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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学案》第041卷 卷四十一 衡麓學案(黃氏原本、全氏補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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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衡麓學案  (黃宗羲原本  黃百家纂輯  全祖望補定)

  衡麓學案表

  胡寅          (子)大原(別見《五峰學案》)

  (文定長子。)     (從子)大正

  (龜山、荊門門      毛以謨

  人。)          劉荀

  (二程、朱氏、靳氏再傳。)

  (安定、泰山、濂溪三傳。)

  胡寧(別見《武夷學案》。)

  胡宏(別為《五峰學案》。)

  梁觀國

  (并衡麓學侶。)

  江琦

  胡襄

  韓璜(并見《武夷學案》。)

  劉衡(別見《百源學案》。)

  張祁        (子)孝祥

  (并衡麓講友。)

  趙鼎(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衡麓同調)

  高登        林宗臣     陳淳(別為《北溪學案》。)

  陳元中

  (并梁氏講友)

  衡麓學案序錄

  祖望謹案:武夷諸子,致堂、五峰最著,而其學又分為二。五峰不滿其兄之學,故致堂之傳不廣。然當洛學陷入異端之日,致堂獨皭然不染,亦已賢哉,故朱子亦多取焉。述《衡麓學案》。(梓材案:《衡麓學案》,洲本附武夷卷中,謝山初別為《致堂學案》,後定《序錄》,又易其稱。又案:衡麓為武夷諸子,稱以門人則不類,故標之曰「家學」。五峰放此。)

  ◆武夷家學(二程再傳。)

  文忠胡致堂先生寅

  胡寅,字明仲,崇安人,文定之弟子也。(雲濠案:陳直齋云:「明仲,文定長子也。本其兄子。」)將生,母以多男不欲舉,文定夫人夢大魚躍盆水中,急取而子之。少桀黠難制,父閉之空閣,其上有雜木,先生盡刻為人形。文定曰:「當有以移其心。」別置書數千卷于其上,年餘,悉成誦。中宣和進士甲科。靖康初,薦授秘書省校書郎。時龜山為祭酒,稟學焉。遷司門員外郎。張邦昌僭位,棄官歸。建炎三年,擢起居郎,言高宗當糾合義師,北向迎請,不宜遽踐大位,遂奉祠。紹興二年,起知永州。四年,復召為起居郎,遷中書舍人。時議遣使入雲中,先生疏言:「女真驚動陵寢,殘毀宗廟,劫質二聖,吾國之大讎也。誤國之臣遣使求和,苟延歲月,九年于茲,其效何如﹖幸陛下灼見邪言,漸圖恢復,然後二聖之怨可平,陛下人子之職舉矣。」高宗嘉納,召至都堂諭旨。既張忠獻浚自江上還,奏遣使為兵家機權,竟反前言,因乞郡就養,出知邵、嚴、永三州。徽宗訃至,故事以日易月,先生上疏言:「禮,讎不復則服不除。願降詔旨,服喪三年,墨衰臨戎。」除禮部侍郎兼侍講,直學士院。父喪除,起徽猷閣直學士。秦檜當國,乞致仕,歸衡州。檜既忌先生,雖告老猶憤之,坐與李光書譏訕朝政,安置新州。檜死,復官。二十七年,卒,年五十九,謚文忠。先生志節豪邁,初擢第,中書侍郎張邦昌欲以女妻之,不許。文定素與秦檜善,及檜擅國,先生絕之,故為所惡。在謫所,隨行無文字,先生以所記憶者著《讀史管見》。平生所著,有《論語詳說》及詩文《斐然集》。學者稱致堂先生。

  崇正辯

  推兼愛之意而不知別親疏,此墨之弊也。

  墨氏之弊,固如此矣;釋氏之弊,豈不甚于此乎﹖棄父母出家而不顧,見螻蟻蚊蚋則哀矜之,謂之別親疏,可乎﹖不別親疏,故不辨賢否。今有聖賢之人,坐致太平而不喜佛,則釋子必不譽也。小人亡國敗家,建寺宇,崇塔廟,厚給其田,廣度其眾,則釋氏必以為宿植家根,親受佛記者也。試用此觀之,其情見矣。

  《正法念經》云:「若有眾生掃如來塔,命終生意樂天。」又云:「修治故塔,命終生白身天,與諸天女,五欲自娛。」《菩薩行經》云「有一貧人,賣薪為業,向澤中採薪,見一塔寺,狐狼飛鳥,草木荊棘,不淨滿中,貧人愴然,誅伐掃除,作禮而去,命終生光音天,盡其天壽。又復一日,返作轉輪王。」

  佛設如此等教,其發心也,不知欲誘人為善乎﹖抑將自保其塔乎﹖如誘人為善,莫先于正其心;如此等教,反以利樂害其心也。人各有所欲,而未必皆同,多為利路以張之,必有一中,中則其說可入,此佛之術也。言生意樂天,則凡心意有所好樂而不得者,必為之掃塔矣。言生白身天,則凡醜黑,為女子所惡,欲淫色而不得者,必為之掃塔矣。言生光音天,作轉輪王,則凡瘖啞聾聵、貧窮下賤者,必為之掃塔矣。其設教之心如此,果可謂之正道乎﹖今欲詰之,則必曰:「此皆無礙方便也。人之根器萬端,不如是,不能攝之入善。」嗚呼!使人隨意所欲而得之,好色則得女,好貴則得王,天下大亂之道也。曾謂如是而為善乎!

