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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涿鹿・炎的最后王孙》涿鹿・炎的最后王孙(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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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黄帝终于露出了胜利者的笑来,“你的同党已经都死了,蚩尤,你还能怎么样?”

  “他们?他们干我什么事?”狂魔提着战斧呼吼,“他们死了就死了,我只是来找你的。”

  “你那么重色轻友?”黄帝喘息着,“那么那个女妖精呢?”

  “女妖精?”狂魔愣了一下。

  青色的妖瘴正在急速地淡去,那根青色的长发从妖瘴里飞了出来,自己打成一个结子落在狂魔的掌心里。它又慢慢地自己解开,像是一条青色的小蛇,在风里舞蹈了一会儿,慢慢地化成灰烬。

  狂魔想去抓住那根头发,抓到的却只是风。他捂住自己的头,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我是谁……是谁?”

  他感觉到一些旧事像是春天的地鼠那样就要钻出来,他很害怕。他曾经以为自己找到了答案,他是蚩尤,黄帝的敌人。他还有很多记不得,不过这都不要紧,那个妖精帮他记着过去的一切,包括他们是涿鹿城四少的时候,他们杀杀人跳跳舞的幸福时光,只要他问,那个妖精就会坐在他的膝盖上娓娓道来。但现在那妖精死了,他留存在妖精那里的记忆也消失了,他成了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只是恨着黄帝,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个结子,他想。

  他想到很久以前的一个满地阳光的下午,有清亮妩媚的声音对他说:“来玩订约吧?”

  订约,女人的声音,满地阳光……脑海里的那些片段正在迅速的拼合,碧蓝的天空下,有人飞一样奔过涿鹿城的街道,有人撞破了桑蚕店的门,有几个人拉着手走在雪后的夜晚里,背后留下一行行脚印。

  狂魔猛然觉得自己看见了一双古镜般的眼睛对他缓缓地睁开了,目光刺得他难受。

  “天上为什么会下雨?”有人在他心底低声问。

  “大河为什么往东流?”她又问。

  “人为什么会死?”这一次她幽幽地叹息,这声叹息仿佛等待了上千年。

  “谁在说话?”狂魔按住自己的心口,暴喝,“出来!”

  这是机会!黄帝驾驭龙彻挥舞着雷电缠绕的尚方宝剑去向狂魔。

  但是狂魔脚下的青色妖瘴随着那根青丝的灰化而终于散去了,狂魔握紧着手向着大地坠落,他没有握住什么,只是些头发化成的灰尘。

  整个战场上的人看着狂魔像是流星那样坠落。他沉重的身体坠地时引发了一圈震波,地面凹下一个圆形,灰尘腾起几百丈高。

  “杀了他!”风后下令,“不留后患!”

  应龙、英招和风后一齐奔向狂魔坠地的所在,他们还未来得及搜寻,炽热的风就仿佛火山喷发那样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神将们用神器封挡,那狂魔挥舞战斧,从灰尘中跃起,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声音,像是在咆哮,又像是在哭泣。铁虎卫们围了上去,那狂魔呼喝着砍杀。战场上其他地方的妖魔们都倒下了,人海人山向这边涌来。

  可应龙觉得自己这回真是要完蛋了,随着那家伙每一次挥舞,炽热的炎、肃杀的雪、光烨和雷电的力量都会扫过整个战场,暴躁的火龙围绕他的战斧盘旋,接近的人一律被烧成焦炭。浓烈的阴风从那些妖魔的尸体上浮起,围绕狂魔旋转,汇作龙形,最后从开窍的地方融入了狂魔的身体。

  “狂魔真正苏醒了。”轩辕部的巫师爬上涿鹿城的城墙眺望,“他在吸取所有妖魔的力量。”

  战场上,应龙对着风后大喊,“怎么回事?他刚才不是还很头痛的样子么?”

  “大概是摔下来,摔傻了。”风后说。

  “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大河为什么往东流?人为什么会死?”那狂魔一手挥舞战斧,一手按着额头,痛苦地呼号。

  “果然是摔傻了……”应龙说。

  狂魔对着天空咆哮他的三个问题,声浪以他为中心巨雷那样炸开,接近他的铁虎卫都在声浪中被挤压得瘦如猴子,下一刻,他们又胖了起来,而后炸成了一团团血污。应龙以承影剑挡在面前,被汽化的血液染红了他的全身,甜腥的蒸汽涌动,带着海潮般的声音。

  一只钢铁的手抓住了他的脖子把他举向天空。应龙认识面前这付铠甲,他曾被这付铠甲注视着,觉得自己是一只被箭穿透了心口的鸟儿,现在也一样。他的承影剑落在地上,呼吸渐渐衰竭。他用尽最后的力量看向铠甲的眼孔,依旧是一片黑暗。

  狂魔咆哮:“说!天上为什么会下雨?大河为什么往东流?人为什么会死?”

