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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文忠公全集》卷九十八·奏议卷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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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谏院进札子十首

  论按察官吏札子〈庆历三年〉

  臣伏见天下官吏员数极多,朝廷无由遍知其贤愚善恶。审官、三班、吏部等处,又只主差除月日,人之能否,都不可知。诸路转运使等,除有赃吏自败者临时举行外,亦别无按察官吏之术。致使年老病患者,或懦弱不材者,或贪残害物者,此等之人布在州县,并无黜陟,因循积弊,冗滥者多,使天下州县不治者十有八九。

  今兵戎未息,赋役方烦,百姓嗷嗷,疮痍未复,救其疾苦,择吏为先。臣今欲乞特立按察之法,于内外朝官中,自三丞以上至郎官中,选强干廉明者为诸路按察使。自来虽差安抚使,缘管他事,不专按察。今请令进奏院各录一州官吏姓名,为空行簿以授之,使至州县,遍见官吏。其公廉才干,明著实状,及老病不材,显有不治之迹者,皆以朱书于姓名之下。其中材之人,别无奇效,亦不致旷败者,则以墨书之。又有虽是常材,能专长于一事,亦以朱书别之。使还具奏,则朝廷可以坐见天下官吏贤愚善恶,不遗一人,然后别议黜陟之法。如此,足以澄清天下,年岁之间,可望至治。只劳朝廷精选二十许人充使,别无难行之事。取进止。

  论乞谕陕西将官札子〈庆历三年〉

  臣风闻昊贼今次人来,辞意极不逊顺,所请之事,必难尽从。事既不成,则元昊必须作过,朝廷须合先为御备。窃虑沿边将帅见西人入朝,惟望通好,便生懈怠,万一西贼骤出忿兵,击吾弛惰,则立见败事。乞速诏边臣,密谕以西贼辞未逊顺,必不通和之意,各使先知,绝其顾望,早为准备,庶不败事。仍虑边将谓朝廷此时议虽未合,若后次更来,必须和好,因此便无讨贼之志。仍乞便因诏谕,示以激厉之言,云朝廷以昊贼罪大,意在讨除,今不许其和好者,盖以外有尔辈在边,必望破贼成功之意,使其不生退心。臣见唐武宗英武之主,所任宰相李德裕最号有材,当时用兵征伐,指挥将帅,处置事宜,动以诏书约束劝厉,故终成功业。国家用兵以来,未闻以赏罚号令激动人心,使其竭力者,此最宜留意。取进止。

  论元昊来人请不赐御筵札子〈庆历三年〉

  臣窃知昊贼所遣来人将欲到阙,风闻管勾使臣须索排备,次第甚广,及闻才至,欲赐御筵管领。臣知昊贼此来,意极不逊。臣料朝廷必欲要其臣服,方许通和。若欲如此,则便须有以挫之,方能抑其骄慢,庶可商量。今若便于礼数之间过加优厚,则彼必以我为怯,知我可欺,议论之间,何由屈折?若果能得其臣顺,则待议定之后,稍加礼数,亦未为迟。仍须杜渐防微,常为挫抑之计,岂可一事未成,先亏国体?其元昊一行来人,伏乞凡事减勒,无令曲加优厚。若因此得其抑挫而臣服,则吾计无失;如其必不臣服,则免至虚亏事分。取进止。