  顏之推曰:「信謗之徵,有如影響。善惡之行,禍福所歸。九流百氏,皆同此論,豈釋典為虛妄乎﹖項橐、顏之短折,原憲、伯夷之凍餒,盜跖、莊蹻之福壽,齊景、桓魋之富強,若引之先業,冀以後生,更為通耳。如以行善而偶鍾禍報,即便怨尤;為惡而儻值福徵,乃為欺詭;則亦堯、舜之云虛,周、孔之不實也。又欲安所信而立身乎﹖」

  夏至之日,一陰初生,而其時則至陽用事也;陰雖微,其極必有折膠墮指之寒。冬至之日,一陽初生,而其時則至陰用事也;陽雖微,其極必有鑠石流金之暑。在人,積善積惡所感,亦如此而已。顏、伯夷之生也,得氣之清,而不厚,故賢而不免乎夭貧;盜跖、莊蹻之生也,得氣之戾,而不薄,故惡而猶得其年壽;此皆氣之偏也。若四凶當舜之時,則有流放竄殛之刑;元凱當堯之世,則有奮庸亮釆之美;此則氣之正也。何必曲為先業、後世因果之說乎﹖若行善有禍而怨,行惡值福而恣,此乃市井淺陋之人計功效于旦暮間者,何乃稱于君子之前乎!盜跖膾人肝,雖得飽其身,而人惡之至今;顏子食不充口,而德名流于千世。若顏子之心,窮亦樂,通亦樂,簞瓢陋巷何足以移之!鐘鼎廟堂何足以淫之!威刑死生何足以動之!而鄙夫之見,乃以貧賤夭折為顏子宿報,嗚呼陋哉!之推又云:「若不信報應之說,則無以立身。」然則自孟子而上,列聖群賢,舉無以立身,而後世纍纍蠢蠢,千百其群者,為立身之人與﹖

  釋圓光少耽墳典,詣理窮神。及聞釋宗,反同腐芥,由是出家。

  人之稟氣不同,或昏或明,或拙或巧,或靜或躁,或剛或柔,千條萬端,非一言可盡也。膾炙人所共嗜,而有好食瘡痂者;晝夜人所共由,而有俾晝作夜者。方王澤將息,佛教 未來,凡趨靜厭事之流,亦為山林之行,往而不返,如接輿、荷蕢、長沮、桀溺,乃其所見偏蔽,舍此取彼,自以為是而不可以入堯、舜、文王之道,聖人不取也。又況佛法入中國,有以惑人之耳目而移人之心意,宜夫一曲之士棄經典而耽釋宗如圓光者不可勝數,可悲也已!可悲也已!或問乎有道君子曰:「儒學者晚多溺佛,何也﹖」對曰:「學而無所得,其年齒長矣,而智力困矣,其心欲遽止焉,則又不安也,一聞超勝侈大之說,是以悅而從之。譬之行人,方履坦途,其進無難也;山忽高乎其前,水忽深乎其下,而進為難也,于是焉有捷徑,則欣然由之矣。其勢使然也。夫託乎逆旅者,不得家居之安耳。未有既安于家而又樂舍于旅也。」至哉斯言乎!至哉斯言乎!

  後周武帝季年,毀破前代一切佛塔,鎔割聖容,焚燒經典,寺廟盡賜王公為第宅,三坊釋子減三百萬,皆復軍民,還歸編戶,蓋蒼生之不幸,非吾宗之不幸也。

  偉哉!周武之此舉也。禍福報應之說所不能惑,茫昧無稽之言所不能誑,卓然自信,罷斥不疑,使後嗣稍賢,能承美志,世傳弗失,以待聖王,則邪說與異端消滅已久﹖蒼生之幸豈有量哉﹖若周武者,可謂明矣!若周武者,可謂勇矣!後世英主者出,能視傚而增美之,又何愧于大禹放蛇龍,戮防風,周公驅虎豹,兼夷狄,孔子成《春秋》,討亂臣賊子,孟子闢楊、墨,息邪說,距詖行,放淫辭,以承三聖,豈特于周武有光而已也!

  德志值周武毀滅,敕從儒禮,秉操鏗然,守死無懼,帝愍其貞諒,哀而放歸。

  孔子曰:「守死善道。」于道之至善,以守死而不變,不亦智乎!于道之不善,以守死而不變,不幾乎天下之至愚乎!何謂道之至善﹖父慈而子孝,君仁而臣忠,兄友而弟恭,夫義而婦順是也,此儒教也。何謂道之不善﹖離天性之自然而外立其德,自以為道者是也,此佛教也。佛者未嘗慕儒之善而學之,而儒者乃甘心于佛之不善而依歸之,是愚也。若德志違令執迷,所宜誅責,用表至正,周武乃以其守死而哀之,殆為所嚇矣,此亦啟發後世明君之一事也。

