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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伪书考》附录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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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今伪书考跋 

顾颉刚

古今伪书考一卷。宣统己酉岁,始见于孙伯南先生架上。去年在京中刻意求之不能得,遂借自孙先生手录焉。是书始刊于知不足斋丛书;先生所藏为光绪十八年秋浙江书局单行本。浙局是刻,板本甚劣,谬为繁。今就其可正者正之;他日得善本,当重校。书无序跋,亦不记年。姚君行事,他书并难征考。观其引据书说及钱牧斋、顾宁人而止,则是清康、雍间人。盖山谷含章之士,不求令闻于世俗者,可决也。寻索所箸,于易传条曰:「予别有易传通论六卷」;于古文尚书条曰:「予别有通论十卷」;于大戴礼条曰:「予前作古文尚书通论,其中辨大戴礼非本书,乃后人之伪」;于周礼条曰:「予别有通论十卷」;于孝经条曰:「予着通论止九经,其别伪类不及孝经」;于真书杂伪类曰:「经则礼记、仪礼有之,并详本书」:知通论之作至为博洽,抉择必甚精。以其有通论,故此考中于易、书、礼皆不着考辨。然通论无传本可求,检各家目录亦不载,其已佚乎夫古文尚书之伪,梅君而后,百诗、松崖、懋堂、艮庭辨说明矣。周礼颇见攻于晚近。而易传、仪礼则终清一代盖无疑者。使姚君通论而在,必有以广吾异闻。今但从此考得窥鳞爪,名之不没亦仅赖此,其传其不传岂姚君之意乎!是书一卷,颇类随手札记,非有意箸述之林,故文笔疏散。其讨论多采前人成说,自汉志、隋书而下,唐之柳子厚,宋之晁子止、陈直斋,明之宋景濂、胡元瑞,并多撷取,而以晁、陈为最多。或微折衷,不尽证实,弗能谓博议无遗也。其缺而未举者,在「经」,有书序、周易举正、干元序制记、论语笔解、六经奥论诸书。在「史」,有圣贤群辅录、五孝传、卓异记诸书。在「子」,有孟子外书、邓析子、燕丹子、灵棋经、道德指归论、老子河上公注、庄子郭注、群书治要、家山图书、搜神记、述异记诸书。至于医药、术数之籍,不可胜计。若「真书杂伪」,则有朱子通鉴纲目;「两箸并名」,则有高诱战国策注;在姚氏成书后,则有日本刻古文孝经孔传、今文孝经郑氏注。如此之类,并可补论,勿求备于此书已。若其编次,余窃有议。以忠经入经,以天禄阁外史入史,得毋但观其名欤于文中子,既从挥尘录证王通之有其人,又曰「通耶,郊、畤耶,逸耶,吾不得而知之」,则是「未足定其箸书之人」也。于诗序,既从后汉书证为卫宏所作,又曰「非伪书而实亦同于伪书也」;于杜律虞注,既从杨用修言谓为张伯成作,后人嫁名于伯生,又曰「伯生集有杜诗纂例序一篇;想以此讹为伯生耶」:则二书者,是「本非伪书而后人妄托其人之名」也。于干凿度曰「宋人掇拾类书而成」;于竹书纪年曰「予于纪年,以为后人增改」;于李卫公问对明非阮逸伪书,而曰「今世传者当是神宗时所定,而彼所定实采通典」:则三书者是「真书杂以伪」也。今辄与伪书同列,不亦过欤于商子采周氏说,曰「其精确切要处,史记列传包括已尽;凡史记所不载,往往为书者所附会」;于贾谊新书采陈氏说,曰「多录汉书语,其非汉书所有者辄浅驳不足观,决非谊本书也」:其言相类,而商子为伪,新书为真,则不足以服人矣。于脉诀曰「称晋王叔和撰,晁氏谓后人依托」;于金匮玉函经曰「此非仲景撰,乃后人依托者」:其言亦同,而脉诀为伪,玉函为真,则又不足以服人矣。孙子一书,反覆无证验,则宜与鬻子、鬼谷并在伪书,而独入之「未定其人」,岂为当乎!阴符经即为寇谦之作,而七贤注涂抹已遍,尽为伪托,自传其书,即有其注,岂犹得列于真书耶!于文子,但曰「不全伪」,而其所以不全伪者不言焉;于列子,但曰「意战国时本有其书」,而其所以本有其书者不言焉:而文子、列子遂非伪书矣。若晏子春秋与管子同裁,素问、本草与山海经方轨,而真伪辄大别:何随情抑扬之甚也!盖尝论之,其病其二:一则以文辞之工拙定真伪,故文、列为真而鹖冠、公孙龙为伪。一则以后世箸述之成法括古籍,故黄帝素问、神农本草、晏子春秋胥入伪书。姚君抑亦未深思乎昔人笔记谓君抨击孝经,殆过激。予谓此考中最精之言莫孝经条若,他条皆依附人说,发明者鲜矣。论伪书者予最服膺实斋。窃取其言,分为七类,非可以伪书包也:

