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宋文鉴 » 宋文鉴全文在线阅读

《宋文鉴》卷一百四

关灯直达底部

钦定四库全书

宋文鉴卷一百四

宋 吕祖谦 编

劝亲睦           苏 轼

夫民相与亲睦者王道之始也昔三代之制画为井田使其比闾族党各相亲爱有急相赒有喜相庆死防相恤疾病相养是故其民安居无事则徃来欢欣而狱讼不生有冦而战则同心并力而缓急不离自秦汉以来法令峻急使民乖其亲爱欢欣之心而为隣里告讦之俗富人子壮则出居贫人子壮则出赘一国之俗而家各有法一家之法而人各有心纷纷乎散乱而不相属是以义礼之风息而争鬬之狱繁天下无事则务为欺诈相倾以自成天下有变则流徙涣散亡以自存嗟夫秦汉以下者天下何其多故而难治也此无他民不爱其身故轻犯法轻犯法则王政不行欲民之爱其身则莫若使其父子兄弟和而妻子相好夫民仰以事父母旁以睦兄弟而俯以防妻子则其所赖于生者重而不忍以其身轻犯法三代之政莫尚于此矣今欲教民和亲则其道必始于宗族臣欲复古之小宗以収天下不相亲属之心古者有大宗有小宗故礼曰别子为祖继别为宗继祢者为小宗有百世不迁之宗有五世则迁之宗百世不迁者别子之后也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宗其继髙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古者诸侯之子弟异姓之卿大夫始有家者不敢祢其父而自使其嫡子后之则为大宗族人宗之虽百世而宗子死则为之服齐衰九月故曰宗其继别子之所自出者百世不迁者也别子之庶子又不得祢别子而自使其嫡子为后则为小宗小宗五世之外则无服其继祢者亲兄弟为之服其继祖者从兄弟为之服其继曾祖者再从兄弟为之服其继髙祖者三从兄弟为之服其大功九月而髙祖以外亲尽则易宗故曰宗其继髙祖者五世则迁者也小宗四有继髙祖者有继曾祖者有继祖者有继祢者与大宗为五此所谓五宗也古者立宗之道嫡子既为宗则其庶子之嫡子又各为其庶子之宗其法止于四而其实无穷自秦汉以来天下无世卿大宗之法不可以复立而其可以収合天下之亲者有小宗之法存而莫之行此甚可惜也今夫天下所以不重族者有族而无宗也有族而无宗则族不可合族不可合则虽欲亲之而无由也族人而不相亲则忘其祖矣今世之公卿大臣贤人君子之后所以不能世其家如古之久逺者其族散而忘其祖也故莫若复小宗使族人相率而尊其宗子宗子死则为之加服犯之则以其服坐贫贱不敢轻而富贵不敢以加之冠昏必告防葬必赴此非有所难行也今夫良民之家士大夫之族亦未必无孝悌相亲之心而族无宗子莫为之紏率其势不得相亲是以世之人有亲未尽而不相徃来冠昏不相告死不相赴而无知之民遂至于父子异居而兄弟相讼然则王道何从而兴乎呜呼世人之患在于不务逺见古之圣人合族之法近于迂阔而行之朞月则望其有益故夫小宗之法非行之难而在乎久而不怠也天下之民欲其忠厚和柔而易治其必自小宗始矣

师友            王安国

书曰能自得师者王诗之序曰自天子至于庶人未有不湏友以成者然则师友之于人其不可以无也如此夫养父母畜妻子而衣食出于其力者庶人之事尽此矣其所以虑于忧患之际甚微而犹曰湏友以成况士大夫守宗庙与朝廷之事甚众则不可以无友士大夫尚然又况诸侯守一国之大乎至于天子之势大于诸侯则尤不可以无学无师友也汤之于伊尹文武之于太公望髙宗之于甘盘皆上尽悃愊以求于下而下之自重不可以诎者岂以其道德足以骜上哉盖以为所以望于吾者以道德而其求也不勤则其听也不一故君之于臣也忘其贵臣之于君也忘其贱论道德于君臣之际而无贵贱者此天下国家之所以治也记曰取人以身修身以道夫修身至于足以取人者学之效也而果可以不学于师友乎以夫四海九州之民属于一人之治聪明不足以当万事之视听操天下之要者取人而已果可以不学于师友乎自先王之泽竭而礼义诎乎战国之俗权使天下之士而君臣之际形隔势絶师友之道遂堙灭不闻于后世虽有学于其臣者岂复有恳恻之心哉夫治乱之几出乎此而世俗之谈者不能推见本末徒以其事之末者甚浅而易见而安知夫効于本者如此有天下者可不戒哉