  天竺沙門智克,武德九年達京,住興善寺,自古教傳詞旨有所未諭者,皆委其宗緒,括其同異,渙然冰釋。帝曰:「諸有非樂,物我皆空,眷言真要,無過釋典,流通之極,豈尚翻傳。」遂下詔命碩德一十九人于興善創開傳譯,又敕左僕射房玄齡參助勘定。

  佛之道,以空為至,以有為幻,此學道者所當辨也。今日月連乎天,山川著乎地,人物散殊于天地之中,雖萬佛并生,亦不能消除磨滅而使無也。日晝而月夜,山止而川流,人生而物育,自有天地以來,至今而不可易,未嘗不樂也。此物雖壞而彼物自成,我身雖死而人身猶在,未嘗皆空也。唐祖何循習不思之甚乎!儻信以為然,又復東征西伐,經綸王業,何其求不樂而為不空哉﹖如不能行之于身而徒言之于口,則是妄而已矣。房玄齡,唐之賢相,輔致昇平,然所學蹇淺,守正不固,乃奉承僻命,參勘邪說,使政治駁雜,其君不及于堯、舜,其俗未興于禮樂,玄齡不自知也。後世觀之,責備于賢者,豈非沒身之遺恨與!

  景龍二年,有御史大夫馮思暴卒,見二子持簿引馮庭對,官聽案覆罪愆。官吏傍有舊識者張思義手招馮曰:「吾為假貸僧物,于今未脫。汝所坐者,不合于天后宮中亂越。可發願造《涅槃經》、鑄鐘,以資餘祐。」卻放還。馮既甦三日,寫經鑄鐘,更享壽四十八年。

  凡如此類,皆僧人所撰記,如《佛頂心經》所載耳。人貸僧物,久幽而未脫,則僧取人物不可勝數,當入于無間,永無出期也。于天后宮中亂越,罪之不可赦者,造經鑄鐘而得免,則是經鐘乃為人庇覆濫淫之具耳。治世常法,負債而不償,必償而後已,豈問僧與不僧哉﹖設有犯奸抵罪,入于縲絏,使之造經鑄鐘而可以逭刑者,吾未之見也。地獄固必無,設其有之,人神一理,必公正不阿而後法行。今造經鑄鐘而免其奸罪,錫之永年,不公不正甚矣。使人自此淫濫而無害,豈非邪說害政之甚者與!

  唐玄宗研思注《金剛般若經》,至是人先世罪業應墮惡道處,執筆狐疑,詔沙門道氤問其是非。氤曰:「佛力不可測。陛下曩于般若會中聞熏不一,更沈注想,自發現行。」帝豁然若憶疇昔,下筆不休。

  聖學以心為本,佛氏亦然,而不同也。聖人教人正其心。心所同然者,謂理也,義也。窮理而精義,則心之體用全矣。佛氏教人以心為法,起滅天地而夢幻人世,擎拳植拂,瞬目揚眉,以為作用,于理不窮,于義不精,幾于具體而實則無用,乃心之害也。如道氤之告明皇者,正是使心之術耳。明皇方疑而未決,一聞其言,致思入念,如道家存想,隨所欲而萌焉,龍華之會,靈山之集,妙喜之國,兜率之天,種種現前,皆可自誑。雖高才穎質,攻苦學道之士,于此猶不脫,又況明皇志滿氣驕,樂佚游,樂宴樂,其心昏然者哉!

  沙門仁贊曰:「孔子自衛反魯,贊《易》刪《詩》,《六經》由是而列,百王于焉取法。梁武、明皇搖翰于至誥之場,冥心于真常之境,非天下英傑,可以與于此乎﹖」

  無是非之心,非人也。蕭衍破國殞身,明皇致寇失位,萬世人君之醜也。仁贊徒以其親御翰墨,箋注佛經,遂稱為英傑之人,與孔子等。其諂諛後世之人主以自立其黨而忘是非之心,乃如此乎!餓死于臺城,不可謂至誥之場也;播遷于蜀道,不可謂真常之境也。以二君為英傑,則自古破國殞身、致寇失位之君為不少,亦皆天下之英傑矣。

  釋法雲與僧閔年臘齋譽。雲公篤學,勞于色養,及居母憂,毀瘠過禮。閔謂曰:「佛有至理,恩愛重賊,不可覺放,惟有智者以方便力善能治制,何必縱情,同于細近邪﹖」

  法雲之所為,乃人之本心,自古至今欲掃除泯滅而不可得者。蓋天命之性,其理自然,非智力技巧所能造作也。不遇聖賢,因其良心之未亡,歸諸正道,而陷身佛教,又與僧閔為徒,乃法雲之不幸耳。孟子曰:「『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彝也,故好是懿德。」僧閔者,戕毀物則之人也。毀則為賊,反則為亂,又可責以仁義之道邪﹖

  釋曇延著《涅槃義疏》,疏畢,恐不合聖理,乃于塔前以火驗之,其卷軸并放光明,通夜呈祥,

  理之所在,先聖、後聖,其心一也。曇延造經疏,若于理周盡,何異前言;若有未盡,更須進學。如飲水食飯,其冷煖饑飽之意,他人豈能知之,乃驗之于火,以卜中否,可笑甚矣!復云經軸放光,則又妄之極也。火無不化之物。今以大乘經典投之火中,應手煨燼,曇延獨以何道使疏不可焚,無乃幻術邪﹖自達摩而後,凡參禪悟徹者,必求人印證。夫得道不得道,在我而已,人何預焉!我誠自信,孰得移敓之﹖我誠勿悟,孰能分與之﹖必待人言為是而後以為是,是信否在人而不在己,與對塔焚疏者何以異乎!