一曰「师说」。圣人制作,守于官司;及周末文胜,轶为百家。口耳之学不能无差,则着于竹帛以授之其人,所以求传习之广焉。是以羲、农、黄帝之书杂出于战国,连类于汉、魏。其后有卓越之人,为众宗仰,法度犹传,笔札未录,则知之者亦述之而仍其人。此正古人言公之旨,不必以诚伪规度者也。如素问、本草、山海经、周髀算经、易传、三礼、难经、星经,虽有伪附,又不能定其着书之人,然终不当与虚造者等视。今四库所着录,诸家书目所胪列,医药、术数之书独多依托,良由此等学说不凭书籍以传耳。

二曰「后记」。管子述死后事,韩非载李斯驳议:盖古人书无私箸,大出后学缀辑,虽有不伦,无乖传信。故管子、晏子,不可谓之伪书,犹春秋公羊传成于高孙寿,尚书大传录于张生、欧阳生也。论其体例,与前类颇同。惟前在记学,学则虽远无弗赅,纵法言多疏,师承非可悉求,亦以意联贯为之;此在记事,事则年代不能遥,言行不能虚构:所以异也。

三曰「挟持」。或蹈偶之名,或袭散见之语。是故,因倚相而有三坟;因老传而有关尹;贾生感赋,遂作鹖冠;列子夸言,因成穆传:其附托巧而心日拙矣。章氏曰:「刘炫之连山,梅赜之古文尚书,应诏入献,将以求禄利也。夫坟、典既亡,而作伪者之搜辑补苴未必无什一之存,如古文之搜辑逸书,散见于记传者几无遗漏。六朝古书不甚散亡,采辑之功必易为力。计不出此,藉以作伪,岂不惜哉!」是故,薛据作伪,则亦王肃也;江声作伪,则亦梅赜也。然而一存补逸之功,一有乱古之罪者,操术不可不慎也。此伪托古昔者也。

四曰「假重」。名贤之作,为世宝贵;苟有一籍之传,奚止十缣之价、故小学推晦庵,政经题西山,杜解归子瞻,潜虚属君实。此伪托近世者也。凡兹二类,胥实斋所谓奸利。「欺于朝则得禄位,欺于市足恣垄断」:心术之蔽,有如是哉!

五曰「好事」。盖体同于拟作,心在乎炫奇。弄数十之愚人,戏千年之古子。脱略不羁,风流自赏。明丰坊、姚士床辈,傥其人乎!又或心怀愤激,辄欲诬陷嫁祸,僧孺行纪、圣俞碧云騢作焉。

六曰「攘夺」。前此数类皆自作之而以伪人,此则窃人之言以为己有,于诸书中品最下矣。章氏曰:『窃人之美,等于窃财之盗,老氏言之,断断如也。谭峭窃化书于齐丘,郭象窃庄子于向秀,作者有知,不能不恫心于窃之者,盖穿窬胠箧之智必有窜易更张,以就其掩着而失其本旨也。不知言公之旨而欲自利以为功,大道废而心术不可问矣!」予谓清代古籍大明,所不着者必已弗传,而采辑诸书逸文,则有玉函五百余种,抱经、平津、问经、别下、心斋、鲁山百余种,粲然毕陈,欲伪古者已无从措手,挟持好事之途庶几可绝。独攘夺则剧于前古,往往万目昭昭而攫金者咸攘臂于市。举国化之,恬不为怪。其能窜易更张,盖犹绝少。廉耻道丧,遂令王俭、阮逸宜尊美让,悲哉!

七曰「误会」。本非伪书,后人迷不能辨,遂沿传为伪作。举凡姚君所谓「有后人妄托其人之名者」,「有两人共此一书名,今传者不知为何人作者」,「有未足定其着书之人者」,皆是也。

予素谓目录虽分体类,亦宜判别时期。今观于伪书,辄意出于汉、魏间者当与唐、宋而下异其等差,则比次而观,亦可以识学风之所趋矣。予又谓孝经本伪书,使入之礼记,明标秦、汉儒者所作,则不可谓伪。中庸非伪书,自程氏以为子思忧道学失传而作,则与诗序亦同。又列子杂采道、纬,同于亢桑之伪;易林误题焦赣,同于尔雅之诬。姚君所列,亦为不伦。予于学问,犹盲瞽不能识别。他日读书稍多,愿为是考补正。用记于此,视为息壤。

一九一四年三月一日,颉刚写竟跋。

校点古今伪书考序

顾颉刚

我现在是以古籍的整理作为专业的人了。这个嗜好的养成自有多方面的诱导,但在这许多诱导之中最有力量的一个便是这本小书姚际恒的古今伪书考。我在幼年,什么书都喜翻弄,没有目的,没有问题。家中旧藏王谟本汉魏丛书一部,尤使我欢喜,因为里边搜集的古人着作种类最多,它最能把古籍的现存状态告给我知道。古今伪书考的书名,我早在书目答问里见到了;但因它刻在知不足斋丛书里,而这部丛书不易见,所以还不曾读过。到了十七岁那一年,始借到一部浙江书局的单行本。不料读了之后,我的头脑里忽然起了一次大革命。这因为我的「枕中鸿宝」汉魏丛书所收的书,向来看为战国、秦、汉人所作的,被他一阵地打,十之七八都打到伪书堆里去了。我向来对于古人着作毫不发生问题的,到这时都引起问题来了。

