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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诀》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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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已深,雪仍然下个不休。

  这场雪由黄昏开始,已经下了两个时辰,傅香君跪在苦修庵的前院地上到现在却已经三天。

  积雪盖过了她的膝盖,她的面庞已因为寒冷变苍白,可是神情仍然那么坚决,眼珠彷佛已冰桔,凝望着那紧闭的门户。

  冷风吹飘,竹下那两盏灯笼在风中抖动,昏黄的灯光挥映下,檐前的冰柱闪亮夺目,就像是一支支出鞘的利剑,是那么无情,又是那么肃杀。

  门内仍然有灯光,梵音将绝未绝。

  一声青罄,梵音终于停下,一个声音随即响起来:“师傅──”“香君还跪在门外?”一个苍老的声音接上。

  “回禀师傅,已经三日三夜。”

  “三日三夜又怎样?”苍老的声音叹息。“未悟禅机,就是跪上三年也没用。”

  语声甫落,大门打开,苦师太在两个中年女尼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恒山派虽然弟子不多,但剑术另创一格,在武林中也有一定的地位,只是弟子大都是出家人,也大都不问世事,不大为一般人认识。

  苦师太剃度苦修庵,执掌恒山派以来,更就是足不出户,但武林中人却大都知道恒山派除了绝师太之外,也有一个苦师太。

  绝师太纵横江湖,据说未逢敌手,人前人后却不时表示非独对佛法的钻研修行不如其师姐苦师太,武功方面也一样。

  表面上看来,苦师太却完全不像一个会武功的人,给人的永远是慈祥的感觉。

  “夜课以毕。你们休息去──”她挥手打发了那两个女尼,来到傅香君面前。

  傅香君眼中立时露出了一丝喜悦之色,苦师太却摇头一声叹息:“痴儿!”

  “师傅,你就成全弟子,替弟子剃度出家……”傅香君哀求。

  “跪了三天三夜,可见你的决心、,剃度却只是一种仪式,最重要的是你是否有佛缘,能否参悟禅机。”苦师太接问:“你的心现在怎样了?”

  傅香君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雪花。“弟子已心如净雪。”

  “心如净雪。”苦师太淡然一笑,抬手接下了一把雪,轻握又将手摊开。“此地又何来雪Y”雪已化成水从她的手滴下,滴在傅香君身前地上。

  傅香君不由一怔。苦师太接道:“你入庵虽然已经三年,为师看你仍然是尘缘未了,不宜出家。”

  “弟子甘愿长伴我佛,此生不再踏出庵门。”傅香君口里这样说,心头一阵说不出的苍凉,她本性善良,善恶分明,虽然出身邪派逍遥谷,冰清玉洁出污泥而不染,也所以泰山玉皇顶云胡扬决战独孤无敌,傅玉书──她的兄长要乘机暗算云飞扬的时候,他还是出手阻止。

  傅玉书因而身死,她当然难过,那到底已是她唯一的亲人。

  然后云飞扬也不告而别,不知所踪,她不知道云飞扬为什么要这样做,也尽了她的所能,始终找不到云飞扬的下落。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人到底不是一件容易事。

  她终于绝望,带着创伤的心灵投入苦修庵吉师太门下,到现在已经三年,一颗心仍然未能够平静下来。

  所以她考虑到剃度出家,削发为尼。

  “何苦?”苦师太显然很明白傅香君的心情,伸手轻抚着她的头。“佛门并不是一个逃情的地方。”

  “弟子已经想清楚。”傅香君眼中闪现泪光。

  苦师太还是摇头。“为师再等你三年,三年之后你仍要出家,一定成全你。”

  “三年?”傅香君苦笑。

  “这三年之内,你既已心如净雪,也不必留在庵内。”苦师太抬手接一招。“你起来,为师另外有一件事要交给你去做。”

  傅香君无奈站起来,但因为跪地太久,一时间竟然不能够站稳,摇摇欲堕,幸得苦师太伸手扶着才没有倒下。

  积雪纷落,飘散地上,傅香君的心情亦有如这从她身上抖落的雪花一样无奈。

  一封信,一个小小的锦盒,使香君接过这两样东西,才发觉苦师太神态有异。

  庵堂中烟飘缭绕,苦师太眼神彷佛因而凄迷,又彷佛有很多的心事。

  她的语声亦显得很不稳定。“明年百花节,你替我将这封信送上嵩山少林寺,到时你会看见一个人与少林寺的心禅上人决斗,胜的若是心禅上人也就罢了,否则,你就将这个锦盒交给那个人,明白吗?”