  靈潤十三出家,二親既終,兄弟哀訴,曾無動容,但為修冥福而已。

  靈潤割父母天性之愛,棄兄弟哀訴之言,自以世網超脫,慧忍能斷,然良心終不可忘也。何以驗之﹖靈潤雖無動容,而為修冥福,則其心于父母有絲毫不忍之意。當其回向之時,必曰資薦父母,終不曰資薦道路他人也。即此絲毫不忍者,乃是人之本心。佛教以為幻妄,掃而去之,儒教以為惻隱,保而存之,其異如此。或者謂儒佛同歸,是冰炭可以共器乎﹖

  釋惠嵩,高昌國人,少出家。兄為博士,嘗勉嵩令罷道,嵩曰:「腐儒小智,當同諸糟粕,餘何可論!」元魏末至京,本國請還,嵩曰:「以我之博達,非邊鄙之所資。」固執不往,高昌乃夷其三族。嵩聞之,告其屬曰:「經不云乎:『三界無常,諸有非樂。』何足怪哉!」

  佛之教,欲以大悲願力盡度眾生,故阿難贊之曰:「若一眾生未成佛,終不于此取泥洹。」惠嵩,學佛者也,未能度人,先殞其族,此何道邪﹖彼之教曰「三界無常」,何為愛變中華而輕賤邊鄙﹖又曰「諸有非樂」,何為自恃博達而詆誚儒風﹖遂使三族之人,無罪夷滅,愚很慘酷,蛇虺豺狼之不如也。

  釋惠斌博覽經史,十九為州助教。懷慕出世,年二十三翦髮。其父于汶水之陰,九達之會,建義井一區,仍樹碑銘云:「哀哀父母,載生載育;亦既弄璋,我顧我復。一朝棄予,山川滿目;雲揜重關,風迴大谷。愛敬之道,天倫在茲;殷憂莫訴,見子無期。鑿井通道,託事興辭;百年幾日,對此申悲。」

  惠斌博覽經史,年既踰冠,父母依望以成家者也。棄親而去,無復人心,理之所不容矣。觀井碑之語,哀怨感切,讀之令人怵惕而惻然,想當日之意為何如也!其所以建碑于九達之會者,必其力不能制其子,庶幾往來之人,官師之間,或見或聞,動心興念,能反之耳。則不知是時為民上者,以為是乎﹖以為非乎﹖亦有欲存天理,明人倫,行反道敗德之誅者乎﹖後人目此事者,亦將崇邪毀正,姑置之不問而已乎﹖夫天性至恩,不可解于心,猶水之溼,猶火之燥,孰能逃之﹖而佛之教乃一切掃除,謂之至道,嗚呼異哉!嗚呼異哉!

  釋惠豫誦《涅槃》、《法華》等經。嘗寢,見人來叩戶,問其故,答曰:「師應死,故來奉迎。」豫曰:「小事未了,可申一年否﹖」答曰:「可。」至明年而卒。

  佛教中有術,使人豫知死期,僧人得之,往往以為神異,或曰吾某日當去,或曰明年某月吾去矣,此精于卜相者亦或能之,何足貴哉!人死猶其生,其來不可禦,其去不可止。若可留一年,則十年、百年,皆可引伸而常存,此理之所必無也。近世儒者如師魯尹公、子厚張公、康節邵公,皆聞于死生之際,辭氣不亂,安靜而逝,君子猶以為未及曾子易簀之正也。蓋聖人以生死為分內事,無可懼者,故未嘗以為言;佛氏本于怖死,是以《藏經》五千四十餘卷,《傳燈》一千七百餘人,皆皇皇以死為一大事。彼三代之民,直道而行,順受其正,夭壽不貳,修身以俟之,不聞有輪迴之說,豈非簡易明白之道,何至惴恐經營,若彼其切哉!自佛教入中國,說天堂可慕,地獄可怖,輪迴可脫,于是人皆以死為一大事,而舍身取義、殺身成仁之道晦矣。夫既不以死為常事,必至于貪生失理,懼死怛化,而不順受其正也。自兩漢而上,戰國、春秋之時,聖人所謂道喪之世也。當其時,義心激切,視死如歸者,班班可攷,其心初無慕怖,安于義而已。後世學佛者,自以為其道可以了達死生,而其行事視三代之風尚未能及,況聖賢之際乎!

  澄謂弟子法祚曰:「戊申歲禍亂漸萌,己酉石氏當滅。吾及其未亂,先從化矣。」即遣人辭虎。虎出宮慰諭,澄謂虎曰:「出生入死,惟道之常。修短分定,非人能延。念意未盡者,以國家心存佛理,無若興起寺廟,崇顯壯麗,稱斯德也。」

  澄所以告其弟子,與告石虎者,何得反覆不侔邪﹖既曰「及其未亂,當先從化」,則是死生在我,去住自如也。又曰「修短分定,非人能延」,則是天命有限,欲止不可也。則未知澄以數盡不得已而死乎﹖抑數未盡自經而絕乎﹖智者必能辨之矣。且當其將死之日,石氏危亂已著,澄果有愛人忠虎之計,史必傳之以為美談。今觀其告虎之言,曰「無若興起寺廟,崇顯壯麗」而已。是以有道君子闢之曰:「佛氏之教,名為廣愛眾生,終必歸于自利之塗。」聖人復起,不易斯言哉!