举士            王安国

朝廷间嵗下诏自进士等而至明法听其以状来谒既贡于乡而礼部又加之以陞黜然后第之于廷宰相百执事之选防出于此而臣愚窃敢议其不然者夫待之无其礼则不足以养有耻之俗取之无其实则不足以得可用之才其进也未尝知其行于畴昔而一日使之更相保任贤否于以类致则保任之不足恃也固可知矣惰游苟贱见弃于闾巷而得与豪杰之士驰骋上下有司以一吏谁何于前而擎跽俯伏听命于后其试也守之以吏卒而讥诃搜索恣所欲陵有司以其混殽而不欲寛以绳墨率以谓上无求于彼而彼有利于仕也待之以此足矣彼习于耳目之久而既仕之后其能撄以亷耻而不侥幸声利乎所谓诗赋策论章句律令之艺不足以为天下之用而徒以学者精鋭之志限以礼部之格而可否出于数人之断设尽如其格固不足善又况取舍未能无谬于好恶乎古之人陈力就列不能者止今之人常患乎好自私也为有司者未闻自以不能求止者于是宜有幸得之士也彼既幸矣一日必任有司而如其类者能勿取乎此所以溃溃然不知劝沮而无以抑其求也又所谓贤良茂才之学其尤甚者自六经史氏百子之说而兼之以传注乖离精粗无所不记然后能应有司之问虽使聪明捷敏之姿而所阅如此之博则理必不能深探熟考以得圣贤之意虽无声病之拘牵而擿抉名数难其中选未尝试其一言之効而卒所以得者不过善其记问文辞而已此推恩与进士之上第者皆计日以致髙位朝廷患其然也故稍裁之虽徒能见于此而其有不尽革者此臣之所未谕也议者方且谓今贤不乏于朝廷而其法亦足以得人矣何必易哉孰知夫此盖得于万一之幸尔以今天下选用之不一而任事者尝患乎不学也昔郑以尹何为邑而子产卒不之与曰学而后入政未闻以政学也彼以一邑而犹不可以用不学之人又况任有大于此者乎诗赋章句律令非古之所谓学也徒可以求举于今尔施之行治而茫然如未尝阅书也虽策论稍异于此然亦取辞而已且设法欲四方万里之材一切无所遗逸以今观之其能无所遗逸乎臣固知其不能也其甚则患夫有道德者徃徃耻于求举而僶俛以从善至老多困于不售夫不售者古以为有司之罪而今之操陞黜者反咨嗟叹息以为彼有所制而吾亦无如之何为天下而使有道德者耻不愿仕有司不得行其志而归之于命然则法之也可谓极矣幸今君圣臣贤一时之盛能相与博尽羣臣之道而防极其本又何患乎不可革哉臣以为宜使为进士者人占二经策以古今之治乱而使传经以对反复于一二日而用此易其诗赋贤良茂才宜罢勿试敕近臣得荐士之材行尤异者聚之京师而数使豫朝廷之议论实可用则宠之官卓荦者待以台阁之选而其下则使内外之官辟为其属如不称所闻则坐其荐者律令之学可废勿举学究则去其贴经墨义而责以大防不必规规然蔽于传注也此庶几得可用之材矣而欲养之以亷耻而使其不自列也则宜勅内外设学校而士无不学于其中则任事者可以察其行而不必使之类相保任也此固未足以为成法于万世然朝廷能继之以悃悃不倦之意而讨论已熟为之以渐则三代之法自此有不复者乎在君臣之际力行何如尔

