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乾隆三十九年(公元一七七四),山东奸民王伦作乱,有山阴俞蛟字清源者,“躬临壁垒,目击情形”,“就所见闻”,著为《临清寇略》一卷,中有一段云:
“贼之攻城也,皆黑布缠头,衣履墨色,望之若鬼……兼挟邪术,城上以劈山炮,佛郎机,过山鸟,齐发击之。铅子每丸重二两,其势摧山倒壁……乃自午至酉,贼徒无一中伤。……贼中有服黄绫马褂者……坐对南城仅数百步,口中默念不知何词,众炮丛集拟之,铅丸将及其身一二尺许,即堕地。当事诸君俱惴惴无可措手。忽一老弁,急呼妓女上城,解其亵衣,以阴对之,而令燃炮,群见铅丸已堕地,忽跃而起,中其腹,一时兵民欢声雷动。……益令老弱妓女裸而凭,兼以鸡犬血粪汁缚帚洒之。由是炮无不发,发无不中。”
又一段云:
“三娘率诸女巷战……官军围三匝,夭炮拟之为的。三娘捣袖作舞状,终莫能伤……有老弁就贼尸割其势,置炮上,一发而三娘堕地,诸军呼声雷动。”
这种的妙法,在目下天下多事之秋,是很值得表彰的,可惜在珠岩山人高树所著的《金銮琐记》中,又写着这样的三条:
(一)瞎叟豫师,言樊教主以妇女猩红染额,炮不能中。徐相信之。豫师,字席之。
(二)徐荫轩相国传见翰林。黄石荪往,遇山东张翰林曰:“东交民巷及西什库,洋人使妇女赤体围绕,以御枪炮。”
(三)徐相素讲程朱理学,在经筵教大阿哥:退朝招各翰林,演说阴门阵,盖闻豫瞎子言樊教主割教妇阴,列阴门阵,以御枪炮云。
真糟糕!好法子竟给洋鬼子学去了!
《琐记》中还有几段有趣的,附抄于下:
(一)项城荷枪卫士,以黄布裹头至足,画虎豹头,虎皮斑纹。王公大臣骡马见之,皆辟易;宫监亦却立呆看。查东西洋无此军服,惟中国戏场有之。项城入京城,以此示威,可谓妙想。
我想,要是太史公来做一篇袁世凯世家或洪宪帝本纪,这一段是一定要收入的;至于现在国史馆里的那一班先生们,那就当然不足以语此了。
(二)初设巡警,振贝子护,卫以警兵碍驺从,鞭击之,仆于沟中。公爵溥倬之车停街心,警兵移于道旁,溥倬警兵鞭之,并拘系。又有一给谏,鞭打警兵。
我们看了这一段历史,对于现在北京街上的巡警,自然也只有万分万万分的原谅了。
(三)自寇太监杖毙,皇上左右皆易之。闻有一日皇上逃出西苑门口,太监多人扭御发辫拉入。山人入乾清门缴还朱批,遇皇上步行墀下……又行至乾清门,太监十余人阻拦去路。皇上由桥洞穿出,升东阶,坐轿入东巷,左右前后围随有百人,不能逃也。
太监扭住皇帝的辫子,真是一幕绝妙的滑稽电影。究竟溥仪乖巧些:他早将辫子剪去了。
(原载1927年3月19日《语丝》第123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