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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头吟》白头吟(1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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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涤境点点头,绿玉权杖又轻轻一挥道:“今天到此为止吧,四象阵法已经够纯熟了,只是达摩七大武功尚未能至透彻之境。”这时在一旁等候的轮值弟子才敢过来,躬身通报道:“启禀掌门,峨嵋掌门人明心师太在大殿中求见!”

  涤境微讶地道:“她来了多久了?”

  那弟子恭敬地道:

  “有一会儿了,现由知客师伯陪坐奉茶。”

  涤境点头道:“我这就去,吩咐厨下准备客斋。”

  那弟子答应一声,行礼退去,涤境却一径向前殿而去。

  明心见他进来,连忙起立合十道:“掌门人久违了。”

  涤境也合十答礼道:“师太客气,老袖未能恭迎,殊为失礼。”

  大家寒暄几句,重新坐下,早先陪侍的知客僧侣己肃声退去。

  明心开口道:“听说掌门人方才在督演功阵,看来这次贵派是不愿置身事外了。”

  涤境道:“不错!少林因涤尘师兄惨死文抄侯之手,无法再保持中立,贵派呢?”

  明心默然片刻才道:“峨嵋身受韦大侠之德,于理无法坐视,再者为清门户,也不得不出头一搏。”

  涤境知道她说的是谷飞,不禁轻叹道:“江湖恩怨,本来不关我们出家人的事,但是人事牵变,我们还是被卷进去了。”

  明心道:“贫尼却不作如是观,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这次泰山之约,虽是韦大侠一人自身恩怨,但是方今邪道人物,几乎全部都在其中,我们本着仗义锄好的武林精神,理应尽一分力。”

  涤境点头笑道:“还是师太想得透彻。”

  明心谦逊地一笑道:“大师过奖了。”

  两位佛门高人在相视一笑中,心意中得到一种默契,是他们这次卷入江湖是非,于情于理,都是当然之事。

  在天龙谷总坛中。

  韦明远在出乎意料的心情下,接进了朱兰。

  虽然她是梵净山的人,却又因为是掌门夫人,所以其他人在略事问候外,纷纷都告退了,只留下他们二人在室中。

  韦明远含笑道:“兰妹!你跑一趟大内够辛苦了,那枝玉笛能用吗?”

  朱兰芳容略见瘦削,笑着摇头道:“我不太清楚,山主回山后,立刻到后山去勤练了,大魔引的威力至巨,因此我们没有人敢去打扰她,不过想来总不会有问题吧。”

  韦明远笑道:“为了我一个人,将大家都累着了。”

  朱兰淡然一笑,没有做声。韦明远等了一下又问道:“小兰跟小如都还好吧?”

  朱兰笑道:“你还记得她们,我始终感到她们不像是你的孩子。”

  韦明远歉然地道:“我也许不回说是个好父亲,不过我并没有忘记过她们。”

  朱兰道:“什么时候?”

  韦明远道:“在我一人独处的时候,我常会想起你,想起她们,那时我实在讨厌这江湖生涯,也特别怀念起家来。”

  朱兰奇怪地道:“你也会有那种想法?”

  韦明远道:“怎会没有?我也是一个人,半生足迹遍及天下,游历过一切美好的胜境,却遗漏了一个最好的去处。”

  韦明远轻轻一叹道:“家!温暖的、宁静的家,年年跃马长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我仿佛从未尝过那美好的滋味。”

  朱兰轻轻一笑,又微微地一叹道:“明远!你实在太忙了,不过这也怨不得你,但愿我这次来能给你满足一点缺憾。”

  韦明远诧异地望着她,朱兰淡笑着又道:“我这次把孩子都带出来了,在离此不远的地方,我赁下了一所田庄,希望你在行期之前,能抽出几天时间,跟孩子聚聚。”

  韦明远激动地叫道:“兰妹!你设想得真周到。”

  朱兰徐徐一叹道:“也许我这种做法很不吉利,仿佛你这一去就不能回来似的,不过我们既然做了你这天下第一奇人的家属,不得不随时准备接受那一大的来临,因此我不得不挑了你最忙的时候来,因为我不知道以后是否还有机会。”

  韦明远呆了一下,才握着她的手道:“谢谢你,兰妹!我想明天就跟你去,在那儿盘桓五日,然后就打点启程赴约,就是这一回我真的遭遇不测,我也不会有遗憾的了。”

  朱兰抽回了手,禁不住腮边泪落如雨,韦明远将她揽了过来。

  静静的室中洋溢着一片凄凉的温柔。

  窗外飘出一个轻微的叹息,韦明远闻声推窗望去时,遥遥地看见萧环孤独的背影,像一头孤独的哀雁,一下子就消失在屋角。

  泰山之会近了。

  韦明远率着天龙帮众在前一晚抵达丈人峰下。

  只是广阔的丈人峰上,遍悬着无数小红灯。

  怵目惊心的红灯是他江湖生涯的开始,而今夜的红灯,却在暗暗地启示着他江湖生涯的结束。

  韦明远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皱眉问旁边道:“这地方是谁布置的?”

  慎修笑道:“不清楚,据属下所知,掌门人所约的对头,现在俱未到达。”

  峰顶蹄声急飞,窜来一条黑影,到得临近,才发现他是神骑旅的副首领龙强。

  韦明远一愕道:“你们倒来得很早!”

  龙强飞身下马,打了一拱道:“敝上大概要明日黎明始可到达,在下奉夫人之命,先期来此布置会场,算是敝派对韦大侠的一番敬意。”

  韦明远用手一指周围的红灯道:“这些也是令首领夫人授意的?”