  釋寶崖于益州城西路首,以布裹左右五指燒之。有問痛邪,崖曰:「痛由心起。心既無痛,指何所痛!」并燒二手。于是積柴于樓上,作乾麻小室,以油潤之,自以臂挾炬,麻燥油濃,赫然火合,于熾盛之中禮拜。比第二拜,身面焦折;復一拜,身踣于炭上。

  佛教以心為法,不問理之當有當無也。心以為有則有,心以為無則無,理與心二,謂理為障,謂心為空,此其所以差也。聖人心即是理,理即是心,以一貫之,莫能障者。是是非非,曲曲直直,各得其所,物自付物,我無與焉。故曰:如天之無不覆,如地之無不載;如四時之錯行,如日月之代明;如飛走動植并育而不相害,仁義禮智并行而不相背。夫又何必以心為空,起滅天地,偽立其德,以擾亂天下哉!今夫人,目視而耳聽,手執而足行,若非心能為之主,則視不明,聽不聰,執不固,行不正,無一而當矣。目瞽耳聵,心能視聽乎﹖手廢足蹇,心能執行乎﹖一身之中,有本有末,有體有用,相無以相須,相有以相成,未有焦灼其肌膚而心不知者也。學佛者言空而事忍,蓋自其離親毀形之時,已喪其本心矣。積習空忍之久,于刲剔焚煉而不以為痛,蓋所以養心者,素非其道也。凡人之生,無不自愛其身。彼學佛者于蚊蚋之微,草芥之細,猶不忍害,廣悲願也。自愛乃能愛人,愛人乃能愛物。故養心保身者,濟人利物之本也。今乃殘之如此,將何為哉﹖非有喪心之疾而然乎!

  釋道安,天和四年三月敕召有德眾僧、名儒道士、文武百官二千餘人,量校三教之優劣,欲事廢立,安乃著《本二教論》:「有客問曰:『優柔宏闊,于物必濟,曰儒;用之不匱,于物必通,曰道。老嗟身患,孔歎逝川,固欲後外以致存生,感往以知物化,何異釋典厭身無常之說哉﹖』主人曰:『救形之教,教稱為外;濟神之教,教稱為內。釋教為內,儒教為外。教惟有二,寧有三!』」

  客與主人問答之言,皆出道安之手。道安所見,蹇淺若是哉!儒之為名,學者之通號耳,非為稱名為儒,即是賢也。故孔子謂子夏曰:「女為君子儒,無為小人儒。」不知道安所謂「優柔宏闊,于物必濟」之儒,何所本乎﹖稽之書傳,無是言也。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不舍晝夜」,蓋言存神過化、闔闢萬古、變而常存之道如此,何嘗有厭身之嘆哉﹖道安所以知孔子,末矣。釋教為內,而釋徒自處則曰「方外之人」,儒教為外,而鄙薄儒者則曰「方內之士」,吾未知道安所以區別內外之限者何如也。今以地言之,天子所居曰京師,千里曰王畿,推而廣之,至于要荒,則京師為內而要荒為外矣。人之所居曰奧阼,然後有堂有庭,有門有垣,則奧阼為內而垣為外矣。名者,實之賓也。有此實,然後有此名;無其實,則名何從生﹖不知道安所謂內外者,何以限之。吾恨不得聞其說也。

  釋惠立見尚醫奉御呂才造《釋因明圖注》三卷,非斥諸師正義,立致書責之云:「奉御于俗少聞,遂謂真宗可了。何異鼷鼠見釜之堪陟,乃言崑丘之非難;蛛蝥棘林之易羅,亦謂扶桑之可網!」才由茲而寢。

  射如李廣,然後可以服匈奴;御如王良,然後可以乘覂駕。蓋事各有理,物各有能。不知物之能,則不足以役物;不知事之理,則不足以揆事。如呂才,亦有意乎!不信異端小道,嘗著論以排之矣。惠立所言鄙淺,才不應遽為之改,然其詳則未之考也。大抵儒者之遇異端,其未達則推理以窮之,其既達則明理而正之,必能折其萌芽而摧其枝葉,然後言不徒發,而于道有補。楊、墨之言盈天下,孟子以「無父」「無君」之言折之,其禍遂息。佛氏之言盈天下,程子以「天理」及「自利」之言折之,而其禍未息者,前乎此者,有以解經自名而得君,其學雜乎佛也。後乎此者,有以文辯豪世而得時,其學雜乎佛也。人之所趨者勢利,所悅者華釆,于是聖人之道欲明而復暗。然賴先聖之說尚存而不泯也,學者可以溯流窮源,一洗其害,而先韓、歐之駕,以追于孟子,正人心,闢邪說,距詖行,放淫辭,為聖人之徒,不亦善乎!