臣事            苏 辙

臣闻天下有权臣有重臣二者其迹相近而难明天下之人知恶夫权臣之専而世之重臣亦不容于其间夫权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有而重臣者天下不可一日而无也天下徒见其外而不察其中见其皆侵天子之权而不察其所为之不类是以举皆嫉之而无所喜此亦已太过也今夫权臣之所为者重臣之所切齿而重臣之所取者权臣之所不愿也将为权臣耶必将内悦其君之心委曲听顺而无所违戾外窃其生杀予夺之柄黜陟天下以见己之权而没其君之威惠内能使其君欢爱悦怿无所不顺而安为之上外能使其公卿大夫百官庶吏无所不归命而争为之腹心上爱下顺合而为一然后权臣之势遂成不可抜至于重臣则不然君有所不可而必争争之不能而其事故有所必不可听则専行之而不顾待其成败之迹着则上之心将释然而自解其在朝廷之中天子为之踧然而有所畏士大夫不敢安肆怠惰于其侧爵禄庆赏已得以议其可否而不求以为己之私恵刀锯斧钺已得以参其轻重而不求以为己之私势要以使天子有所不可必为而羣下有所震惧而已不与其利何者为重臣者不待天下之归己而为权臣者亦无所事天子之畏己也故各因其行事而观其意之所在则天下谁可欺者臣故曰为天下安可一日无重臣也且今使天下而无重臣则朝廷之事惟天子之所为而无所可否虽天子有纳谏之明而百官畏惧战栗无平昔尊重之势谁肯触忌讳冐罪戾而为天下言者惟其小小得失之际乃敢上章讙哗而无所惮至于国之大事安危存亡之所系则将卷舌而去谁敢发而受其祸此人主之所大患也悲夫后世之君徒见天下之权臣出入唯唯以为有礼而不知此乃所以潜溃其国徒见天下之重臣刚毅果敢喜逆其意则以为不逊而不知其有社稷之虑二者淆乱于心而不能辨其邪正是以防乱相仍而不悟可足伤也昔者卫太子聚兵以诛江充武帝振怒发兵而攻之京师至使丞相太子相与交战不胜而走又使天下极其所徃而剪灭其迹当此之时苟有重臣出身而当之拥防太子以待上意之少解徐发其所蔽而开其所怒则其父子之际尚可得而合也惟无重臣故天下皆知之而不敢言臣愚以为凡为天下宜有以养其重臣之威使天下百官有所畏忌而缓急之间能有所坚忍持重而不可夺者窃观方今四海无变非常之事宜其息而不作然及今日而虑之则可以无异日之患不然者谁能知其果无有也而不为之计哉抑臣闻之今世之在于法禁太密一举足不如律令法吏且以为言而不问其意之所属是以虽天子之大臣亦安敢有所为于法律之外以安天下之大事故为天子之计莫若少宽其法使大臣得有所守而不为法之所夺昔申屠嘉为丞相至召天子之幸臣邓通立之堂下而诘责其过是时通几至于死而不救天子知之亦不以为怪而申屠嘉亦卒非汉之权相由此观之重臣何损于天下哉

