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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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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钦定四库全书

逊志斋集卷十二    明 方孝孺 撰

周礼考次目録序

周室既衰圣人之经皆见弃於诸侯而周礼独爲诸侯之所恶故周礼未历秦火而先亡吏将舞法而爲奸必藏其法俾民不得见使家有其法而人通其意吏安得而舞之周之制度详矣严上下之分谨朝聘之礼而定其诛赏教民以道使民以义恤隣而尊上此尤战国诸侯之所深恶而不忍闻者也故去其籍爲尤甚今之所传者盖出於诸侯毁黜之余而成於汉儒之所补非周之全书也是以略於大而详於细烦碎不急之职多而经世淑民之政少周公之意不若是疏也其章明切要者以不合於诸侯见削而不关政治之得失者仅之获存然亦纷乱失序错杂而不可省书之周官言六卿之职美矣冢宰者治之所从出也宗伯典礼司马主兵司寇掌禁司空掌土皆听於冢宰者也冢宰治之本天下之大政宜见於冢宰今周礼列於冢宰之下者预政之臣不过数人而六十属皆庖?之贱事攻医制服之浅技夫王之膳服固冢宰之所宜知然以是实冢宰之职则陋且?矣此必非周公之意司徒以五典施教其爲事至重不宜复预他事也而自乡师以下近於教者止十二属其余皆春秋二官之事而冬官爲最多盖定其序者不知地官在乎主教而以土官之事属之土地冬官职也何与乎教教之大法及冢宰之大政皆已亡矣其不亡者间见於他官司马司寇纂入者甚衆惟宗伯稍存多爲他官所掠而礼之系乎邦国者亦亡其亡者皆诸侯之所恶而去者也而其失序者汉儒之谬也余喜读周礼忧周公之心不明于後世以书周公之言爲准考六卿之属更次之自宗伯归于冢宰者五自司马归者三自司寇归者二合宫正以下爲五曰宫正归以司徒之舍曰膳夫曰医师曰内宰曰司农曰典妇功曰内司服附于冢宰之左重变古也司徒去其非教事者八十存者四以司马之诸子训方氏匡人掸人司寇之掌交归焉宗伯自司徒归者十自司马归者十有九自司寇归者十有二司马之存者三十有一司寇之存者二十有三而以司徒之司虣司稽司救调人归焉於是取土地之事财赋之则在司徒者五十有五在司马者八在司寇者十有三爲司空土地不可无治之之道也故有载师闾师县师均人治民无法不可以治地也故有遂人遂师遂大夫县正鄙师鄼长里宰隣长旅师稍人委人土均树艺地之所宜先也故有草人焉有稻人焉有司稼焉地图方志王者所宜知也故有土训诵训山林川泽地之宝也故有泽虞有川衡金玉锡石角羽荼炭染草葛蜃山泽之所产也故各有主之者以致其用苑囿塲圃鸟兽草木所萃也故有迹人囿人塲人谷粟土地所入守之宜有制也故有廪人仓人民者土地之本不可无恤也故有遗人以振其凶荒财用者生於地而取之有节故市有司?有人肆有长贾有师泉有府质人胥师司门司关职方土方怀方合方形方山师川师邍师所以辩土地而致珍异也故自司马而归焉达道路除不蠲有野庐氏蜡氏掌害稼者有雍氏掌水禁有萍氏除毒?猛鸟兽蠧物鼃黾有冥氏庶氏穴氏翨氏硩簇氏翦氏赤叐氏蝈氏壶涿氏庭氏攻禾杀草有柞氏薙氏亦皆司空之事也故自司寇归焉六卿之属由是复其始其不能皆六十者亡者衆也而亦不必以六十爲率也卿之所掌有小大其事有烦简奚必皆止於六十乎谓六十者汉儒之言也非周公制也周公之典孔子尝学焉今之存者此书尔学者宜尽心而不敢忽安可疑其有未至乎然余非疑周公之经也求周公之意而不得故辩其失以求合於周公之意而後已也夫苟能合周公之意则余何敢避乱经之名而不爲哉

武王戒书序

武王戒书见於大戴礼太公金匮隂谋者凡三十三章古文阙有间矣学者考信惟在乎六经然虞夏商周之遗事善言出乎六经之外而可信不诬者多矣汤之盘铭不载於商书而曾子称之与经并传爲训万世政典不列於百篇文目而言爲人所传诵遂爲夏书之首六经虽不可附益然先生之微言弘训安可偏废哉予悲乎是书者太公受之古先圣王而传之武王武王铭於用器以戒其身且及其子孙其言之善者与诗书要义何以异焉学者以非经而外之非惑夫因爲注释其意以示来者盖圣人之言譬之方书而天下之学道者皆被疾之人也有志於养生虽单方曲伎出闾巷之所传或足以延年苟爲无志虽授以龙宫之秘藏亦多死於国医之手然则书岂有工拙哉顾用之何如耳世不善用则六经千载爲空言传得其人得此书而用之亦可以保身治国矣

篆书考正辩僞序

由古以之今存乎势援今以反古存乎人天下之势舍厚而趋薄舍谨而爲慢舍难成而爲易习如水之下流滔滔汨汨不至於极不止非有笃志卓识者不能知其不善而亟反之幸有一人知其不善矣自非达而在乎位亦不能夺举世之所嗜而挽之复乎古是以二帝三王之礼乐政教遗文旧俗历数千年以至于今时易世迁几至於不可复者岂无豪杰之士生乎其间而欲正之哉独智不足以啓羣惑言之者一而诽笑之者千万虽欲囘流俗之势而不能也六书於民用最切而其变爲最甚自篆而爲分隶自分隶而爲行草日趋简易轻涉流荡而无法使古人复生而视今之字必将骇眩而惊叹而人顾鲜有以知其非者间有好古之士知之而力不足以制已然之势不过着之於书以发其所得自汉许叔重说文以来着书之存於世者虽有精粗详略之殊而其用志深远终非流俗所及然世之知而好之者已难乎其人好而能通其意考其得失补其未备而羽翼之者宜乎其尤难也宁海方塘先生王君仲方自少笃志古学至老不倦尝病俗字之乱真害正本诸古以正末流之失作文字考正辩僞之书以示学者其言皆有徵据不爲臆说使人人因其言而求许氏说文以探古人制作之初意引天下以复乎古宁有御之者乎虽然文字之学盖学者之一事耳天下所以治乱存亡者不专在是也井牧变而民无定志比闾族党变而乡无善俗蒐狩猕苖之法变而国费於养兵读律饮射之法变而官疲於听讼其大者如封建学校其小者如名物衣冠其异於篆之行草者曾几何哉予尝妄欲爲一书以正讹解惑而未之遂先生之父秘书公以博学多识爲元闻人其所受而知者盖非特字学而已苟有大於此者论次成书以补六经之遗缺洗百世之陋习岂非学者之所望乎予庶几预闻之