  釋元珪曰:「若能無心于萬物,則欲不為淫,福淫禍善不為盜,濫誤混疑不為殺,先後違天不為妄,惛荒顛倒不為醉。無心則無戒,無戒則無佛無眾生,無汝及無我。無我無汝,孰能戒哉﹖」

  世之禪師所謂機辯,橫說豎說,逆行順行者,皆如此。吾今折之曰:人未有無心者也。自古大聖人垂世立教,曰養心,曰宅心,曰存心,曰洗心,不言無心也。心不可無,無則死矣。聖人之心若鑑,不勞思慮,不用計度,而盡天地之理者,亦曰如鑑之明而已,不言無鑑也。有所欲必淫;聖人所欲不踰矩,是以無淫。福淫禍善必盜;聖人福善禍淫,是以無盜。濫誤混疑必殺;聖人四罪而天下咸服,是以無殺。先後違天必妄;聖人憲天聰明,是以無妄。惛荒顛倒必醉;聖人不為酒困,是以無醉。聖人之心,寂然不動,感而遂通天下之故,自己及人,自人及物,各止于其所而天下之理定。元珪所言,失之毫釐,差之千里者也。今有欲其所不可欲,以淫人為是,以善人為非,觸情殘害,逆天之理,放意于酒,沈酣日富,而曰「我未嘗有心也,適然如是耳」,而可乎﹖蓋佛氏以心、跡為兩途,凡其犯理背義,一切過失,必自文曰「此粗,非至道也」。譬如有人終日涉泥塗,歷險阻,而謂人曰「吾足自行耳,吾心未嘗行也」,則可信邪﹖

  釋明瓚于衡嶽閒居。李泌隱南嶽,潛察瓚所為,曰「非常人也」,中夜往謁焉,望席門自贊而拜。瓚大詬,仰空唾曰:「是賊!」李公愈加敬,惟拜而已。瓚正撥牛糞火,出芋啖之,良久乃曰:「可席以坐。」取啗芋之半以授焉。李跪捧盡食而謝。謂李曰:「慎勿多言!領取十年宰相。」李拜而退。

  李鄴侯高才多智,唐之名臣,方未仕時,辭萬乘之友,隱居南嶽紫蓋峰者凡十年。隱居之旁有一僧巖居,曰明瓚,相去甚邇,鄴候未嘗與往來。此見之于傳記,乃事之實,不知明瓚何為有此說乎。使鄴侯欲謁瓚,白日而不往,中夜而後行,素非師尊,望門而便拜,中下之人猶不為此,孰謂鄴侯而為之﹖明瓚其果有道之士,與鄴侯鄰居之日久,亦豈不知其賢否也﹖一見詬唾,此何禮哉!以鄴侯氣凌宇宙,才幹四海,嘗辭宰相而不為,及得山僧煨芋之餘,乃跪捧而食,事理之必無者也。十年宰相,人世之常事,使鄴侯天命不當作,瓚豈能與之﹖使其固有,瓚但能知之耳,何足為鄴侯之損益哉﹖大抵僧人多取世間有名之士一言半句,增重其事,抑彼揚己,人人同轍。家君崇寧中宦遊湖南,偶與一僧倡酬一絕詩句,尋即忘之矣。後三十年,再至湖南,乃見其僧有鏤《語錄》載此詩者,題其目曰「某人請益」,乃知此曹攀附名勢,其心深切,必借重于公卿大夫然後足,以籠惑愚俗。過庭之訓曰:「侯師聖有立:『君子當守先王之道,壁立萬仞,異端邪說勿挂于口,庶幾不為所誘矣。』此言是也,汝等其識之!」予敢不奉以周旋乎!

  釋曇遷,隋開皇七年下詔勞問,遷既為揖敬,或謂滯于榮寵者,乃著《無是非論》以示之。

  曇遷所著《無是非論》雖不可見,而其立名已失矣。事有是非,猶松直棘曲,鷺白烏黑,雖創物之智不能改也。聖人之教,因人本有是非之心而教之,使是其所當是,非其所當非。是非不亂,則天下之事定矣。曇遷學佛,則當遺物離世,投身于巖穴之間,使世欲聞其聲且不可得,況見其面乎。今乃借用佛法付于國王之言,諂諛人主,耽彼榮利,何也﹖若以事君為是,則不臣為非;若以徇俗為非,則出家為是。是非之分,豈可亂哉!曇遷心疑又增滯寵之議,慨然著論,秖益贅疣耳!將以是為非,何異指中尊為外道;將以非為是,何異稱外道為中尊;將是非之泯然,何異中尊外道,莫較賢否。僧人誠以此思之,則是非之心自見。苟見此心,必從是而違非矣。

  釋懷感信念佛往生,暨三載,忽感靈異,見金色玉毫,便證念佛三昧。臨終感佛來迎,面西而往。

  人心有所著者,不能忘之于心,存想既極,則恍惚微茫之中真若有所見者。漢武帝見李夫人,唐明皇見李老君,皆此類耳。懷感專切,用志不分,故隨其所欲而見焉。其實則寂然無一物,乃妄見也。故君子養心,貴于得正,正則無此矣。得正,則所見亦正。