  “弟子明白。”傅香君随即问:“那个人到底是什么……”

  “到时侯你便会知道的了。”苦师太缓缓转身,突然跪倒坛前。“佛祖慈悲,请饶弟子凡心未净──”傅香君吃了一惊,上前去俯身正欲掺扶,苦师太已半转过头来,眉宇间无尽哀愁。

  “莫说你,为师苦修三十年,到现在尚且──”她摇头叹息,没有说下去,傅香君怔怔的看着,十时间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好一会,苦师太的心情才平复,沉吟着接道:“我还有两句话要你跟那个人说。”

  她随却俯耳说出来,庵堂内只有她与传香君二人,可是她仍然不放心。

  传香君听着目光闪动,并没有太大的反应,苦师太随又谨慎的叮瞩:“要是他胜了,跟他说第一句,否则,说二句,记好了。”

  “师傅放心。”傅香君忽然叹了一口气。

  苦师太垂下头,口诵佛经,再无说话。

  二月春风清柔如水,吹过小镇长街。

  这条长街原是这座小镇最热闹的地方,现在却只得傅香君一个人走着。

  两旁的店铺全都门窗紧闭,一片死寂,傅香君看在眼内,当然奇怪。

  莫非出了什么事?动念未已,一阵小孩子的哭声便传来,傅香君循声望去,只见数丈外的一条大木柱上赫然捆绑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面青唇白,看见傅香君走近来神态显得更惊惧,放声大哭。

  傅香若在柱下停下,方待跃上去将那个小女孩解开一问究竟,旁边那间客栈的门户便突然打开。

  傅香君立部发觉,目光及处,只见一个锦衣人缓步从客栈内走出来。

  锦衣人已入中年,唇上那两撮胡子令他更显得成熟,神宋飞扬,衣饰虽然普通,整个人看来不知怎的令人总有一种不寻常的感觉。

  他举止优闲,阳光照耀下,微带笑容的面容更悦目,傅香君直觉这不是一个坏人,却奇怪他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这个小女孩动不得。”

  “是你缚在柱上的!”傅香君不由这样追问。

  锦衣人摇头,傅香君接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过路的。”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你这个过路的却非独袖手旁观,而且还阻止别人。”傅香君冷笑。

  锦衣大笑笑。“我只是担心你惹不起要来的那些人。”

  “不管怎样,这个小女孩这么辛苦,我非要将她救下来不可。”傅香君身形随却拔-起来。

  锦衣人同时拔起身子,伸手正好截住了傅香君的去势,傅香君“手挥五纾”,五指立即划向锦衣人手腕穴道,锦衣人的反应相当快,“分花拂柳”,连接傅香君三招。

  两人拔起的身形不由落下,便香君又是一声冷笑。“我看你一身武功,果然不错。”

  语声一落,一掌又拍出,锦衣人倒踏七星步,连接十掌,转身跃入客栈内,傅香君去势未尽,夺门抢进,又是三掌攻去。

  锦衣人左闪右避,再一个“鹞子翻身”到了傅香君身后,顺势将门关上,接一声:

  “他们来了。”

  傅香君不由住手,锦衣人连随窜到窗旁,顺手点破了一格窗纸,从破洞往外望去。

  傅香君看在眼内,倾耳细听了一会,亦自将旁边的一格窗纸点破,偷眼外望。

  长街上静寂无人,捆绑在木柱上那个小女孩给傅香君与锦衣人的飞来跃去一惊,早已收住了哭声。

  又是一阵风吹过,衣袂声突响,四个白衣人翻越瓦面跃下,跟着四个红衣人,四个蓝衣人,四个黄衣人,最后是四个青衣人。

  这二十个分穿五种不同颜色衣服的人非独有一身不错的轻功,而且经过严格的训练,迅速在长街上聚成一个鲜明夺目的图案,甫聚合便又散开。

  长街的进口同时一股彩烟涌来,一群百数十个分穿红、青、黄、白、蓝衣服的人掠着两顶肩舆相继从彩雾中穿出,来到了那条木柱前面。

  肩舆上各坐一值一身银衣,面容苍白干瘪,既高且瘦,殡尸也似的中年人。

  两人相貌相似,神态也是,令人看来不寒而栗。

  肩舆停下,他们的眼睛才张开,白多黑少,妖异之极的眼珠往木柱上一转,眼盖便又垂下。不约而同地一点头。

  两个白衣人随郎拔起,一跃上了木柱,将捆绑在柱上那个小女孩解开,然后双双挟着那个小女孩跃下。

  肩舆前面两个青衣人已经将一个麻袋打开,迎向那两个白衣人,正好将小女孩迎进麻袋内,接用绳子将袋口束上,丢进后面四个蓝衣人抬着的木箱内。

  木箱内已经放着一个同样的麻袋。

  将木箱盖上,这群人便又前行。

  傅香君看着忍不住问:“他们是……”

  “白莲教徒。”锦衣人压着嗓子。“肩舆上那两个便是教主以下天地人三尊中的天地双尊,苦海双妖。”

  “哦?”傅香君再问:“他们要那个小女孩干什么?”

  没有回答,傅香君侧首望去,那边窗户打开,锦衣人已然不在,她一怔跃过去往外望,只见长街上彩烟未散,锦衣人仍然不见踪影。

  她稍作考虑,身形一动,亦掠了出去。

  黄昏,傅香君走在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