基命録序

智力或可以取天下而不足以守天下法术或可以縻当世而不足以传无穷有以取之而不知守成之具虑止乎旦夕而不爲久远之图爲己则难以言智爲民则难以言仁夫岂善爲天下计者哉商周圣王舍智力而不用而必本乎仁义舍法术而不恃而必养民以道德积之以奕世之勋劳藉之以数百年之忠厚圣人之才爲亿兆所戴其心犹凛然若不能当天之心行民之所愿除民之所恶惟恐有所弗及既受命于天矣而所以保其命者益谨而弗懈其传序之远也岂不宜哉後之人主祖宗积累之素既不若古之人取之以侥幸而欲守之以智力縻之以权诈而欲传之以法术此秦隋以来之君所以陨性偾国者相属也数千年间庶几知商周圣王之用心者惟汉高文二帝唐神尧文皇宋之太祖太宗爲然此三代之君或奋起陇亩或阶一官而得天位其初积累之旧未能过於秦隋也特以知守成之难不敢用其智力而参以仁义知传世之不易不敢恃法术以爲治而放於道德所以培植邦本而维持国势者有其具故民心归之而天命集焉迹其所爲虽未及三代之懿然寛大岂弟之政行而苛刻惨薄之风息皆能变愁苦爲欢欣易凋耗爲富庶子孙黎民受其利者数百年夫岂偶然也哉盖先祖有以啓之于前创业之主又能承之以德而爲天所眷者商周是也上世无可凭之泽而创业之主能事天养民以永国家之命者汉唐宋是也俱无焉者秦隋以降享祚不长者皆是也夫处乎百代之下而必欲比迹商周之盛弗可致矣然则汉唐宋得民永命之由庸非後王之所当考法者乎予是以掇其大要论着其事爲帝王基命録非曰可以究天人相与之原然愿国家之长治以利生民於无穷固亦仁人志士之所取也夫

蜀监序

宋端平中昭武李文子尝仕于蜀蒐择史传自秦取南郑至宋平孟昶上下千二百年事之系乎蜀者爲书十卷凡国统之离合地势之险易贤才之盛衰攻守之得失与夫忠顺致福之效逆乱取祸之原莫不毕举而详之名曰蜀监殿下受封兹土既笃志二帝三王之典以明道立德复纵观史策考论臧否以爲劝戒暇日览是书而有取焉俾臣序之将重锓而传于世臣惟流峙不易者山川之形也变迁靡常者古今之事也形势得之而後固事变得之而後安君不得之则无以守其国臣不得之则无以守其身者万世当行之道也蜀之形势天下之险莫先焉然惟有道者处之行仁义之政尽忠顺之礼维持人心之具胶结而不可解防范外患之方巩固而不可陵则山若爲之益高江若爲之弥深关门不加讥呵而衆庶乐业福祥自至苟不循道上无以得乎君下无以宜乎民而欲恃江山以爲守其果足恃乎是非成败之已然者槩可见於此书矣恭惟殿下之国甫五载寛大仁厚之政洽乎夷蛮忠孝慎恭之德闻于四方不怒而羣臣知耻不杀而万民畏威固已超乎千载之表尚何俟此书以爲监抑书之意亦何俟臣之言而後明哉然圣智之虑不止於善一身安一时而必欲埀法子孙黎民以传示後世夫後世至远也子孙黎民至衆也欲至远与至衆者皆若殿下之心以保邦家於无穷则示之以往古之监非过也而臣承命而有言焉虽自知其过而亦不敢辞也

蜀汉本末序

事固有晦塞於一时而较着于後世者时之人以爲贵後之论者或贱之私媢者之所毁大贤君子或尊之盖爱恶取舍出乎恒情者或汨於流俗之见或眩於强弱之势或以事功成败爲贤否是以往往不能合乎大公及夫时世远而爱恶销大贤君子作而正论起鄙夫憸人卑陋嵬琐之说譬如白日出而魑魅亡严霜降而?虺蛰自无所容於天地之间而是非正僞粲然昭布於万世是岂人爲也哉斯理之在人心穷宇宙而不可磨灭者天之道也天道必久而後定固有必然者矣当东汉之季曹操以螟蟊之智隂贼国命而窃其权默授其子俾行僭夺其爲事至秽其爲迹至暴当是之时昭烈孔明以雄才大义引既絶之绪而续之有汛扫海宇攘除奸凶之心使汉祚未讫昭烈优於光武而孔明之英杰岂止致主於二汉之隆而已哉固将绍三代遗统巍乎轶出百王之表而未知所止也彼陈寿不足以识之顾扶彼而抑此义夫志士爲之愤郁者数百岁及子朱子出而笔削纲目之书然後有以合乎天道而当乎人心正统尊而僭乱诎有功於人极甚大近世信都赵氏复因之而取自昭烈之生至於帝禅之亡若千年之事广其未备之文参其至当之论别爲一书曰蜀汉本末贤君良辅之谋谟忠臣孝子之气节断断乎其可徵而朱子纲目之旨至是愈白于後世蜀王殿下抚国之暇览而悦之命重刻之以示学者而俾臣序其意夫昭烈之仁厚孔明之忠顺固可以爲君臣师表而蒋琬费禕董允之治国关张赵云之用兵与夫诸葛氏之有瞻尚关氏之有彛张氏赵氏之有遵暨广推其所由来昭烈孔明之事盖有出乎区区功业之外成败之表者非王之信古知道乐善不倦其孰能知之深而爱之笃也哉然则是书之刻王非爲一国计也其爲天下计也夫非爲一时计也其爲万世计也夫

自警编序

德苟可以爲法不必出乎古也言苟不违乎道不必见於经也孔子於近世亟称左丘明而举周任南人之言以示学者是曷尝见诸经而援于古哉时之相去也不远则慕之者切从之也必易教莫善於是也三代以下风俗美而贤才多莫东汉与宋若而言行之懿庶几乎古者惟宋则然而汉不及焉宋季之士尝辑爲自警编贤王治蜀於经艺之余览而甚嘉之藴焉爲寛仁之德施焉爲清浄之政充之爲精博之学发之爲雄厚之文既已无愧於宋之大儒矣而心犹欿然若有慕焉而尚以未能化今之士皆若宋之君子爲憾於是徧布是书于天下将与人人共之夫王岂不欲以古圣人之经爲教哉而先之以近世之言行者盖亦孔子之意也呜呼观万物而知造化之神观贤才而知国家之政考乎言行而俗之美恶人之贤否可得而见矣圣天子方隆三代之治欲复三代必於宋乎始然则是书之传於圣化将有助焉岂特多士之幸也哉