  東晉成帝幼沖,庾冰輔政,謂沙門應敬王者。何充等議不應敬。詔曰:「父子君臣,百代所不應廢。今慕茫昧,棄禮教,使凡民常人假飾服以傲憲度,吾所弗取。」充言:「五戒之禁,實助王化。今一令其拜,遂壞其法,修善之俗,廢于聖世,臣所未安。」詔曰:「百王制法,未有以殊俗參治者也。五戒小善,既擬人倫,而于世主略其禮敬邪!卑尊不陳,王教亂矣。」充言:「今沙門燒香祝願,必先國家。欲福祐之隆,情無極矣。奉上崇順,出于自然。臣以為因其所利而惠之,使賢愚莫敢不用情,則上有天覆地載之施,下有守一修善之人也。」冰議遂寢。

  凡釋氏自護其教甚密,不肯少為法度所屈,以開廢毀之漸,故于一言一拜,計較如此。充,溺佛者也。觀其言曰:「今令其拜,遂壞其法。」遠法師亦云:「一旦行此,如來之法滅矣。」遠膠于所習,固不足責。充服儒衣冠,為國大臣,反主無父無君之教,千古之罪人也。人之夭壽,稟于天命,一定而不可易。燒香祝壽,曰「無量壽佛」者,蓋所諂諛世主,竊寺宇衣食之安耳!梁衍、齊襄,豈不深受回向,其終何如!是可鑒也。若夫《天保》歸美報上,祈之以日月,祝之以南山者,為君能下下以成其政,臣子至情,以遐壽望焉,非為諛也。能正是國人,則惜其胡不萬年;能為邦家之光,則願其萬壽無期;皆好善之誠心,非為利也。名之曰幽、厲,則孝子不能改;時日曷喪,則民欲與之偕亡;非有私也。故古之愛君者,惟勸其作德。周公戒成王曰:夏、商之末,「惟不敬厥德,乃早墜厥命」;逸欲之君,「乃罔克壽,或五六年,或四三年」。其德既至,雖短命如顏子,何病其賢!其德不修,雖期頤如莊蹻,何救其惡!故詩人詠歌其上者,皆以其有德而已。今僧于人,不問其賢不肖,苟于己有分毫之利,則焚香唄贊,書棟名鐘,必深致善頌以悅之。豈彼不知命不可以力增,福不可以諂求,禍不可以苟免哉﹖以世之愚者惑而向焉,是以其說得行,而莫或正之也。孟子曰:「舜、跖之分無他,利與善之間耳。」僧人以自利存心,而以修善為言。利與善之間甚微,非明哲不能辨,如充鳥足以知之!彼僧者,當隋煬帝時祝之曰「今上萬歲」,當唐太宗時祝之亦然,至武后時祝之又然。必有明哲之君,灼見其情狀,斷然絕之,則其術無所施矣。

  宗羲案:吳必大問《崇正辯》如何,朱子曰:「亦好。」必大曰:「今釋亦謂所辯者皆其門中自不以為然。」曰:「吾儒守三綱五常,若有人道不是,亦可謂吾儒自不以為然否!」又問:「此書只論其﹖」曰:「論其亦好。伊川言不若只于上斷,畢究其是從那裏出來。明仲說得明白。」某案致堂所辯,一部書中,大概言其作偽。雖有然者,畢竟已墮億逆一邊。不若就其所言,件件皆真,愈見其非理。然此皆晉、宋間其徒報應變化之論。後來愈出愈巧,皆吾儒者以其說增益之,牛毛繭絲,辯之所以益難也。

  (梓材謹案:謝山于《崇正辯》標目上記云:「宜再釆擇。」知其修補未完。又案:五峰文集,謝山節錄之,致堂集亦當補釆,惜廬氏藏底未全。)

  附錄

  朱子曰:致堂議論英發,人物偉然。向常侍之坐,見其數盃後,歌孔明《出師表》,誦張才叔《自靖人自獻于先王義》、陳了翁奏狀等。可謂豪傑之人也!

  ◆衡麓學侶

  參議胡茅堂先生寧(別見《武夷學案》。)

  承務胡五峰先生宏(別為《五峰學案》。)

  梁歸正先生觀國

  梁觀國,字賓卿,番禺人。始業儒,挺挺屹屹,如孤松立石。嘗謂學而畔道,皆由異端惑之,乃力排老、佛二氏,為奏疏兩通,各萬言,走私僮謁諸天子,願屏絕二氏,弗俾無父無君之術侵紊人紀。會所在道綆,阻于上聞。紹興壬戌間,胡致堂退居衡山之陽,先生因其友高登知致堂之有志鄒魯而無趣竺乾也,詒書致雜文一編,致堂稱而揚之。後三年卒,年五十九。著有《歸正集》二十卷,《議蘇文》五卷,駁其羽翼異端者,《編正喪禮》十五卷,《壹教》十五卷。卒之逾月,其友人陳元中率其門人約古禮葬之,而致堂誌其墓。蓋其所與遊,獨高、陳二子云。(參《斐然集》。)

  (梓材謹案:謝山為《端溪講院先師祠記》云:「梁先生觀國,遊于致堂之門者也。」然其年長致堂十二歲,止稱學侶可爾。)

  ◆衡麓講友

  教授江先生琦

  直閣胡先生襄

  諫院韓先生璜(并見《武夷學案》。)