我在二十岁以前,所受的学术上的洪大的震荡只有两次。第一次是读了一部监本书经,又读了一篇先正事略中的阎若璩传。第二次就是这一回,翻看了一部汉魏丛书,又读了一本古今伪书考。我深信这两次给与我的刺戟深深地注定了我的毕生的治学的命运,我再也离不开他们的道路了!古今伪书考只是姚际恒的一册笔记,并不曾有详博的叙述,它的本身在学术上的价值可以说是很低微的。但他敢于提出「古今伪书」一个名目,敢于把人们不敢疑的经书(易传、孝经、尔雅等)一起放在伪书里,使得初学者对着一大堆材料,茫无别择,最易陷于轻信的时候,骤然听到一个大声的警告,知道故纸堆里有无数记载不是真话,又有无数问题未经解决,则这本书实在具有发聋振聩的功效。所以这本书的价值,不在它的本身的研究成绩,而在它所给予初学者的影响。后来从四库全书提要的存目里知道姚氏有一部笔记,叫做庸言录,是最大胆的着作,可惜见不到。他用全副精神做成的九经通论是对不合理的经学下了总攻击令,他比阎若璩的范围要广,态度要更彻底,可惜也无从见到。无可奈何,就标点这本小册子来吸取他的一点辨伪的精神。

一九二○年,我初在北京大学毕业,服务母校图书馆,时间尚有余裕,就从事这个工作。但我的喜欢搜集材料的癖性总改不掉,我想为这书作笺注。作笺注时应用的书籍,北大图书馆不够,再到京师图书馆寻去。费了几个月功夫,范围越放越大,材料愈积愈多,问题也发生个不歇,这本书的笺注竟有无从下手之苦了。可是,笺注虽做不成,而因了这一番搜集材料的功夫,把以前学术界上所起的几次辨伪运动倒弄得很清楚。我于是又发大愿,要编辑辨伪丛刊。时间去得真快,到今日又过了十年了。此十年中,时局的不安,生计的压迫,使得我频频南北奔驰,辨伪丛刊没有出版几册,这是我时引为恨事的。但在这十年中,我们努力搜求姚氏的遗着,颇有些可观。最早,从方玉润的诗经原始中见到他所引的诗经通论。稍后,又在尚书古文疏证中看到阎若璩节录的他的古文尚书通论。稍后,又在杭世骏续礼记集说中见到引他的礼记通论。后来,又从吴又陵先生(虞)处借到道光丁酉王氏铁琴山馆刻本诗经通论。后来,转写得南京江苏省立图书馆中所藏的好古堂书目钞本,是钱塘丁氏的旧藏,我们可以在这本书目上知道他所读的书。后来,又从杭郡诗辑中寻到他的两首诗。最近,伦哲如先生(明)购到残写本春秋通论,我们也借钞了。杭州崔家藏有一部钞本仪礼通论,又借钞了。说不定将来更有出于意表的发见。姚氏是清初的一个大学者。他的学问的来源及其研究的态度,我们可以引四库提要的话来看:

 际恒生于国朝初,多从诸耆宿游,故往往剽其绪论。其说经也,如辟图、书之伪则本之黄宗羲,辟古文尚书之伪则本之阎若璩,辟周礼之伪则本之万斯同,论小学之为书数则本之毛奇龄,而持论弥加恣肆。至祖欧阳修,赵汝之说,以周易十翼为伪书,则尤横矣。其论学也,谓周、张、程、朱皆出于禅,亦本同时颜元之论。至谓程、朱之学不息,孔、孟之道不着,则益悍矣。……(总目卷一百二十九,杂家类存目六,庸言录条)我们知道,学问是天下的公器,只要你会得捉住真实,自然别人会来听从你;只要别人能捉住真实,你也应当听从他:姚际恒如果采用了当时各家说而箸书,乃是他的从善服义的公心,不能说为他的罪状。而且他秉了求真的勇气,掌握了考证的方法,九经中的伪文和伪说自可被他一扫而空,何必一定要「有所本」而后可以辟伪!所以我们看了他的成就,只能说他生在反理学的学术环境中,顺应了这时代精神,与黄、阎、万、毛等作同方向的努力,充量发展他的研究能力而已,不应当说剽不剽的话。(他辨伪古文尚书非剽阎若璩,证见下文。)至于他的书何以失传,这个理由,钱玄同先生说是由于四库馆诸臣的反对。他以为提要中既骂他经学方面的种种,是作提要的人必曾看见他的九经通论。但四库中没有此书,即存目中也无此名,可见他们有意把他压抑下去。他的书既为「别黑白而定一尊」的四库馆所痛斥,自然别人再不敢把他表章了。按,这个假设很可能。康长素先生新学伪经考云:

 刘歆伪撰古经,由于总校书之任,故得托名中书,恣其窜乱。……按古今总校书之任者皆有大权,能主张学术,移易是非,窜乱古书。先征之今。国朝四库全书总目提要,群书,纪昀主之,算法则戴震主之。而四元玉鉴为中国算学最精之术。戴震于测圆海镜提要云:「按立天元一法,见于宋秦九韶九章大衍数中;厥后,授时草及四元玉鉴等书皆屡见之」,则戴震必见其书,而乃不为着录,盖欲独擅其术也。(提要之及其目者,乃其不觉流露、不及校删者耳。)纪昀力攻朱子,述董亨复繁露园集之野言,讥名臣言行录不载刘元城者数条;其他主张杂学,所以攻宋儒者无不至,后生多为所惑。……幸生当国家明盛,群书毕备,故不至大为窜乱。(汉书艺文志辨伪第三上)这是很明显的证据。此外,钱玄同先生又告我两件窜乱的实事:其一,宋楼钥攻媿集,徐森玉先生(鸿宝)曾用宋本校对一过,发见四库本改窜甚多,而尤以他替妇人所作的墓志铭为甚。因为宋代女子夫死改嫁是平常的事,故原本攻媿集中常记女子改嫁的事实,及其前夫、后夫的官衔。但四库馆中人则以为这是不道德的,便一一替它改易,必使她从一而终。至于把她归于哪一个丈夫,则以官阶之大小而定:前夫官大则使其始终从前夫,后夫官大则使其始终从后夫。其二,梁皇侃论语集解义疏,其书中土久佚,修四库书时根据日本刻本收入,但日本本「夷狄之有君」一章,疏意为夷狄虽有君,犹不如诸夏之无君;而四库本的疏意,则是诸夏无君,犹不如夷狄之有君。意义极端相反,而乃发现于同一书中,其字数又相同。知不足斋本亦据日本刻本,但此章的疏文,初印本与日本本合,后印本则与四库本合。盖四库馆臣因清帝出身女真,故每逢书中说到夷狄的,或文字上,或意义上,必改得它不伤皇帝的面子而后已。知不足斋本既已刊成,始知馆中改笔,不敢不依钦定文字,只得挖改了。(近年上海石印知不足斋丛书即用初印本,犹未挖改,而古经解汇函中的论语义疏则用四库本,两书均易见,大家不妨把它们对勘一下。)从这些地方看,清高宗时开四库馆是有主义的,有作用的。他们对于古籍,不是客观的整理。他们用了自己的主张和凭藉了自己的地位,把古今学术审查一番:哪种应提倡,哪种应遏绝,哪种应依因,哪种应改变,借编纂之业以行其去取予夺之权。倘使那时还没有刻书的一件事,传钞的本子又相习以四库为正本,则数十百年之后,四库本即得统一全国的书本了。看了这些事实,可知刘歆在校书时改窜许多古书是很可能的,我们正不必对于今文学家的攻击作过分的怀疑。

姚氏着作,当时或有几种刻本,因为在好古堂书画记及书目上证明他不是一个穷人。就算他的着作卷帙太多,或因他没有及身写定而不刻,也必有许多钞本。何以四库总目上只把他的庸言录存了目,其他连存目也彀不上呢这很明白,他的怀疑古书和攻击古经师的态度绝不为四库馆诸臣所容,或竟被销毁了;他们又虑后人有赞同其说的,故即于庸言录的提要上作总括的一骂,以见其人之不足取。实在清学到了干隆时,古代的偶像又唤起来了,清初的实事求是的风气已变成信守汉人师说的风气了。只有伪古文尚书,因为它起在魏、晋间,彀不到汉,没有汉代的权威者为它保护,又因它的宗师是王肃,适为汉学宗主郑玄学派的敌人,又因当时大师惠栋亦曾继续阎氏之业而为古文尚书考,故他们对于清初提出的许多辨伪问题只有伪古文尚书一案是承受了的。姚氏太勇了,什么书都要疑,当然应受他们的排斥。姚际恒的传状,我们找不到。现在姑把毛奇龄的西河诗话和吴振棫的杭郡诗辑中两段文字写在这里,权当他的小传:

 亡兄大千为仁和广文,尝曰:「仁和祗一学者,犹是新安人」,谓姚际恒也。予尝作何氏存心堂藏书序以似兄,兄曰:「何氏藏书有几,不过如姚立方腹箧已耳!」立方,际恒字。及予归田后作大学证文,偶言「『小学』是写字之学,并非『少仪』」、『幼学』之谓,不知朱子何据竟目为童学,且裒然造成一书,果是何说」立方应声答:「朱所据者白虎通也。然白虎通所记正指字学,诚不知朱子何故袭此二字」,因略举唐、宋后称「小学」者数处,皆历历不谬。坐客相顾皆茫然,则度越时贤远矣。第是时兄已死,予述兄语示立方,立方即赠予长律二十韵,……其情词笃实;始知亡兄非轻许人者。(西河诗话卷四)