仕学规范序

所贵乎盛隆之世者非特以土宇之广也非特以武备之强货财之富也风俗淳美而贤士衆多礼义修明而纲常昭布上而朝廷下而闾巷公卿大夫之政事谋猷韦布之士之论议着述蔼然一出於正其推行於当时者既足以导善遏邪而遗言绪论之传使数百年之後闻者爲之感慕太息而不能已若诗之大小雅周召二南作者非一人言者非一事而其根据义理忠厚光大埀之万世而无弊是奚爲而致此哉道德成於上教化行於下渐渍薰蒸而咸有自得之妙是以若斯之盛也继周而治者惟汉唐暨宋而国之广大富强皆不及焉然求其可以配周而无愧者则不在乎彼而在乎此也宋自太祖立国育才善俗之意固已美矣後嗣相承以礼义遇下以寛大养民诚心恻怛上通于天天锡佑之俊哲辈出三百年间道术大章于天下虽周之隆莫得而尚焉其时大小之臣材技或有不足而忠厚常有余事功或有不举而论议不少贬着书立言以羽翼圣人之经者既皆名世而可传而编辑会稡衆人之说以成书者亦非汉唐所能及其最有益於世者若小学书近思辩志二録已大行于时其次若自警编仕学规范之类亦班班爲人所称诵贤王殿下治蜀盛德奥学追踪千古嘉言善政尚友百王深有慕於宋之贤者以爲皇明创业超越汉唐之上复法宋以爲治则成周不难侔矣既重刻自警编以训国人复取仕学规范将刻以传示好学者有教命臣爲序昔汉河间王修学好古从民得善书皆经传说记七十子之徒所论立毛氏诗左氏春秋博士则表章古书以辅助朝廷之教化固王者事也欤爲治之道禁之以法不若谕之以言谕以善言不若以前人之言化之爲易入也由宋迨今百余载之近今之天下犹宋之天下今之人亦宋之人也以宋人之言而化今之人乌有不从者哉使仕与学者於此书之旨有得焉变浇爲淳改薄爲厚以诚意正心爲学以忠厚敦笃爲行以敬恭事君以平恕临民则宋之旧俗可复而俊哲之出当与宋同其盛矣贤王之所望於天下者宁不在兹乎臣不敏敢以是爲多士告书凡若干卷奉川张鎡时可编次其详本序已备故弗着特推论其世云

宗忠简公奏疏序

国之废兴存亡盖天也而有人事焉由其已然之迹而观之人谋之从违事变之得失皆如预定而不可易者人力若奚所用自其未成之始而论之成败祸福之机待人而发岂皆出於天命哉故善爲天下者尽人事以回天道不善者委天命以怠人事田单齐之壮士用一邑疮残之民复七十余城不数月之间诸葛孔明以王者之佐驱全蜀之衆欲取中原之尺寸终其身而不能遂非特天命也人事之难易固不同也率赤子以救父兄疾呼而可集说途之人使拯其隣于难虽善其辞令有所不从贤者能勉人以其所乐爲不能强人以所难勉单之用齐人人皆有亡国丧家之愤而自爲战故其成功也易孔明之时人知有曹氏不知汉德久矣孔明徒欲以忠义激之安能必其从已乎宋败于金而不复中兴人以爲天命而不知人事失其机故也张浚赵鼎可谓天下之贤相而韩世忠岳飞刘錡之徒亦一时之将材高宗虽庸懦岂遽出法章下哉然而沮挠而不足成事者以其初不用宗忠简公之言耳徽钦之亡在乎兵不足战而忠简公既入都城百万之兵立具争欲爲之致死忠简之贤固足以得衆而斯民戴宋之心亦安可诬哉当是时也正田单复齐之机而忠简公孔明之流亚也使高宗能用其策公少延数岁未死则覆没之地可汛扫而平中原羣盗可缚而献诸太庙岂有蹙国事讐之辱哉失此不听至於窜伏东南而欲图之则民心之亡宋亦已远矣是以终不能有所成非特秦桧汤思退之罪也人无勇怯惟其所用乘其方锐而用之中人皆可爲壮夫及其气衰志慑虽乌获亦投剑而却顾公之拳拳欲高宗都汴者欲用天下之锐气以复讐雪耻而高宗信小人畏避之谋弃不复听而公亦死矣斯岂天命使然耶实人爲之不尽也公没今三百余年而请高宗还汴之疏二十有四不尽载於史氏其九世诸孙濬録藏于家而属予序之公忠义着于後世不待疏而後见疏之所着不待言而後明然世皆知宋之不复振由於秦桧之相而不知始於不用公之言余是以具论之使知疏之不从实宋室之所由分也

寿亲养老新书序

贤王治蜀德政既修国内乂安羣臣有奉寿亲养老新书以进者览之终卷叹曰予以君亲之恩居万民之上思有以佐吾民养其亲而未能是书也庶几可以佐吾民乎乃命工刻之而摹本以传且教命臣序其首臣拜手言曰化民厚俗之事非一端其要道惟在乎孝而已以孝教民者岂能家喻而户说哉其要道在乎率之以躬训之以书而已若西伯之事王季所谓率之也若有虞之敷五教所谓训之也率之有未至则训之有所不行训之有未详则虽率之而民不知所从惟王纯孝至性本乎天锡临国以来心慕阙庭祗慎爱敬动必由礼问安之使踵相接以孝率民可谓至矣复虑未有以扩民之衷也既摹印孝经颁于境内兹复继以此书扶衰防患之具道志怡神之说咸备载而无遗其於训民又何其盛哉将见数千里之内无冻馁之老而人人无夭折之患矣且臣闻之上古之世隂阳太和风雨时若疵疠不作疾疫不兴人民皆登乎上寿此盖有以致之而非特方术之效也王濬明圣学德纯化孚駸駸乎可与古哲王比烈矣陶含生之类於仁寿之域而九畴以叙其亦有出於此书之表者乎臣尚将与斯民同乐之书凡四卷元邹铉所编次皆因之而无增益取诸人以爲善之意於此可见