  论沂州军贼王伦事宜札子〈庆历三年〉

  臣近闻沂州军贼王伦等杀却忠佐朱进,打劫沂、密、海、扬、泗、楚等州,邀呼官吏,公取器甲,横行淮海,如履无人。比至高邮军,已及二三百人,皆面刺天降圣捷指挥字号,其王伦仍衣黄衫。据其所为,岂是常贼?骤闻可骇,深思可忧。臣窃见自古国家祸乱,皆因兵革先兴,而盗贼继起,遂至横流,后汉、隋、唐之事,可以为鉴。国家自初兵兴,必知须有盗贼,便合先事为备。而谋国之臣,昧于先见,致近年盗贼纵横,不能扑灭。未形之事,虽或有所不及;已兆之患,岂可因循不为?臣遍思天下州军,无一处有备。假令王伦等周游江海之上,驱集罪人,徒众渐多,南越闽、广而断大岭,西走巴峡以窥两蜀,所在空然,谁能御之?若不多为方略,窃恐未可剪除。而朝廷之臣,尚若常事,不过差一两人使臣,领兵捕捉,此外更无处置。窃以去患宜速,防祸在微。伏望陛下深惧祸端,督责宰辅,早为擘画,速务剪除。臣亦有短见数事,谨具条列,以裨万一:

  一、乞访寻被杀朱进,或有儿男,便与一官,令其捕贼,以复父仇。仍许令乘驿,随逐指射兵士随行。  二、窃知王伦在沂、密间只有四五十人,及至高邮已二三百人,皆是平民,被其驱胁。欲乞除军贼不赦外,特赦驱胁之人。先与安慰其家,各令家人以书招谕。有能杀军贼脱身自归者,等第重与酬赏。可使自相疑贰,坏散凶徒。

  三、窃虑江淮诸处先有盗贼,渐与王伦合势,则凶徒转炽,卒难剪灭。欲乞指挥,募诸处未获盗贼,有能谋杀军贼者,亦等第重行酬奖。可使贼心自疑,徒党难集。

  四、乞出榜招募诸处下第举人及山林隐士、负犯流落之人,有能以身入贼算杀首领,及设计误贼陷于可败之地者,重与酬奖。所贵凶党怀疑,不肯招延无赖之人以为谋主。

  五、窃见朝廷虽差使臣领兵追捕,而凶贼已遍劫江淮,深虑赶趁不及,徒党渐多。欲乞特差中使,驰骑先计会沿江淮诸路州军,会合巡检、县尉,预先等截,续发禁兵,随后追逐。所贵不致走透。  右臣所陈五事,伏乞详择施行。外有先被王伦胁从人等首身者百余人,其中有当与酬赏及合行分配者,乞早赐施行,用安反侧。谨具状奏闻。

  论王举正范仲淹等札子〈庆历三年〉  臣伏见朝廷擢用韩琦、范仲淹为枢密副使,万口欢呼,皆谓陛下得人矣。然韩琦禀性忠鲠,遇事不避,若在枢府,必能举职,不须更借仲淹。如仲淹者,素有大材,天下之人皆许其有宰辅之业,外议皆谓在朝之臣忌仲淹材名者甚众。陛下既能不惑众说,出于独断而用之,是深知其可用矣,可惜不令大用。盖枢府只掌兵戎,中书乃是天下根本,万事无不总治。伏望陛下且令韩琦佐枢府,移仲淹于中书,使得参预大政。况今参知政事王举正,最号不才,久居柄用,柔懦不能晓事,缄默无所建明,且可罢之,以避贤路。或未欲罢,亦可且令与仲淹对换。当今四方多事,二虏交侵,正是急于用人之际。凡不堪大用者去之,乃协天下公论,不必待其作过,亦不须俟其自退也。况若令与仲淹对换,则于举正不离两府,全无所损。伏望陛下思国家安危大计,不必顾惜不材之人,使妨占贤路。如允臣所请,即乞留中,特出圣断指挥。或尚未欲施行,即乞降付中书,令举正自量材业优劣何如仲淹,若实不如,即须自求引避,以副中外公议。取进止。