民政            苏 辙

臣闻三代之时无兵役之忧降及近世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至于今而养兵兴役之事皆不得其当而可为之深忧盖古者兵出于农而役出于民有农则不忧无兵而有民则不忧无役五口之家常有一人之兵而二十之男子嵗有三日之役故其兵彊而费不増役起而人素具虽有大兵大役而不忧事之不集至于兵罢役休而无日夜不息之费其后周衰井田破坏陵夷至于末世天下无复天子之田皆民之所自有天下之民不食天子之田是故独责其税而不任之以死伤战鬬之患天子有养兵之忧而天下无攻守劬劳之民以为大忧故调其财以为养兵之用而天下之役凡其所以转输漕运营建兴筑之事又皆出于民当此之时民之所以供上之令者三曰租曰调曰庸租者地之所当出调者兵之所当费庸者嵗之所当役也故使之纳粟于官以为田之租人入布帛以为兵之调嵗役其力不役则出其力之所直以为役之庸此三者农夫皆兼为之而游惰末作之民亦不免于庸调运重漕逺天子不知其费而一出于民民嵗役二旬而不役者当帛六十尺民亦不至于大苦故隋唐之间有养兵之困而无兴役之患此其为法虽不若三代之兵不待天子之养然天下之役犹有可赖者皆民为之也及其后世又不能守乃始变法而为两税以至于今天下非有田者不可得而使而有田者之役亦不过奔走之用而不与天子之大事天下有大兴筑有大漕运则常患无以为使故募冗兵以供力役之急不知击刺战阵之法而坐食天子之俸由是国有武备之兵而又有力役之兵此二者其所以奉养之具皆出于农也而四海之游民无尺寸之庸调为农者常使隂出古者游民之所入而天子亦常兼任养兵兴役之大患故夫兵役之当今之世可谓极矣臣愚以为天子平日无事而养兵不息此其事出于不得已惟其干戈旗鼓之攻而后可使任其责至于力役之际挽车船筑宫室造城郭此非有死亡防败之危天下之民诚所当任而不辞不至以累兵革之人以重费天子之廪食然当今之所谓可役者不过曰农也而农已甚困盖常使尽出天下之费矣而工商技巧之民与夫游闲无职之徒常遍天下优游终日而无所役属盖周官之法民之无职事者出夫家之征今可使尽为近世之法皆出庸调之赋庸以养力役之兵而调以助农夫养武备之士而力役之兵可因其老疾死亡遂勿复补而使游民之丁代任其役如期而止以除其庸之所当入而其不役者则亦収其庸不使一日而阙盖圣人之于天下不唯重乎苟亷而无求唯其能缓天下之所不给而节其太幸则虽有取而不害于为义今者虽能使游民无劳苦嗟叹之声而常使农夫独任其困天下之人皆知为农之不便则相率而事于末末众而防农桑则天子之所独任者愈少而不足于用故臣欲収游民之庸调使天下无侥幸苟免之人而且以纾农夫之困苟天下之游民自知不免于庸调之劳其势不耕则无以供亿其上此又可驱而归之于南亩要之十嵗之后必将使农夫众多而工商之类渐以衰息如此而后使天下举皆从租庸调之制而去夫所谓两税者而兵役之忧可以稍缓矣

势原             李清臣

君之所以安危国之所以存亡治乱令之所以行不行势也不善知势不能为创业之君不知势之可畏而失其所以审度将顺不可以为持成之君经治之臣故善用国用者势而已矣理势循则行忤则变动则险止则平轻能重缓能速故物有至小而力不可胜既事有至易而攻不可胜原发如毫芒针端而巨若丘阜本在拱把而逺际穷髪者势也户之运也车之驰也弩之圆也矢之激也衡以一权而举数倍之重也水之注于卑泽也原火之燎于风中也势也兵奋寡可以走众人乘髙可以抑下亦势也岂惟万物然今夫一人而胜天下之大制天下之众兼听天下之广沛焉有余非势而何如也故明者用势闇者用于势明者提至要之处持其关纽制其机枢动静在我开阖在我弛张在我一教一令一赏一罚必辅之以形势故教之而行者易令之而从者速赏一而千万人劝罚一而千万人惧仁少而悦者多义近而服者逺无它理势为之也教令赏罚仁义而无形势之辅必且人人而治之矣人人而治之教之行也必艰令之出也必烦天下之善有余而赏不足天下之恶有余而罚不足天下之民无穷而仁义不足无它理势不先也夫千世之君可缕指而数之矣或善恶或仁义其间差不能铢寸而功名辄相倍蓰祸福辄相千万者无它形势之异使然也成汤祝兽网而归者三十六国文王葬枯骨而天下三分有其二千世之君德有大于此者矣而汤文用此収天下之助盖其从民情而集天下之势也方形势之在桀纣夏台之囚羑里之狱如拘匹夫及善恶之暴也形势之变而迁如林之师而莫敢射车中之木主故天下之势安则难动动则难安当其安也垂绅端委深拱于堂奥户牖之内而髙论治古之上尊明如天日闳隐如震霆煦煦如雨露肃肃如风霰指顾叱咤而天下莫不趋走鞭笞海外之蛮夷若制童妾虽有刘项之魁雄曹马之奸桀必且老民籍而不敢唱及乎昏懦为之也席先王之泽未涸天下之势未运目视其安也以为无有危事也任一喜怒从一嗜欲矣而患未切已也以为可为而无伤也习知天下之尊服己也以为人终古莫敢蹙路马之刍触囿之毛也簸顿关纽嬉弄机枢动静不以时开阖不以道张弛不以节淫乐在宫中而怨毒被天下略易在一朝而患祸遗千日民心之它属也君柄之旁落也势之翩然而离也虽欲安之不可能也窃譬之山之髙厚也万夫不能堕坏也朽壌生乎中岿石震乎上及其倾也人力不能支拄而维持也非天事也势也故前圣创业起今之利变昔之害所以治天下之具甚备忧天下之虑甚深缀民心而久天下之势坚完固密为不可拔及其久未尝无罅缺蠧漏也然而其剥也亦有渐矣在后圣时节其势而缮之耳汰则约之危则平之扰则静之微则养之弱则扶之急则纵之缓则持之塞则导之使万事之理百物之节皆不至于穷极而大变则势久而长无危亡之形矣故势之在我也畜积之固势之审则发弗便则居故势为我使而天下莫能逆也若一失其要则纵肆奔悍于外不可复収虽有天下一旦驱挤排压而扑矣臣故曰如户之运也如车之驰也如弩之圆如矢之激也如一权而举数倍之重也如水之注于卑泽也如原火之燎于风中也如兵之奋寡而走众人之乘髙而制下也其动不可以不慎也人主之势则处治如将乱处存如将亡处安如将危而乱与危亡亦且不至臣故作势原