蒲鞭诗序

天道之灾祥不可预推也观於日月星辰之行则可定焉国祚之舒促不可预稽也观於处尊位者之德则可徵焉人君者下民之天也胄胤之贵天之日星也光耀不失其常行度不愆其序天之化工宁有不成者乎传称成周卜世之符尝疑其说类乎巫史及观诗至麟趾然後知其永命之由在是也夫以子姓宗族之衆仁厚之德皆若麟然至和之所薰蒸大顺之所沾洽所以导迎天命於冥冥之中而固国家之基祚者可谓盛矣其享年之永不亦宜乎国朝有天下大建亲藩布列海内仁厚如周之公子者盖不乏人臣以所见言之若蜀王殿下之德诚旷千载而独立配圣哲而无愧者也殿下慈恕寛和出於天性体道稽古日新于学羣臣有过未尝有忿疾之容有所不及专爲掩覆耻形于言叱咤不施鞭朴不加而政修事举仁闻震于遐外每论古人之政遇以苛察强断爲能者深以爲非而於寛大笃厚之化欣然有契于衷尝取汉刘文饶事制蒲爲鞭以喻意然亦未尝用也呜呼其可谓盛德也已矣会臣承召来朝特以颁示缙绅聚观欣喜叹嗟咸爲歌诗以颂之盖刑罚之用贵乎当不贵乎重德盛而善用法者鞭朴之威过於鈇钺不善用之虽伤饥肉溃肢体而民无所惩文饶始爲郡守能以德爲政用薄罚以示辱犹爲福禄所绥史策所嘉况势位之尊道德之懿过文饶万万设示辱之具而不用者乎将见一国传之天下效之百世师之廉耻之俗兴礼义之化流天人之心悦而子孙黎民受其赐于无穷矣然则是诗之作其亦周南麟趾之类也夫其亦可爲皇明比隆成周之徵也夫

宋学士续文粹序

可名之功衆人知之难名之功君子知之至於不见其功而天下隂受其利者此非圣贤之徒不能知也周之积累旧矣由太王传数世以及於武王用八百诸侯之助而始克商夫岂一人之德一日之功也哉而孟子归诸太公伯夷二老以爲二老者天下之父也天下之父既归之其子安往信是言也则武王之武可不用而周徒以致人望而王孟子之言不几於过乎然事固有立乎此而应乎彼者山岳出云而霖雨被四海人以爲霖雨之泽也而不知本於山岳之助贤人钜儒之於国家不必有赫然之功而其及物常在乎事爲之外谓天下果兴於斯人衆人未必知而信之然欲天下之安定非斯人亦莫之能也高祖之於子房世祖之於卓茂搴旗斩将不与焉而尊礼在羣臣之上盖其道德可以训暴革奸智谋可以开惑定事言论风采信于人而传于世也久矣吾从而尊礼之则其所化服岂特事功之浅乎当元之衰国朝之始兴也地大兵强据名号以雄视中国者十余人皆莫能得士太祖高皇帝定都金陵独能聘致太史金华公而宾礼之公始见上上问以取天下大计公以不杀对上甚喜俾授太子经每询以治道公未尝不以仁义爲言是时羣雄多嗜杀好货独上御军有法命将征讨戒以勿杀所至民欢乐之识者已谓天下不足平及海内平定上方稽古以新一代之耳目正彛伦复衣冠制礼乐立学校凡先王之典多讲行之而太史公实与其事在翰林爲学士中尝爲国子司业晚爲承旨先後二十年以道德辅导皇太子圣德寛大仁明而天下归心爱戴称颂洋洋者公之功居多海外殊絶罕至之国朝贡之使接於国门至必问公起居安否购公文集以归日本至摹刻传诵于其境内而近则朝廷远则穷山陋邑妇人稚子皆知公爲盛德君子闻其名见其文未有不咨嗟敬爱者公修身於户庭之间而姓字播於千万里之外蛮夷异类皆知尊慕之使中国之美传于无极其功盖大矣而当时之人未必能名其爲功此公所以爲盛与公之学博而知要其德粹然与世无竞而端介之气充养有道不爲利害所移盖仁人长者之风不见於世久矣乃於公而见之天之遗斯世不亦厚乎惜夫世未获尽被公之泽而公遽以疾终窃尝叹天下知爱公文而不能尽得其意且不能尽观也以爲公昔无恙时尝择旧文爲文粹以传矣因复与同门友浦阳郑楷叔度等取自仕国朝以来所作复选録爲十卷名曰续文粹以传于学者呜呼斯文也公之所爲虽可以传世而不足以尽公之爲人也後有贤者考论国朝之所由兴而追惟德业之盛以歌咏太平之治于无穷太史公之功庶几可白于後世乎公讳濓字景濓金华人

刘樗园先生文集序

学术视教化爲盛衰文章与学术相表里豪杰之士固不待教化而後知也然先生所以孜孜焉先之而不敢忽者以爲天下之人不能皆生而有闻明吾教於天下使过者抑而就中不及者企而求至道德既一则万事毕治矣当周盛时微而闾巷之人远而产乎遐方絶域肆口所成皆合乎仁义之旨及其已久而衰着书之士以千百计虽不能皆槩乎道而宏博深玄咸有所自得辟诸黍稷稻粱虽爲味不同而皆可以醉饱未尝假窃剽袭浮谈虚言如後世文士之爲也自周以来教化详明得先王之意者莫如宋故宋之学术最爲近古大儒硕生既皆深明乎道德性命之理远追孔孟之迹而与之爲徒其他以文辞驰於时者亦皆根据六艺理精而旨远气盛而说详各有所承传而不肯妄相沿踵盖教化使然也有元百年之间宋之遗政销灭殆尽士之能言者不爲不多辞采音节不爲不工及观其所至不过攘取旧说以爲言求其学术之所自得岂惟不及宋之名世者哉凡生於其时及见宋之遗风者自以爲不可及也宁海在宋特爲诗书文物之邑去南渡国都爲近故士之显闻于世者甚衆未之衰也兵刑不振而教化犹存取士之法稍弊而风俗不坏故其文章虽不能不降於盛时而学术之醇终不能甚愧於古樗园刘先生少游钱塘学于宋太学与名士大夫交斯时违乾道淳熙诸大儒犹未远文献之传盛有可徵是以先生之学渊博崇高得圣贤之大要其爲文章朴茂质实不爲异常絶俗之谈而纡余衍肆必达其意而後止索之而愈深味之而愈长其视葩藻无实可喜之辞敻乎其不侔也先生所尊善者惟同邑阆风舒公景薛南山陈先生寿所友而敬者则剡源戴公帅初鄞袁公伯长袁公後仕元爲显官名称海内戴公文亦传于时阆风南山与先生皆自谓宋遗人不屑仕故文行虽高而不大彰着於世传而知之者惟邑人而已今相去五六十年故老沦丧知先生之名者日已寡矣使又历数世岂复有知斯文之可贵者乎夫学术如先生而不传後死者之责也故择其尤善者次爲若干卷且推其所自而备着之使知先生自得之深非近代能言者所及也先生讳庄孙字正仲樗园其号所着有周礼辑传易说今不传