  庶官劉先生衡(別見《百源學案》。)

  直閣張總得先生祁

  張祁,字晉彥,歷陽人,以兄邵使金恩補官。先生負氣高義,工詩文,趙豐公、張魏公皆器遇之。與胡致堂交最善。時秦檜疑之,會其子孝祥舉進士弟一,誣先生以罪,付大理。檜死,獲免。累官遷直秘閣、淮南轉運通判。以孝祥仕浸顯,不復干進,卜居蕪湖。晚嗜禪學,號總得翁。(參《姓譜》)

  附錄

  林拙齋《紀問》曰:張安國言其父嘗教之云:「世間如貪鄙、刻薄等事,須常常把做一大罪過看,不可有分毫放過處,才慣了,便只把做常事看。」(補)

  ◆衡麓同調

  忠簡趙得全先生鼎(別為《趙張諸儒學案》)

  ◆梁氏講友

  學錄高東溪先生登

  高登,字彥先,臨漳人,號東溪先生。靖康間遊太學,與陳少陽伏闕拜疏,以誅六賊、留种李為請,用事者欲兵之,不為動也。紹興初,召至政事堂,又與宰相秦檜論不合,去,為靜江府古縣令,有異政。帥守希檜意,捃其過以屬吏。會帥亦以讒死獄中,乃得釋。被檄試進士潮州,使諸生論直言不聞之可畏,策閩、浙水沴之所由,而遂投檄以歸。檜聞大怒,奪官,徙容州。先生學博行高,議論慷慨,口講指畫,終日滾滾,無非忠臣孝子之言,舍生取義之意,聞者凜然。其在古縣,學者已爭歸之,至是,其徒又益盛。屬疾,自作埋銘,召所與遊及諸生訣別,正坐拱手,奮髯張目而卒。(參朱子文集。)

  陳先生元中

  陳元中,閩人,居番禺。

  (梓材謹案:周益公誌胡忠簡長子承務墓云:「隨忠簡調新州,詩人陳元忠目為『《春秋》生』」。元忠蓋即元中,傳寫之異。)

  ◆衡麓家學(二程三傳。)

  胡伯逢先生大原(別見《五峰學案》。)

  簽判胡先生大正

  胡大正,字伯誠,崇安人,致堂先生從子也。以任入官,累遷泉州簽判。賊有逼臨漳者,泉為鄰境,城門晝閉。忽近郊有荷斧四五十人,邏卒捕之。同官欲斬以徇,先生不可,曰:「賊豈無攻具,乃以短斧思破城邪!﹖」訊之,果樵者。時人稱之。(補。)

  毛以謨,字舜舉,衡山人也。受業衡麓先生之門,嘗為題其齋曰不息,而五峰為之記。(補。)

  知軍劉先生苟

  劉荀,字子卿,清江人。嘗從胡致堂于新州,又從張橫浦于南安,凡有得二公緒言,皆筆之,名曰《思問記》。淳熙中,知餘干縣,未滿,適周益公必大入相,以先生為首薦,改判德安,知盱眙軍。所著有《政規》四十卷,《明本》三卷,《座右記》三卷,《文源》八卷,《癡兒錄》五卷,《德安守禦》三卷,《都梁記問》八卷,《邊防指掌圖》三卷,《南北聘使錄》三卷。(參《江西通志》。)

  (梓材謹案:先生本東平人。所著《明本》,一作《明本釋》。書中稱「先忠肅公」,蓋忠肅摯之後,于子駒芮為兄弟行。又稱:「昔嘗問學于胡衡麓、張橫浦二侍郎,莫不舉四端五典以示誨。」子駒見《元城學案》。)

  ◆張氏家學

  安撫張于湖先生孝祥

  張孝祥,字安國,直秘閣祁之子也。紹興二十四年,廷試第一,授秘書正字。初對,首言乞總攬乾綱,以盡更化之美。又言:「官吏忤故相意,并緣文致,有司觀望,鍛鍊而成罪,乞令有司即改正。」又言:「王安石作《日錄》,一時政事,美則歸己。今故相信任之專,非特安石,臣懼其作《時政記》,亦如安石專用己意。乞取已修《日歷》詳審是正,黜私說,以垂無窮。」從之。累遷起居舍人,罷知撫州、平江。張魏公自蜀還朝,薦之,召赴行在,除直學士院,兼都督府參贊軍事。後知荊南、荊湖北路安撫使。卒,孝宗惜之,有用才未盡之歎,進顯謨閣直學士致仕,年三十八。(參史傳。)

  ◆高氏門人

  主簿林先生宗臣

  林宗臣,字實夫,龍溪人。受業高登之門。登乾道進士,歷官主簿。見陳北溪趨向不凡,心異之,謂曰:「子所習者,科舉耳!聖賢大業則不在是。」因授以《近思錄》。北溪卒為儒宗,實先生啟之也。(參《道南源委》。)(梓材謹案:陳伯澡為《北溪敘述》云:「高東溪門人林主簿宗臣,鄉之先儒也,一見奇之。」是《道南源委》所本。唯《儒林宗派》列先生于晦翁之門。)

  ◆林氏門人(東溪再傳。)

  文安陳北溪先生淳(別為《北溪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