明责            李清臣

今天下之势何如哉君仁而民不被泽兵多而夷狄骄时平而生民困土广而中国之气常屈灾嵗少而财益匮文法备而吏多奸时之多也如此而已天下之大万官之富卒未见奋然而大有为能一刬当世之致吾君复之乎前古之治者何乏人之如是邪岂治平之世无所施其才邪将用之非其道有才而不克施邪谓世之乏人则古未尝有无人之世谓治平之世无施其才则多又如前所陈者夫隂阳之英气天地之醇灵生而为贤智之士隂阳之英气天地之醇灵未闻有时而歇故天下未尝无贤也议者患治道之不及于古则曰天下无贤不知有贤而不能用也夫用贤而非其道瑰杰豪伟之材皆化为偷儒循缩而亡能为矣则以谓无人焉此可为悼叹者也亦尝闻古者之用人矣视成不视始责大而不责细过一而功百则忘其缺而图其効心至而迹未至则优暇而待其所施苟付之以事固弗屑其余也今者之用人较小罪而不观大节恤浮语而不究实用虽有稷契周召之佐类以一言一事而为之进退迹稍出于庭坛畦陇之外志不获就业不能讫而去矣惟固已持禄避事随时之人乃无谴而得安焉故庸平者安歩而进忠愤者半涂而气折大臣慑怯小臣凌竞而天下之事靡靡日入于衰敝其所以然者有其人而不能用用其人而不能尽之之失也今夫抜一臣而加之百官之上以为辅相非求其谨洁而无过将任之以天下之责抜一士而加之一郡一邑之上以为守令非求其能自全将任之以一郡一邑之责也抜一夫而加之万众之上以为将帅非求其循法而不失小行将任之以安危胜负之责也故古者责宰相必曰广教化和隂阳使百官各任其职责郡守县令必曰使豪强沮服盗贼不作百姓安业境内大治责将帅必曰士卒乐为用敌国不敢谋下此则凡执事者莫不皆有责焉故上下自任其责而天子无为矣今则不然罢退宰相皆攻其疵瑕而未尝指天下之不治为宰相之罪紏刻守令者皆以小法而未尝指郡邑之不治为守令之罪迁谪将帅者以庖厨宴馔之间微文细故之末未尝以蛮夷骄横兵气弗强为将帅之罪故上下莫自任其责局局自守惟求不入于罪而朝廷大计生民实患卒无有任者是故以天下之大万官之富而常若无其人尊官厚禄者相继而英绩伟烈寂寂于数十载资格之所羁缚文法之所躏跞抱才负志不得有为而老死沉没者相望于下可不惜哉夫人臣之奸身安于宠形无可罪而实不任责是为大奸张禹之所以黙黙而亡汉李林甫之所以守格令而亡唐也今皆重夫寡过者以为贤而嫉夫敢为者以为生事一落防穽没齿不复言故猾民悍吏得以轻罪把持其上游士谈客得以口舌恐吓内外之臣而招其资胥吏得以挟簿书执格例而争于庙堂之前当其任者知奸而或不敢除见贤而或不敢用天下之害不得亟罢天下之务不敢亟为因仍苟且相顾腹议者曰至公而万事益病其莫甚于今之世者欲救斯敝是亦非难寛小过而责大体而已矣

宋文鉴卷一百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