先太守文集後序

愚庵先生既卒其孤某摭其遗文爲二十卷将论序之以传於世辞不胜夫哀未能也越三年可以有言矣恐世之人以爲私乎亲又不果爲後二年执书而泣曰呜呼先人有道而不能述使大章明於世小子之罪也其何敢让焉君子之言惟其公而已言而公虽子述父事不爲过言而不当由千载之後论千载之上人犹且非之何私之足避乎周人称其父如日月之炤临子思称孔子如天地四时其言可谓夸矣然而天下信之後世莫敢非之者何耶以其公也不然荀淑以黄宪比顔子王安石以扬雄爲圣贤而比之而人终不信者以其出於私见也小子亦公而已矣何敢欺先人以欺後世哉先生之志其大者欲润泽天下其小者亦将使道术明乎书风俗成乎身立经世淑民之法以幸无穷皆未之遂也遽弃斯世而弗居呜呼岂先生之不幸与抑斯人之不幸也先生初守济宁千里之内士与民相庆先生不色喜既五年罢去庆者咸泣先生如平时大故埀及犹忻忻不少变先生视生死贵贱无毫髪入於心岂以志之得失爲幸不幸哉天未欲俾斯民安其生而复其性夺先生之年不使捄斯民斯民果不幸也於先生乎何与先生之言其忧时闵民之意犹慈母之於子无或忘之自爲学至於仕自冠至於服官政不斯须变也呜呼此岂可以勉强能哉盖先生之道有伊尹之任诸葛亮之平范希文之惠故其言若是之盛也而先生之道不在乎言也後有诵先生之言考三君子之德而求先生则庶乎知言矣苟以小子爲私其亲不仁者也谓先生不足儗三君子不明者也非小子所望乎後世也

华川集後序

华川先生出使南夷之九年其子绶绅将传其文於世天台方孝孺爲择精醇尤可传者若干首定爲若干卷序之曰天下之物天皆易与人也惟斯文不易以与人幸而与之必困辱其身心郁抑其神志使之埀死而仅生悔悟咎愧不敢与造化者争强然後置之而不顾盖富贵禄爵出於人身尊位崇虽有人刑而时有免脱者斯文之柄出於天而人莫能与之较故天深忌之大得者受祸多小得者遇祸少求其终身逸乐荣盛而无虞者至鲜也岂非以挟富贵立威之惠近用斯文以荣辱天下其所及爲尤远耶不然得所欲以夸世者盈海内何先生独不遇耶先生在元之季世尝持所爲入燕都奇其才者比肩立皆莫之荐困悴而归今上有天下先生尝用矣既而出佐远郡召入修元史爲翰林待制且将用之复出使西陲始还又奉诏之南夷竟留未还国家遐蒐远揽於士无所不用用之无不尽其才位过其望事浮於器者亦衆矣必不爲先生独惜也非天谁能使然哉然天之於人丰於今者未必不啬於後厄於一时者未必不光耀於无穷汉数百年间王侯将相多矣司马迁班固刑余卑贱之人当世之所戏慢而侮讪者今彼之尊荣盛大咸不能自存而迁固之言与经训并传岂以其遇乎况夫圣人之道非迁固所至者其自视宜何如也而先生何恨哉先生之文始学於江夏黄文献公晚自肆爲一家言观其平生其得於天者可知矣余故不论惟推其意且论之使人知先生非果不遇也先生名褘字子充金华之义乌人华川者义乌别名云

苏太史文集序

天下之事出於智巧之所及者皆其浅者也寂然无爲沛然无穷发於智之所不及知成於巧之所不能爲非几乎神者其孰能与於斯乎故工可学而致也神非学所能致也惟心通乎神者能之神诚会於心犹龙之於雨所取者?滴之微而可以被八荒泽万物无所得者辟之抱瓮而灌机械而注爲之不胜其劳而所及仅至乎寻丈之间庄周之着书李白之歌诗放荡纵恣惟其所欲而无不如意彼岂学而爲之哉其心默会乎神故无所用其智巧而举天下之智巧莫能加焉使二子者有意而爲之则不能皆如其意而於智巧也狭矣庄周李白神於文者也非工於文者所及也文非至工则不可以爲神然神非工之所至也当二子之爲文也不自知其出於心而应於手况自知其神乎二子且不自知况可得而效之乎效古人之文者非能文者也惟心会於神者能之然亦难矣庄周殁殆二千年得其意以爲文者宋之苏子而已苏子之於文犹李白之於诗也皆至於神者也某少好苏子之文而恨不得其意以爲苟得其意则文可勉而学年二十余游金华见太史苏公之文知公爲苏子诸孙叹曰得苏子之意者其在是矣後三年公尽以其文见示益叹以惊然後知公果得苏子之意也顿挫阖辟而不至於肆驰骤反复而不至於繁崇之於天深之於渊无不探也奥之於道德着之於政教无不究也而未尝用其智巧以爲之也智巧之於文不能无也而不可用也虽未尝用也而亦未尝无也斯其爲神乎今之爲文者竭智巧以学之而不得其意故其文非拘则腐非诞则野非有余则不足求其工且不可致况於神乎公之文非今之文也得苏子之意者也李白之诗庄周之书皆是理也而不可以言传也孔子曰知变化之道者其知神之所爲也知神之所爲则道自我出矣文奚可胜用耶