  论赵振不可将兵札子〈庆历三年〉  臣风闻河东近日累奏事宜,探得昊贼点集兵马。伏缘昨来张延寿议和之际,尚有朝廷未许事节,深虑狂贼因忿出兵,即三路边防,皆合设备。伏见河东都部署明镐,虽是材臣,未谙战阵。副部署赵振,人品庸劣,全不知兵,只是好交结,沽买声誉,所以不因功业,擢至将帅。前在延州,遂至败误,虽行责降,不及期年,却授兵权,全无报效。其人少壮,尚不堪用,今又年老病患,全然不堪战斗,一旦临事,必误国家。臣闻将者,国之司命。今陛下安危之机系于将帅,而河东一路无一战将,只有赵振老病一人而已。细思此事,大可寒心,苟有误事,忧在朝廷。其赵振,伏乞速下本路体量,如或实老病不任,即乞罢归散秩,别委将臣。窃以河东一路兵马极多,岂是蓄养病将之处?西北二虏为患如此,亦非赵振可当。若使临事败误,悔恐不及。伏望圣慈深思大计,无惜一老病败事之人。取进止。  再论王伦事宜札子〈庆历三年〉

  臣窃见近日四方盗贼渐多,凶锋渐炽,扑灭渐难,皆由国家素无御备,官吏不畏赏罚。臣谓夷狄者皮肤之患,尚可治;盗贼者腹心之疾,深可忧。而朝廷弛缓,终未留意,每遇有一火贼,则临事警骇仓皇,旋发兵马,终不思经久御贼之计。只如王伦者,今若幸而剪扑,则其杀害人民,为患已广;如更未能剪扑,使其据城邑,则患祸不细矣。臣数日前已有奏论,只是条列招捉王伦一火事宜。至如池州、解州、南京、邓州诸处强贼甚多,今后亦须禁绝其端,不可更令频有。臣欲乞陛下特敕两府大臣,议定经制。臣亦有短见数事,备列如后:

  一、臣窃见王伦所过楚、泰等州,知县、县尉、巡检等并不斗敌,却赴王伦茶酒,致被夺却衣甲。盖由法令不峻,无所畏凛。官吏见朝廷宽仁,必不深罪,而贼党凶虐,时下可惧,宁是畏贼,不畏朝法。臣今欲乞凡王伦所过州县夺却衣甲处官吏,并与追官勒停。其巡检仍先除名,令白身从军自效,俟贼破日,却议叙用。仍今后用此为例。

  二、外处知州本号郡将,都监、监押只管在城巡检,若贼入城,不能擒捕,则设之何用?臣欲乞应有不能御备,致贼人入城不能打劫,不寻时斗敌致全火走透者,知州亦特勒停。都监、监押除名,白身从军自效,能获贼,则议叙用。

  三、臣见诸处有贼,多是自京师别差使臣兵马捉杀,则本地分元置都监、巡检、县尉等设之何用?每有些小盗贼,不获又无深责,稍似强贼则别差人捉杀,如此可以推避因循。臣欲乞若朝廷别差人捉获,则本地分巡检、县尉,仍坐全不获贼之罪。及从初不切收捕,致走透他处,及溃散后,别地分巡检、县尉捉获者,元出贼处官吏,不得与破全火批书。

  四、窃见诸处县尉,多是新及第少年,儒生怯懦,往往不能捉贼,虚令陷罪。臣今欲乞下铨司,详议选择县尉之格,以武勇人材堪充者充,仍重定赏罚之法。其见今有新及第少年怯懦者,委诸路接察使先次举奏替换。

  五、臣窃见自来所差巡检兵士,多不能捕贼,反与州县为患。臣今欲乞自朝廷选募使臣,令使臣自选募兵卒,不拘厢禁军,令所在州军指名抽射,仍重立赏罚之法。  论苏绅奸邪不宜侍从札子〈庆历三年〉

  臣昨日窃闻敕除太常博士马端为监察御史,中外闻之,莫不惊骇。端为性险巧,本非正人,往年常发其母阴事,母坐杖脊。端为人子,不能以礼法防其家,陷其母于过恶,又不能容隐,使母被刑,理合蒙羞负恨,终身不齿官联,岂可更为天子法官?臣不知朝廷何故如此用人?纵使天下全无好人,亦当虚此一位,不可使端居之,况刚明方正之士不少。

