。”

  廖勋接口道:“印大哥,少给她缠夹,小弟请你至书房喝两杯,我的酒量也不错呢!”

  “不错?不吹牛?能千杯不醉么?”

  “小弟可没那个海量,大哥如何?”

  “千杯不醉那是鬼话,百杯么,马马虎虎。”

  “小弟喝三二十杯,凑合凑合,怎样?”

  “好,咱们不醉不休。”

  书房中酒菜摆了一桌,主人是廖树仁,陪客是方扬与管家秦剑豪,廖勋兄妹也敬陪末座。

  廖树仁是本城仕绅,按理他的女儿该是名门闺秀,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见了生人便得像见不得阳光的小鬼,躲得深深地不见天日。

  但白河地方不寻常,敢到这一带打天下的人,不论男女老少,没有两套防身本事,也就活不到现在。

  要有两套防身本领,必须要学武,学武就得抛头露面。

  因此,这一带的女孩子,与江南的深闺弱质完全不同,要大方得多,娇柔中有刚健,气质迥异。

  酒过三巡,印三向方扬问:“方师父,你们一直就在打算死守?”

  方扬长叹一声,惨然地说:“小兄弟,死守已经不易了哪,我能怎办?”

  “酒足饭饱之后,在下要跑一趟白河堡。”

  “你……你要去白河堡?”方扬骇然问。

  “是的,等候凶徒入屋而斗,这是最笨的办法。”

  “但……”

  “当然我要一个人去。”

  “天!你……你一个人去?”廖勋兄弟同声惊问。

  “哈哈!白河堡又不是鬼门关,没有什么可怕的。不过,下午将有一场决定生死的恶斗。”

  “小兄弟,你是说……”廖树仁惊然地说。

  “下午他们将大举出动,前来兴师问罪。话讲在前面,这是我印三一个人的事,不管有任何变故,你们皆不许过问。不然,在下拍拍腿走路。”

  “小兄弟……”

  “如果没有把握,在下不会公然出面冒风险。当然,话不能说得太满,多多少少也有些意外风险。世间事哪能尽如人意的?喝口水也可能被呛死,何况是刀上来剑过去的打斗事?刀头喋血剑贯心胸,谁也不敢说他能永远幸运,好啦!废话丢到脑后去,现在,咱们来开怀畅饮,不醉不休。”

  他豪放地说,一口便干了一大杯酒。

  众人也心中略宽,喝了一顿三月来最痛快的酒食。

  廖勋已有八分酒意,突然向印三举杯,虎目中泪下两行,凄然地说:“印大哥,三月来,小弟不知食滋味,这到底是为什么?人,为何不能和平相处互相帮助好好活下去?印大哥,我……”

  印三干了杯中酒,也有点感伤地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道统上认为人性本善,荀子则主张人性本恶,立论各有依据,各有千秋,彼此水火不容,皆把对方视同邪说异端,其实他们皆只看见自己所看到的一面。据我所知,孔圣人认为人必须存天理,去人欲,佛门弟子的所谓明心见性,这些要求未免太高。在下去年曾经行脚陕晋边区,那儿曾经大旱三年,赤地千里渺无人烟,幸存的人易子相食,劫人为餐。那一群群食尸的狗,比狼群更为可怕。我想,如果孔圣人活在今天,让他到那儿一走,要那些人存天理,去人欲,你想,那会有什么结果。”

  方扬哼了一声,大声说:“结果当然很好,好得不能再好。”

  久不开口的管家秦剑豪睥睨着方扬问:“如何好法?那些饥民便会成为圣徒贤孙?”

  方扬咭咭笑,笑得凄厉,笑得令人毛骨惊然,笑得他自己流下了辛酸的泪,笑完含泪说:“不,那些饥民八辈子也没想到要做圣贤,只想到怎样才能填饱肚子,他们只感谢孔圣人赐给他一顿美食。”

  “你是说,孔圣人会带粮去救济他们?我看靠不住,孔圣人本身也是个穷光蛋,曾经在陈绝粮,连自己的肚子也闹饥荒哩!”秦剑豪恶声恶气地说。

  “当然不会带粮前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