观乐生诗集序

无穷者天下之理也不易者造化之运也乘乎运备乎理不以古今而殊者人之才也千载之上有异才焉出乎其间所得之理与今同也所乘之运与今同也其言安得不与今同乎千载之下有异才焉同是理也同是运也其言安得异於古乎古与今云者人之所云也非天之所设也邃古之初羲黄之世人以爲古也焉知天不以爲非古乎并肩而居接膝而谈人以爲今之人也焉知天不以爲非今乎故由後以视先则後者爲今矣由未至而视已往则今有非今者存而奚古与今之足间哉以一日爲久则百年之爲久可知也以百年爲远则千载之爲甚远又可知也苟以天地之始终爲旦莫齐古今而洞视之则千载百年也均之爲瞬息之顷也人顾妄相诋赞於其间以古爲高以今爲卑随人爲轻重狥时爲毁誉不亦大惑矣乎是皆未涉乎道之流未造乎术之垣私意之变眩其中而不自知爲惑也君子之取善则异乎此善诚足称矣忘今之爲非古诚未足取也忘古之爲非今其忘之也并其时与世而尽忘之而况较其身之贵贱显约乎以贵贱显约视人之言者不知言者也以前後古今观人之才者不知人者也吾友许君士修生乎今之世而心存乎千古无一?之华一命之势而其志在乎生民其所得之深醇虚明同乎前而合乎後者衆人知尊之而不能识之予虽识其所存而未足究其所穷也间尝因其诗而求其所自致温厚和平归乎至理而清雅俊洁出乎天趣词修而不浮意凝而不窒程邵之所存陶谢之所达沛乎其两得之於是乎忘其爲吾友不知其处乎今之世而君亦忘予非其偶也相洽以心相启以言驩然有足乐者嗟乎君之乐余知之前乎千古後乎万世同得是理者知之而衆人固莫之知也不蕲乎衆人之知此君之所以合乎古人者耶因君之诗而知君之道则吾亦安知其非古人之徒耶

张彦辉文集序

昔称文章与政相通举其槩而言耳要而求之实与其人类战国以下自其着者言之庄周爲人有壶视天地囊括万物之态故其文宏博而放肆飘飘然若云游龙骞不可守荀卿恭敬好礼故其文敦厚而严正如大儒老师衣冠伟然揖让进退具有法度韩非李斯峭刻酷虐故其文缴绕深切排搏纠纒比辞聨类如法吏议狱务尽其意使人无所措手司马迁豪迈不羁寛大易直故其文崒乎如恒华浩乎如江河曲尽周密如家人父子语不尚藻饰而终不可学司马相如有侠客美丈夫之容故其文绮曼姱都如清歌绕梁中节可听贾谊少年意气慷慨思建事功而不得遂故其文深笃有谋悲壮矫讦扬雄龊龊自信木讷少风节故其文拘束慤愿摸拟窥窃蹇澁不畅用心虽劳而去道实远下此魏晋至隋流丽淫靡浮急促数殆欲无文惟陶元亮以冲旷天然之质发自肺腑不爲雕刻其道意也达其状物也核稍爲近古韩退之起中唐始大振之退之俊杰善辨说故其文开阳阖隂奇絶变化震动如雷霆淡泊如韶濩卓矣爲一家言其同时则有柳子厚李元宾李习之之流子厚爲人精致警敏习之志大识远元宾激烈善持论故其文皆类之五代之弊甚於魏隋之间宋兴至欧阳永叔苏子瞻王介甫曾子固而文始备永叔厚重渊洁故其文委曲平和不爲斩絶诡怪之状而穆穆有余韵子瞻魁梧宏博气高力雄故其文常惊絶一世不爲婉昵细语介甫狭中少容简默有裁制故其文能以约胜子固俨尔儒者故其文粹白纯正出入礼乐法度中南渡以後真希元魏华甫以典章文物爲文陈仝甫以纵横之学爲文其他各以其文显者甚衆至於末流而文又弊矣元兴以文自名者相望於百年之间爲世所称者曰姚寛甫虞伯生黄晋卿欧阳原功寛甫敦龎有威仪左右佩玉故其文沉郁而隆厚伯生颀嶷钜人谈故事遗法竟日不竭故其文敷赡无涯不可准则晋卿谨慎有礼故其文守局遵度考据切当不放而密原功博学多识故其文繁多而不迫至于今则潜溪先生出焉先生以诚笃和毅之质宏奥玄深之识发而爲文原功称其如淮隂将兵百万百战百胜志不少慑如列子御风翩然褰举不沾尘土用鸣一代之盛追古作者与之齐近代不足儗也由此观之自古至今文之不同类乎人者岂不然乎虽然不同者辞也不可不同者道也譬之金石丝竹不同也有声则同江河淮海不同也蓄水则同日月星火不同也能明则同人之文不同者犹其形也不可不同天下之道根於心者一也故立言而衆者文之隶也明其道不求异者道之域也人之爲文岂故爲尔不同哉其形人人殊声音笑貌人人殊其言固不得而强同也而亦不必一拘乎同也道明则止耳然而道不易明也文至者道未必至也此文之所以爲难也呜呼道与文俱至者其惟圣贤乎圣人之文着於诸经道之所由传也贤者之文盛於伊洛所以明斯道也而其文未尝相同其道未尝不同师其道而求於文者善学文者也袭其辞而忘道者不足与论也然斯岂易易哉世有自谓不师其辞者则剽生抉怪杂取艰深之辞敷错成文以饰其鄙陋之意至於不可句读使人诵之而不晓其意以爲文故如是或者惩其病则弛慢不思辑陈蹈故混不加修甚则取里谈巷语猥?嘲笑之辞书之编简以爲明道文与道割裂爲二互相訾诋又或见其然遂放言而攻之以爲古之道不可释以今之文今之文不当学古之辞三者虽异而俱失之不师古非文也而师其辞又非也可以爲文者其惟学古之道乎道明则气昌气昌文自至矣文自至者所谓类其人而不悖乎道者也其人高下不同而文亦随之不可强也尝执此说窃观天下之文爲三者之归者多矣而无愧於古者亦有矣往居京师从潜溪先生学得勾曲张君彦辉之文而览焉其语踈爽类陶元亮善持论类李元宾意其人必雅饬和易君子人也虽未尝见而存乎怀今年幸而见之与昔之所意果合且得见其文之全其辞不泥乎古务自已出而无艰深俚陋之病往往本乎圣贤之道盖庶乎斯文也已苟精而不倦於今之人又何难乎此某所以不能无感而言也虽然文之道大矣某也何足以知之哉