姚际恒,字立方,号首源,钱塘监生。……首源博究群书,撑肠万卷。……既而尽弃词章之学,专精治经。年五十,曰:「向平婚嫁毕而游五岳;予婚嫁毕而治九经」。遂屏人事,阅十四年而书成,名曰九经通论,凡一百六十三卷。又着庸言录若干卷,杂论经、史、理学、诸子;末附古今伪书考,持论极严核。其家构海峰阁,西面湖,檐际悬旧窑霁红,夕阳映射,一室皆作霞光。有西绝句云:『高阁虚明木榻施,昼间兀坐每移时。湖山一角当面,烟树残霞晚更宜」。(国朝杭郡诗辑;前段与武林道古录略同。)从这两段记载里,我们可以知道几件事实:(一)是徽州人而住在杭州的;(二)他五十以后始专力治经,阅十四年而成九经通论;(三)古今伪书考是庸言录的一个附录;(四)他是一个很有艺术意味的人。他的生年,可从阎若璩的尚书古文疏证里寻到。文云:

 癸酉冬,薄游西泠,闻休宁姚际恒,字立方,闭户着书,攻伪古文。萧山毛大可告余:「此子之廖偁也,日望子来。不可不见之!」介以交余。少余十一岁。出示其书,凡十卷,亦有失有得。失与上梅氏、郝氏同;得则多超人意见外。喜而手自缮写,散各条下。(卷八)

阎若璩是崇祯九年(丙子,一六三六)生的,姚氏比他小十一岁,则是生于顺治四年(丁亥,一六四七)。他们两人相遇,在康熙三二年(癸酉,一六九三),是年阎氏年五十八,姚氏年四十七。当他四十七岁时,所着攻伪古文的书已成十卷了,可见他并不剽袭阎氏之说,只是不谋而合;又可见他研究经学并不很迟。或者他在九经通论中先成古文尚书通论,故阎氏见他,但提此书;朱彝尊的经义考中亦但着录其古文尚书别伪例。他成了此书之后,就用了研究伪古文尚书的方法,再去研究别种经书。(诗经通论自序作于康熙四十四年,乙酉,一七○五年;春秋通论自序作于康熙四十六年,丁亥,一七○七。)当他六十四岁(康熙四九,庚寅,一七一○)九经通论脱稿时,阎氏已死了六年了,朱氏也于上一年死了。再过些年,学术的重心移到惠栋、戴震的身上,清初的辨伪运动便成了「过时货」了。所以姚氏的学问,此后就不听到别人谈起,除了杭世骏之外,干、嘉学者几乎没有引用他的片词只语的,到四库馆一开,学术思想更统一了,他便没有立锥之地了。他的卒年无考。我们只能从上条知道在一七一○年以后。但前年柳翼谋先生(诒征)在好古堂书目跋中谓参之以姚之骃序,必卒于康熙五十四年乙未(一七一五)之前。按姚之骃序云(此序多误字脱字,今以意增改,加括弧以别之):

 自柱下盛文史,而后代侈言藏书;秘阁而外,若车,若库,若架,若仓,不知几千万卷也。然人之于书,多藏者未必善读;虽有十行俱下之目,而政事倥,酬应纷如,彼别架迭窗者徒侍束修半(此四字有误)而已。故侈言藏书者,名也。若予世父首源先生则不然。先生自束发受书,已能沈酣故籍;乃一生坎壈,兀兀穷年,惟日手一编枯坐。先世既有藏书,乃口(更)搜之市肆,布□(函)巾箱,□□(汗牛)充栋;久之而插架者与腹笥俱富矣。然则千古之多藏而善读者孰如首源先生哉!先生于暇时录其书于簿籍,计如□(千)卷;予小子受而读之,为写副墨。□(至)子(于)先生乎(手)着,几于等身,皆从藏书中咀华嗽润而出之者也,故谨附录于后。

康熙乙未夏杪,钱塘姚之骃敬题于露涤斋。

这篇序上有「一生坎壈」之语,或可作为在他卒后之证。但味「先生于暇时录其书于簿籍,……予小子受而读之」之言,又若生存时语,似乎姚际恒编好之后他即去借钞的。而且序中但云「世父」而不加一「先」字,似亦非卒后的确证。我们姑且把他的卒年作为悬案罢。