  龙强道:“是的!夫人再三关照,此物决不可少,不过她另外也吩咐过一句话。”

  龙强道:“夫人说假若韦大侠不喜欢,就立刻撤除。”

  韦明远想了一下道:“不必了,这样很好,请代为致意贵上夫妇,说我很感激他们。”

  龙强笑着道:“得为韦大侠稍尽力,乃敝派莫大之幸,现在山顶尚有些工程未了,大侠请暂缓上山,再晚等一切妥善了,当来恭迎大侠。”

  韦明远微笑道:“这回我虽是主人,却让你们偏劳了。”

  龙强谦谢了几句,才又回身上马,疾驰而去。

  慎修道:“念远那孩子倒是很细心。”

  韦明远没有再说话,却望着满山红灯,静静的想心事。

  夜色深沉,那点点红光闪烁,将韦明远的心神又牵到很多年前,一阵风来,挟着几点沁凉的山雨,韦明远忽而长叹一声道:“江湖夜雨十年灯,到明天就是我五十岁了,二十岁幽灵谷习艺,匆匆三十载,就是三个十年,每十年都是一个漫长的阶段……”

  叹声中,远处人影移动,早有帮中的前哨在报道:“少林与峨嵋二位掌门率领门中的弟子到了。”

  韦明远收起满腹的感触,趋前相迎道:“韦某一人私斗,怎敢劳动二位掌门人佛驾?”

  涤境微笑道:“韦大侠泰狱荡邪之举,已为武林盛事,整个江湖都轰动了,我们即为武林一脉,自然不愿意放过这一次盛会。”

  韦明远见涤境身后的一排老僧,个个肩负一条精钢禅杖。

  明心所率的中年女尼,每人手持一柄长剑,由智能押后,不由微愕道:“贵二派从未如此隆重过……”

  明心浅笑道:“我们很冒昧地想借大侠的盛会中解决一些本派恩怨,所以才武装携械而至,大侠不会见怪吧。”

  韦明远刚想开口,涤境已横抱绿玉权杖正容道:“敝派涤尘师兄之死不容不究,峨嵋欲一清门中叛徒谷飞,大侠站在江湖道义上,当不至拒我等于千里之外。”

  韦明远只得一抱拳道:“在下深谢二位相助盛情!不过少时除了文抄候及谷飞之外,希望二位不必为了韦某,另树新敌。”

  涤境一手作礼道:“这是当然,老袖敬谢大侠赏脸。”

  明心望了满山红灯一眼道:“现在可以上去吗?”

  韦明远微微一笑道:“在下虽是主人,此刻却与诸位一样,上不得山。”

  涤境惊道:“这是为何?”

  韦明远道:“神骑旅抢了布置会场的差使,此刻布置未妥。”

  明心哦了一声道:“那我们就陪大侠在此等候一下。”

  在默默的等候中,山下陆续上来了不少人。

  天香教主吴云凤与副教主卓方带着一批女弟子站得远远的。

  天竺神僧法印跟巧匠东方未明结伴。

  四神帮只有禽神西门泰与蛊神祁三连出头,其余兽神谷飞与冥狱神文抄侯大约躲了起来。

  天璇地玑上官兄弟带着神情痴呆的上官珏。

  胡子玉与木中客来得最迟。

  他们都好似得到了神骑旅的通知,在峰下等候着。

  一群各负怨仇的人见了面,大家都很凝重,默不作声。

  韦明远微有不耐地低声道:“这两个孽畜弄些什么花样,教我们在这儿等着。”

  慎修知道他是骂韦纪湄与杜念远,当然无法接嘴。

  一阵轻乐,入耳悦人,立刻吸引了大家注意。

  韦明远放眼望去,却见来的是杜素琼,身坐彩色宫辇,由八名官装女子手执纱灯前导,肩上停着鹦鹉小白,前面是赵大肩抗巨斧开路。

  韦明远笑着上前道:“琼妹!你好大的排场。”

  杜素琼下了辇车笑道:“我也是一山之主,总不能太寒酸。”

  天际现出一丝鱼肚白色时,突然满山红灯大放光明,战隐与乔妫身后跟着天香双仙,再后就是龙强与徐刚,神态从容,缓步踱下了峰顶。

  杜素琼站在韦明远身畔,轻轻用时一触他的手臂道:“这两个宝贝很有人相了。”

  韦明远轻哼一声,没有说话。战隐用手向四下一拱道:“在下一念多事,劳各位久候了。”

  然后与乔妫齐出向前,朝韦明远与杜素琼作了一礼道:“掌门人请!山主请!”

  四下一阵轻微骚动,那是因为战隐对韦明远与杜素琼过分的礼遇。

  木中客最是不服,大声叫道:“凭什么他们该先走。”

  战隐用手一拦,不悦地道:“事有主宾,序分先后,你急什么?”

  木中客骤觉一股绝大的劲力传来,将他逼退了一步,不由怔住了。

  韦明远也是一惊,但立刻恢复了从容,与杜素琼并肩走上了山岗。

  战隐朝木中客冷笑一声道:“阁下若不服气,等下子有机会较量,现在当着天下群雄,你最好顾全些身份。”

  木中客脸上一红,放下了手,他的确是想回击一下的。

  战隐又开始将众人―一顺序让上了山峰,虽然次序上有些先后,可是这些人多半在神骑旅中吃过些苦头,所以谁都没表示过意见。

  韦明远进峰顶平台之际,不觉眼前一亮,暗想难怪要花这么多的时间,这布置的确太费事了一点。

  正中是一方高有半丈的大擂台,上面铺的全是虎皮,明炬照耀下,斑斓生辉。

  四围全是席次,酒肴俱备,每桌都有一名艳丽侍婢在招呼,桌席空处摆着许多名花,盛开怒放,花团锦簇。

  杜素琼浅笑低声道:“你儿子很会替你充场面。”

  韦明远却摇头叹息了一声,脸上反见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