郑贞孝先生文集序

人之相与有所不足则慕有所不及则服然才智艺术之过人者惟能使其俦类慕服之与之异趋者未必慕服也生而人或尊尚之既没未必追思其美也惟夫有德者则不然不特君子慕服之而衆人亦皆自知其不及非惟衆人知尊之而小人亦皆感慕而不忍欺不惟化及当时而且闻乎後世而劝传之无穷而信是曷爲而致哉盖其修诸身行乎家粹然一出乎正遗泽之所加流风之所被必有不可测者矣非若一才一艺者之浅也凤鸟麒麟言其辨慧则不若鹦鹉言其才力则不若骐骥然而羽毛之族闻其声覩其形未有不畏而服之宗而附之者亦岂待辨慧才力而後见哉士之有爲於世者未尝不欲服乎人而人终不之服贵爲辅相富有田邑势之所加无所不可而其家人徒隶嗤鄙笑侮之者衆矣况他人乎吾以是知有德者之难也汉数百年间奇才异能着事功者相望独黄宪处布衣无所猷爲而见之者敬亲之者服称之爲顔子後世亦信而传之夫顔子之不可及人人之所知也汉之诸儒其於论人亦必不苟矣至於称宪则无间言焉此其人之所得何如哉尝恨弗获同其时考其言论以推其所至求之今世若浦阳郑贞孝先生盖有宪之风焉而今亦亡矣余游其乡交其士大夫以问先生之爲人举其姓字无智愚长少无有不叹息赞誉以爲贤者呜呼一人易欺也一时易诬也先生之殁十余年矣使有大功厚泽施于民犹且忘之矣而称先生如存慕其善者如新斯岂智术所可爲哉非德足以服乎人其何能致是乎先生之子叔度授余以遂初集十卷诵其言皆本於仁义忠信辞达而旨深称其所爲因复於叔度曰此有德者之言也昔修汉史者高宪之德而以其言论风旨无传爲憾先生之言具存於是乎过宪矣後之人慕先生之德知先生斯文之可贵者其亦有德者之徒欤先生讳渊字仲涵太史潜溪公之门人其家以孝义闻于世卒年四十有八云

刘氏诗序

道之不明学经者皆失古人之意而诗爲尤甚古之诗其爲用虽不同然本於伦理之正发於性情之真而归乎礼义之极三百篇鲜有违乎此者故其化能使人改德厉行其效至於格神祗和邦国岂特辞语之工音节之比而已哉近世之诗大异於古工兴趣者超乎形器之外其弊至於华而不实务奇巧者窘乎声律之中其弊至於拘而无味或以简淡爲高或以繁艳爲美要之皆非也人不能无思也而复有言言之而中理也则谓之文文而成音也则谓之诗苟出乎道有益於教而不失其法则可以爲诗矣於世教无补焉兴趣极乎幽闲声律极乎精恊简而止乎数十言繁而至於数千言皆苟而已何足以爲诗哉世固有嗜橘柚柤梨 者然饥则必饭稻啖肉而後可饱稻与肉不可一日无也适口之味爽然入乎齿舌非不可喜而於人何所补乎自古以来适口者多於五谷而稻肉不足以悦人斯人几何不馁而死也金华刘养浩与余俱学经於太史公公教人爲诗必以三百篇爲本养浩之诗公之所称而取者其不失古之意可知也然古之道今人岂尽知之乎传曰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观养浩之诗者慎无以适口之味视之而求属餍焉则得之矣

时习斋诗集序

诗者文之成音者也所以道情志而施诸上下也三百篇诗之本也风雅颂诗之体也赋比兴诗之法也喜怒哀乐动乎中而形爲褒贬讽刺者诗之义也大而明天地之理辩性命之故小而具事物之凡彚纲常之正者诗之所以爲道也诗道废久矣自汉以下编册之所载乐府之所传隐而章丽而不浮沉笃而雍容博厚而和平者则亦古诗之流也而其体横出矣体之变时也不变於时者道也因其时而师古道者有志於诗者也而师者寡矣唐之杜拾遗韩吏部皆深於诗其所师则周公吉甫卫武公史克之徒也其体则唐也而其道则古也世之言诗者而不知道犹车而无轮舟而无柁也虽工且美奚以哉余生十余年则好爲诗以俪偶爲工富艳爲能又五六年益肆不羁一操觚顷千余言可立就取而诵之张绮绣而恊埙箎粲然可喜也人往往以此多余虽余亦自负以爲材今反视之则惕息而大慙抑塞而不宁兴之所触欲有所云辄仰观霄汉竟日不能作一语何者怪曩之所云不近道又恐今之复然也故愈不敢易盖知道者若是之难也然亦安敢以爲知也默而求之终夜不寝以察之平心而迎之徐徐焉而导之知其似矣然後敢发发而与作者不谬也然後书之久而复觉其不可也则又毁焉故余之於诗学之非不专而独无盈简之藁屡书而屡毁愧而不止盖将求合乎斯道也而後置焉然亦难矣乌伤楼君希仁同学於太史公挈其诗曰时习斋集若干卷徵予序呜呼余岂知诗者而敢序楼君哉楼君之诗侈约中度是非当理将取法乎韩杜之间其务知道而合乎古者无惑矣虽序亦何言哉然以余爲知诗之难则知楼君亦必有同於予也因书以告之

白鹿子文集序

古之君子以美其德行爲先务而不务美其文词穷天地万物之理察是非善恶之端以正其心谨其言动使凡本诸身者无毫髪之可悔此君子之所汲汲也若夫言语之华文词之工期後世之所尚岂君子之所汲汲哉然君子之德果修矣人必慕其人慕其人则其文亦爲世所贵重故文有以人而传者以其德之可尊故也苟不务此而帷其末虽丽如相如敏如枚臯精奇雄健如柳子厚亦艺而已矣君子宁以是爲贵乎越之诸暨有隐君子曰杨公本初居白鹿山其学一以古人爲宗务於躬行言高志大自勉以孔子孟轲爲师教人亦俾以孔子孟轲爲师取与不妄进退不苟始而乡人尊之既而邑人尊之既而郡人尊之太史潜溪公以道德文学伏一世亦甚敬之至爲之传称之曰白鹿子白鹿子不喜爲文辞其言严厉峻切警薄矫邪往往中世俗忌讳以故一时之人虽知白鹿子之贤而死於布衣今年其孙友载其遗文若干卷至京师介浦阳戴公原礼请叙其篇首予年余二十时尝从太史公谒白鹿子于家听其言论悚然敬异而白鹿子见予喜甚以古之君子见望今二十余年公与白鹿子既皆沦谢而予亦颓然无用於世矣因复于友曰人之自修爲善事之必可勉者也修德而冀其传世立言而冀其行远此虽圣贤有不能预期盖幸不幸有命存焉非人之所能及也以白鹿子之学古饬行自当爲天下後世所重盖必有知德之士慕其人而诵其言然後白鹿子之文赫烜光着于天下有不可掩者矣昔扬雄没而法言传文中子死而中说显事未有不以久而定者然白鹿子之爲人卓卓可称如此遗文之传安知不较然着于後世乎