序中说:「先生手着几于等身,……故谨附录于后」,可见这书的末尾原有一篇姚际恒着书详目。但八千卷楼的钞本里竟尔缺去,这真是十分可惜的。自从鲍廷博为了同乡的关系(都是徽州人而住在杭州的),把他的古今伪书考从庸言录里分析出来(所以分析的缘故,当因庸言录已为四库馆所痛斥而不敢刻),刻在知不足斋丛书里,他的姓名纔「若存若亡」于学术界中。自从张之洞在书目问答里录此书于目录类,又于輶轩语中称此书为「简便易看,为读诸子之门径」,纔激起初学者的注意。近年来,他的着作交了好运了。诗经通论,成都有重刻本了。古今伪书考,重刻和翻印的有五六种本子了(此数种中,以沔阳卢氏慎始基斋丛书所刻为善),且有替他作笺释及重考的了。好古堂书目,南京国学图书馆中也影印出来了。学之显晦有时,我们虽不能看见他的全璧,但即在此一鳞一爪之间,也可以领略他的伟大的器局。现在,我们编录辨伪丛刊,又把此书标点印行。承韩叔信先生的好意,助我校点,敬致谢忱。以前所作的笺注所以不附进去,因为我们已豫备编辑群经辨伪集说、诸子辨伪集说……等书,觉得不必为这本小书装上一个大尾巴了。

十六年前,我曾手写此书,作了一跋。现在见解虽有变迁,而这篇文字大体可存,所以仍置于本书之后。又姚名达先生所制宋胡姚三家所论列古书对照表,因为我们的辨伪丛刊已把这三家的书依次刊出,故亦列为附录,以便读者对勘。承名达先生允许我们编入本册,并此道感。

顾颉刚

一九三○,二,廿三

古今伪书考考释序 

金受申

夫治学之要,首宜知书之真伪,然书籍之真伪考之颇难,故必有专箸以备用。但考据不详,解释不清,致学者反感困难。第观姚际恒之古今伪书考,每多囫囵吞枣之弊。申不揣谫陋,从事考释:凡原书不详清处,再考释之;其原书已详清者仍录之,以备学者检阅;原书有不必考释者,亦照录之。今既刊行,聊辑数语于篇首,以待教焉。

昭阳大渊献北京金受申谨识。

重考古今伪书考 

蒋维乔

读书之难,今甚于古。吾生有涯,而知也无涯。古人今人年寿相若,精力相若而载籍之日出,浩瀚不穷,此岂非今人所费之日力,将什伯倍蓰于古人欤。于是有专为目录之学者,一分真伪,而古书去其半,读者庶大可省其日力焉。二刘校书,尚已。隋志而下,目录专家之学者,更仆难终。大抵囊括群典,甄酌陈言。未有专攻一部分之伪书,而勒为一录,以饷学者。盖尝有之,传者阙如。于是姚氏首源之古今伪书考一书,遂不胫而走,几于家喻户晓矣。然而姚氏与阎氏百诗,并世而生。其思精学博,未足以逮阎氏之百一。阎氏着古文尚书疏证,论某氏之伪,遂成定谳。若姚氏之作,论群书之伪,多有未足以成定谳者。抑亦阎氏专攻一书易,姚氏攻群书难,所以愈不逮也。逊清三百年来,考订学之盛,迈越前古。顾子惕生自幼耽读群书,先治宋学,继治汉学,治经用高邮王氏、德清俞氏家法,精于小学,实事求是,其博稽载籍,亦非有二法也。尝病姚首源氏读书未精,往往以不伪为伪,世有讥者,顾尚无良书以纠正之,贻误后学不,因更撰重考古今伪书考,驱策群言,成竹在胸,发明古籍之奥蕴,是正世儒之讹谬,斯诚可谓姚氏之诤友,而后学之津梁也。惕生于书无不窥,等身作述,任南京高师东南大学教授八载,编述讲稿,至十余种之多,辛勤逾恒,今将次第印行,汉书艺文志讲疏、中国文字学最先出,均已重版行世,其书咸繁称博引,往往独抒己见,前无古人,是亦可想见其为人也。重考古今伪书考,乃出其余力为之,亦以欲继撰隋书经籍志讲疏,未竟,而先为此书,然多有其汉书艺文志讲疏中所未言而极精到者,故此书与汉志讲疏,可相辅而行,相得益彰,而其流行之久远,可预卜也。同邑蒋维乔叙。