  臣求其故,盖是从初不合令苏绅举人。绅之奸邪,天下共恶,视正人端士如仇雠,惟与小人气类相合,宜其所举如此也。端之丑恶,人谁不知?而绅敢欺罔朝廷者,独谓陛下不知耳。此一事尚敢欺罔人主,其余谗毁忠良,以是为非之说,其可信乎?其马端,伏乞追寝成命。苏绅受诏举此丑恶之人,罔上欺下,亦乞坐此黜外任,不可更令为人主侍从。取进止。  论乞令百官议事札子〈庆历三年〉

  臣伏见祖宗时,犹用汉、唐之法,凡有军国大事及大刑狱,皆集百官参议。盖圣人慎于临事,不敢专任独见,欲采天下公论,择其所长,以助不逮之意也。方今朝廷议事之体,与祖宗之意相背,每有大事,秘不使人知之,惟小事可以自决者,却送两制定议。两制知非急务,故忽略拖延,动经年岁,其中时有一两事体大者,亦与小事一例忽之。至于大事,秘而不宣,此尤不便。当处事之始,虽侍从之列皆不与闻。已行之后,事须彰布,纵有乖误,却欲论列,则追之不及。况外廷百官疏远者,虽欲有言,陛下岂得而用哉?所以兵兴数年,西北二方累有事宜处置多缪者,皆由大臣自无谋虑,而杜塞众见也。  臣今欲乞凡有军国大事,度外廷须知而不可秘密者,如北虏去年有请合从与不合从,西戎今岁求和当许与不当许,凡如此事之类,皆下百官廷议,随其所见同异,各令署状,而陛下择其长者而行之。不惟慎重大事,广采众见,兼又于庶官、寒贱、疏远人中,时因议论,可见其高材敏识者,国家得以用之。若百官都无所长,则自用庙堂之议。至于小事,并乞只令两府自定。其钱谷合要见本末,则召三司官吏至两府,讨寻供析,而使大臣自择。至于礼法,亦可召礼官、法官询问。如此,则事之大小,各得其体。如允臣所请,且乞将西戎请和一事,先集百官廷议。取进止。

  论谏院宜知外事札子〈庆历三年〉

  臣窃闻近日为军贼王伦事,江淮州军频有奏报,朝廷不欲人知,召进奏官等于枢密院,责状不令漏泄,指挥甚严。不知此事出于圣旨,或只是两府大臣意欲如此?以臣料之,为近日言贼事者多,朝廷欲人不知,以塞言路耳。臣谓方今多事之际,虽有独见之明,尚须博采善谋,以求众助,岂可聋瞽群听,杜塞人口?况朝廷处事,未必尽能合宜;臣下献忠,未必全无可采。至如王伦驱杀士民,攻劫州县,江淮之上,千里惊扰,事已若斯,何由掩盖?当今列辟之士,极有忧国之人,欲为人主献言,常患闻事不的。况台谏之官,尤是本职,凡有论列,贵在事初,善则开端,恶则杜渐,言于未发,庶易回改。今事无大小,常患后时,或号令已行,或事迹已布,纵欲论救,多不能及。若更秘密,不使闻知,则言事之臣何由献说?臣今欲乞指挥进奏院,凡有事非实封者,不须秘密。臣因此更有起请事件,画一如后:

  一、窃见御史台见有进奏官逐日专供报状。欲乞依御史台例,选差进奏官一人,凡有外方奏事及朝廷诏令除改,并限当日内报谏院。

  一、窃见唐制,谏臣为供奉之官,常在天子仗内,朝廷密议皆得闻之。今虽未曾恢复旧制,欲乞凡遇朝廷有大处置,四方奏报,事非常程,及谏官风闻,事未得实者,并许诣两府请问,庶知审实,得以论列。  右件二事,如允臣所请,乞降指挥施行。取进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