非非子医书序

非非子既老着书辩黜昔之论医者其说以爲虽扁鹊复生不易吾言信乎非非子有志也道术之传岂有古今哉智者知之衆人惑之今与古皆然也由衆人而视智者虽同时犹莫能及况古人乎由智者而视才之庸者则今与古何相远之有古之言未必皆善今之言未必皆非後乎千百载未必无善於今之人者也顾智者知之耳孔子圣人也圣人之言固不敢及与圣人并时今人岂无过之者乎故道惟视善与否今古不足论也学者之患在乎慕古而不知道闻其出於古则以爲善虽有未至不察也闻其出於今则以爲不善虽有至者不察也此道之所以不明实学者之过也余尝以爲秦以下言治道者汉之贾谊董仲舒王吉唐之魏徵陆贽宋范仲淹司马光皆近时捄俗之论耳比之三代圣贤匡世范民之政岂特不及其垣墙哉其可议者盖衆矣每欲爲一书明先王之意以正流俗之失惧人谓吾爲僭也卒未敢爲而非非子之於医独不顾举世之惑指斥其所尊信而不疑非果有志者其能然乎医术余虽不足以应之若非非子之志其过於余也远矣然余闻之圣人天地之医也贤者民物之医也此医之大者也汉之善医者莫过於贾谊谊当无事之时流涕痛哭以爲痱肿????盭其後病发於数世之间果验此以何术预知之乎谊之策虽不即用然其方书具存後世可以用之否乎使圣人生汉之初必能制其本疾必无自而发矣不知圣人用何道已天下之疾也非非子多才能而善论大事语多惊人苟取贾谊以下之言定其是非着其方书俾疾病者可按书而治则余将谓非非子果有志者也果不可以今古论也

应天府乡试小録序

圣天子受天命作四海九州主神武既昭大敷文治闵前代习俗陋而事功卑也建学树师更定制度聚俊茂之才而作新之复设科目登进其贤能以备任使於是二十年间列於中外赫然有声者以百计如稼于田而俟其有秋木於林而望其成室揆日收功果获其用是岂特多士之敏於学所致哉实皇上用贤图治之心格於天而天有以相之也天欲昌乎国家必默佑之而赐之以贤才衆贤集於朝羣才列于位而天下不蒙其福治功不显於世者无有也洪武二十有六年当试之期京府实试太学及畿甸十四郡三州之士出币徵四方缙绅以程艺文之高下至期治中刘庸请於朝俾监察御史王仲和孙仁莅其事通判王子修赞其政於是衣巾笔牍而至者八百人有职於试事者莫不?恭以求称取士之意迨拔其絶尤者得士八十八人既揭其名以示观者复将传於四方埀於後世士之生於斯者可谓幸矣然某闻之朝廷取士以文而所望於士者不徒在乎文也士之升以科目而所以成其身者不可恃乎科目也盖皆阶此而进焉尔夫君子之所学者圣人之道圣人之道莫大乎仁义忠孝士秉仁义忠孝犹农夫之於耒耜不可一朝去也达焉与俱穷焉与阶故立於朝以之事君则成丰功着大节以爲社稷镇行乎藩屏处乎民上以之治民则使黎庶举得所愿以无贻国家之忧如是则庶几不负圣天子之恩而可以称爲学之士矣苟或贸贸焉而食营营焉而趋而以进士自居鸣呼其尚深思养士之初意也哉

京闱小録後序

语名山大川者不称其高深而必称其出云雨语灵区奥壤者不称其饶沃而必称其宜黍稷论天下国家富盛昌隆岂不以贤才之衆多乎周之诗人称周之所由兴不言其它而惟及乎士君子之衆曰思皇多士生此皇国夫四海亦广矣千载亦远矣贤士君子奚爲独出於文王之时而聚于其国哉盖国家之兴天也天之佑乎国家莫大乎锡之以贤才贤才多而道德政教无不举国家未有不享悠久治平之福者也圣天子有天下羣士景从海宇晏宁然圣心犹以爲未也大设学以陶钧士类而收之以科举每三岁天下大比洪武丙子京府当试太学暨畿甸郡邑士至者千余人司选拔者皆时之耆俊而某之昏陋亦忝预焉既试而阅其文通古今识正道者彬彬以数百计监察御史及京府官僚议以爲今岁士盛於往昔宜循旧比请于朝以定去留诏定其数三百於是缙绅相贺以爲自开国以来取士未有盛於斯者将録其名与其文之美者以传而俾序其故圣人奉天明命泛扫万方弥天际海罔不臣顺行仁立政涵育抚驯丰功盛德在宇宙间虽前圣之粒蒸民修人纪者莫之能先也天道报施用锡万年之祚贤才之盛於斯时夫岂偶然哉圣人之心上与天通凡有所欲天必辅之圣心所属虽非恒人之所及知然岂无所望於多士者乎为士者幸生乎今其必识天命之当然知其生之不偶然而效所知竭所能以辅安宗社黎民於无穷如成周多士为邦家之基斯善矣苟不能然而谓科举之学为已足不思其远且大者姑食焉而怠其

事吾恐有愧於古人矣岂所望於盛时之士也

京闱小録後序

皇帝既即位大诏纪今年元为建文春三月上丁车驾幸太学亲祀先师孔子拜跽盥献咸用享庙社礼缙绅聚观以为崇文只圣之典古所未有风行万方小大喜悦皆思自奋以进庸于世秋八月天下当大比太学暨畿内士集于京府者千五百人有诏命翰林儒臣及时之名士较其文御史莅之而董其庶事则属之府僚佐焉七月甲辰入院越九日已已而毕屛芜黜陋选擢俊良盖去者几十之八而登名于籍者二百十四人非难之也盖以上初取士天下後世将於是观盛美焉而不敢弗慎也昔太祖高皇帝创业绍正统之三年即兴科举至十七年甲子而益盛历四举而至于兹今在朝廷之人大率多先朝之所简拔者也自古圣王授子孙以天下不徒遗之以人民土宇府库甲兵而必遣之以贤才俾共守之苟无君子则谓之空虚而不能爲国士之宜重也盖如此今高皇帝埀宪于前皇上嗣之尊右文教而士竞劝得才视昔有加其爲万世计可谓至矣将见仁人君子爲时并出辅成寛大之化养育黎民登于太和以传祚于无穷讵不盛哉棫朴之诗曰追琢其章金玉其相勉勉我王纲纪四方圣德固有之矣南山有台之诗曰乐只君子邦家之基又曰乐只君子民之父母盛时之士其可不以古人自望乎

逊志斋集卷十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