重考古今伪书考序

顾 实

中国旧籍,浩如烟海。于是有目录学者,为读一切书之门径,方法之良,无俟言喻。顾自学术进步,继长增高,则后来之为此学者,对于昔贤,不免多所訾议。语曰「当仁不让」,此之谓也。章炳麟曰:「凡说古文艺,不观会通,不参始末,专以私意揣量,随情取舍。上者为章学诚,下者为姚际恒,疑误后生多矣。」太炎此言,足以振发举世之聋聩。章实斋之说,犹其上焉者,尚虞其疑误后生,则姚首源之下焉者可知矣。首源古今伪书考一书,脍炙士林。逊清嘉道之际,周中孚尝谓其书「误本旧说,以不伪为伪,未免为前人之说所愚」,可谓洞中穴窾要。余生也晚,雅不以此书为重,每屏置弗顾。则姚氏生当清初,值学荒之世,徒抄撮通考之类去取殊多失当。又一,则吾人今日承诸老师宿儒之后,所凭藉之雄厚,将十百倍于姚氏所,恶用此已陈之刍狗为也。自张之洞輶轩语称姚氏此书「简便易看,为读诸子之门径」,而士林多震眩其说。不知此书兼包经史子,而张氏偏举其为子类之书,出言已先有谬误。盖当官之谈,酬酢士民,必有率尔失检者矣。顷见姚氏此书,大为流行,各大学、各高三中学,咸油行发布,莘莘学子,几于人手一编。余方深悯社会常识之不健全,犹颠倒于三百年前之陈说而不自觉也。会衔校命入都,参与清宫古物事,在琉璃厂书肆,有新出版书,题名古今伪书考释者,亦多空衍姚氏之说,无所规正。岂举世滔滔,终莫为姚氏之争友耶。返校而后,略据诸家考订,暨平素心得,穷数日夕之力,每一书下,辄将姚考列前,余考列后,藉省学者两购,颜曰重考古今伪书考,庶几供一时研究国学者之急需,而稍尽区区之职责云尔。世有闳淹之君子,幸匡不逮。夏历中华民国十三年冬十二月,识于东南大学之六朝松下。武进顾实。此书在东大,用作教本,为诸生讲之。友人胡朴安为登载国学周刊中,初名古今伪书考笺正,嗣因未安,重更今名。案姚氏此书一卷,原分经史子三类,今分为三卷。又原分有真书杂以伪者,有本非伪书而后人妄托其人之名者,有两人共此一书名,今传者不知为何人作者,有书非伪而书名伪者,有未足定其着书之人者,委琐分别,今并为一卷。共四卷。姚氏原序,止限经史子三类,不入集部,而子类滥入杜律虞注一书,当入集部,前人已讥之。又余重考中有曰「别详汉书艺文志讲疏」者,亦余所着书,参考当益明白,至如麻衣正易心法,家礼仪节,天禄阁外史等书,无关重要,概不更考,以省烦累。顾实附记。

姚际恒字立方,一字首源,安徽休宁人。寄籍仁和,为诸生。阎若璩尚书古文疏证,毛奇龄西河诗话,皆有载其学行。阎氏生于崇祯九年,姚氏则少阎氏十一岁耳。顾实再记。

古今伪书考补证序

黄云眉

姚首源氏谓辨伪是读书第一义;然有不可不注意者:柤梨橘柚,味相反而皆调于口,伪。伪。而。知。其。所。以。伪。,伪。固。有。。真。之。用。也。。辨伪者但欲求真伪之各得其用;非欲举伪书而一一践之踏之,烧之灼之,以尽绝其根株而后快。明乎此而后知辨伪者之非有恶于伪也。抑伪有巧拙而辨有难易。丑人捧心而矉其里,里之人能笑之,此伪之拙而易辨者;淄渑之合,易牙尝而知之,他人不能也,此伪之巧而难辨者。伪巧而难辨,则有真之而伪,伪之而真者矣。然。辨。者。之。心。。则。固。以。求。真。为。鹄。;辨。之。术。有。未。至。焉。耳。,吾。又。从。而。辨。之。,非。欲。以。罪。辨。者。,辨。其。所。未。至。也。。明乎此而后知辨辨伪者之亦非有恶于辨伪也。姚氏之古今伪书考,一浅薄之辨伪书也。寻厥大概,无非抄撮通考、诸子辨、笔丛等所言,排比成书。分。类。舛。驳。,取。舍。随。意。;而。叱。辱。之。加。,又。往。往。不。准。于。情。理。之。所。安。。盖。详。核。逊。宋。胡。,而。武。断。则。过。之。,此不足以服作伪者之心也。近人顾惕生氏因就姚氏之所考而重考之,欲以匡救姚氏之失而为其诤友。余读其书,亦颇有独到之见;而。惩。噎。废。食。,盛。气。叫。嚣。,其。武。断。之。态。度。,乃。复。与。姚氏同。则以水济水,亦何足以服姚氏之心哉!夫姚书之操术诚疏矣!然伪书如毛,逐代傅益,使吾辈胸中而犹横梗一竺古护前之观念则已;苟其无也,则且病姚氏失出之多于失入,而又何忍乎他责!虽然,获盗而不获赃,终无以关盗之口而释道路之疑。使。此。不。及。百。种。之。伪。书。,以。列。证。未。备。之。故。,而犹授竺古护前者以抵蹈之间,此。则。吾。辈。之。耻。,所。当。助。姚。氏。以。张。目。者。,补。证。之。作。,盖。秉。斯。恉。。虽然,姚氏辨伪者也;顾氏辨辨伪者也,非所谓竺古护前之徒也。真伪愈辨而愈着:姚氏伪之,顾氏真之,云眉又从而伪之。求。真。而。已。。非。求。胜。也。。真其所真,伪其所伪,使真伪各得其用,此吾辈读书应有之态度;亦。所。以。为。来。者。辟。一。读。书。之。坦。途。也。其真之而非真,伪之而非伪,则术之未至,云眉不以罪姚、顾,人亦岂以罪云眉哉!抑是非之公,具在人心,苟。准。诸。情。理。而。未。安。,则。虽。以。古。文。尚。书。之。伪。,经。阎。惠。诸。君。之。侦。查。判。决。,已。成。如。山。之。铁。案。者。,亦。不。难。继。毛。氏。而。重。申。冤。词。;况补证之程多力分,引其绪而不能竟其委者哉!云。眉。虽。助。姚。氏。以。张。目。乎。然。非。其。伥。也。。诚更得诤友如顾氏者而毅色呵斥之,纠其纰缪而扶其颠踬,则云眉将怡受而无忤;学术公器,真伪固不必定于吾也。呜呼!鼓怒浪于平流,震惊飙于静树,微特不敢,抑亦不能。必。谓。为。钩。釽。群。蓺。,哗。众。取。宠。,则。无。所。逃。罪。。今请略述补证之内容:

姚 顾二考,皆截用他文数语以就己说。本书则略师经义考,列他文于前,缀己说于后;他文多全录,非过长者不敢删节,恐。以。取。舍。戾。原。意。也。。(其中如唐檗黄先生之辨尹文子,马夷初先生之辨列子,皆以其文过长,割裂入篇,引为缺恨。)先。录。清。人。及。近。人。辨。伪。之。文。;不。足。则。以。四。库。提。要。继。之。;又不。足。始。下。鄙。意。以。补。之。:其断自清人者,承姚书而避繁复也。(下鄙意时,则不以此为限。)先他文而后及四库提要者,以提要易于检阅也。提。要。十。之。一。,鄙。说。十。之。三。,而。他。文。亦。仅。十。之。六。,则以辨伪之文,既少专篇,作者囿于闻见,又不能广搜而博征也。凡。不。待。补。不。必。补。者。不。补。。古文尚书,孔氏传,不待补者也。古三坟书、麻衣正易心法、易干凿度、天禄阁外史、素书、心书、续葬书、拨沙经、家礼仪节、致身录等,或猥琐无讥,或望名知伪,此不必补者也。若韵书偶称沈约,杜律误题虞注,手泽改署志林,既与伪书异科,亦在不补之列。

本书编次仍依姚书;然多有与姚说参差者,别表附后以便省览。属稿甫竣,吾友陈伯瀛先生以江侠庵君所编译之日人先秦经籍考示余,受而读之,其中如本田成之之作易年代考;内藤虎次郎之易疑,尔雅之新研究;武内义雄之两戴记考,大戴记,曾子十篇考,庄子考,列子冤词,孙子十三篇考;佐藤广治之孝经考;小川琢治之山海经考,穆天子传考;狩野直喜之汲冢书出土始末考等,与本书持论颇多异同。然以专家成专书,甚有研讨之价值。本书不暇采入,姑附其篇目于此,以志景仰。且以愧国人之拘虚自蔽,嗤辨伪为多事者。

又本书之成,得助于吾友冯孟颛陈伯瀛二先生者不少,并于此谨致谢忱!

一九三一年余姚黄云眉

古今伪书考补证重印引言

黄云眉

余所撰古今伪书考补证一书,问世将近三十年;然因是书随出版机构,长期播迁,以致隔绝隐晦,至今日乃不为读者所稔知,而余亦久以已陈之刍狗视之矣。解放以还,学术研究,多方开展,百。家。喈。喈。,皆。以。党。所。领。导。社。会。主。义。之。蕲。求。为。殚。力。准。绳。。风气所激,不特新着如林,读者应接不暇;其于我国数千年来先民劳动所积累之大量文献,亦竞思所以董理之,批判吸收之,使之成为今日学术研究领域中不可缺乏之部分。斯。诚。过。去。所。万。不。能。有。之。现。象。,华。颠。对。此。,殊。感。神。王。!而余之补证一书,自惟亦终不当见弃于今日,而以已陈之刍狗视之,盖。古。籍。真。伪。之。辨。,犹。为。今。日。董。理。大。量。文。献。工。作。中。之。首。要。课。题。也。。古籍真伪之辨,滥。觞。于。唐。代。,历宋明清而渐呈长川形态,然。尚。有。待。于。今。。日。之。加。深。加。广。。补证意在巩固姚考,范围较狭。先是书而起者,有古史辨一书,而目的不纯乎辨古籍真伪;后是书而起者,有通考一书,搜辑之勤,良不可没,而取材多非原始,别择断制,亦嫌不足。盖。举。所。有。古。籍。,一。一。探。其。源。流。,穷。其。所。以。真。伪。之。故。,初。非。少。许。人。可。卒。之。业。,且。不。能。责。诸。旦。夕。者。。然非所论于学术研究昂进之今日,往昔之所谓难事,今日视之,不犹反掌乎!补证●陋,虽经修订,未改旧观。重印问世,不系于是书区区涓埃之助;诚冀今日治古文献者,因读是书而有鉴于古籍真伪之辨,尚需继续,亟注之意,及时以卒前人未卒之业,使丰富之古籍能正确效其用于今日云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