  应龙只能仰望着天空,天空里旱魃已经驱散了所有的云,刺眼的阳光照得他睁不开眼睛。他没有想到人生的最终他要回答三个哲学问题,而在他本该研究哲学的年纪,他还没遇见公孙轩辕,还没有决心追随他去做一番事业,只是个快乐的杀猪匠,吃了就睡,欠钱不还。他有点后悔,不是因为他没有研究哲学,而是他本应该当一辈子杀猪匠,永不思考这些问题。

  但是,尽管这样,他知道其中一个答案。

  “人是被掐死的。”他露出一个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笑容,“我不读书的,只知道这个答案。”

  狂魔的手收紧了,神将应龙的尸体被他像是只破口袋那样抛向天空。

  风后还没有来得及回撤,已经被狂魔从背后扯住了头发,犬牙战斧顶着他的后背,下一刻他的命就没了。

  风后脑海里忽然有一道光闪过,那个叫做仓颉的老头子曾经向他抱怨质子们不务正业,总做些傻瓜的事。仓颉说那些男孩啊,簇拥着白衣的小公主坐在学舍的窗口,秋天凉爽的风吹在他们身上,落叶纷纷而下,小公主的发带飞扬,他们的眼瞳都着了魔似的孤独又萧索,男孩们背靠学舍的墙壁手抄在兜里,回答小公主的三个问题。

  “他们有啥可孤独的?”仓颉喋喋不休地抱怨,“他们又没有长大!”

  此时的风后努力回忆,只希望自己记得那答案。

  “下雨,是因为云在哭。大河东流,因为它要去找太阳的家。人会死……”他着了魔似的提问,“可是人又为什么活着呢?”

  天呐,他觉得这一切真是太可笑了,原来第三个问题从古至今从没有人回答正确。风后这样的聪明人也没有弄明白过,如果他知道这答案,他就不用跟着公孙轩辕去寻找它很多年了。他惊觉自己老了,老得忘记了最初他们这些人走到一起要建立轩辕部的初衷。

  “你赖皮诶。”他对狂魔苦笑。

  他的意识如身体一样被犬牙般的利刃切成了两半,灰飞烟灭。

  英招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看着面前提着战斧的狂魔,“来吧,我不知道答案,是男人的还是靠兵器定输赢好了!”

  他的一生里从未那么勇敢过,但是那勇敢没有维持太久。他的电戟没有挥出就落在了地上,人头坠落的瞬间,英招脸上刚刚浮起要发力的狠相来。

  狂魔站在原野的中央,背影孤单萧索,他慢慢张开双臂,对着天空里黄帝的龙车狂笑,“看,黄帝,我的同党们都死了,你的同党们也都死了。只剩下你和我,是你更难过,还是我更悲伤?”

  他的背后,站着那些死去妖魔的影子,青色的妖气蒸腾,妖魔们带着悲伤的眼瞳,无声地咆哮。他的肩头,隐隐坐着发长七尺的妖魅,他的脚下,站着打红油纸伞的孩子。

  “嘿,你们。”狂魔说。

  无人回答他,妖魅亲吻他的面颊,孩子拉着妖魅的裙带,狂魔感觉不到那亲吻,只觉得是风在他脸上流过。

  “所有人都死了,”狂魔喃喃,“谁来回答我的问题?”

  龙车像是坠落的陨石那样冲向妖魔,青色的妖气暴涨着涌向天空。黄帝的剑上涌起太阳般的金光,和犬牙战斧撞击的一瞬间,狂魔双腿弯曲,以整个大地的力量扛住了太阳下坠的击打。妖气和金光混合起来,缠绕着,龙卷一样升起,在那一声如开天辟地的裂响中,天穹颤了颤,以某一点为中心,裂纹飞速的向着四面八方延伸,天穹变得火红,像是被烈火灼烧后的乌龟背壳。燃烧的火雨落了下来,每一团火都有黄帝的大屋那么大,大的火团足有小半个涿鹿城那样大,落进大河里,瞬间河就干涸了。地面被这些坠落的火团打得坑坑洼洼,在这样的涿鹿之野上,黄帝和狂魔脚踩在大地里,玩了命地挥舞兵器对擂,他们的每一次击打,天穹的开裂就加剧一些。

  “天要塌了么?”小巫师站在涿鹿城的城头,眺望炼狱般的大地。

  “是正之王和逆之王的对决啊!”大巫师说:“他们都愤怒了,引发了天地间的终极力量对冲,女娲补过的天空有瑕疵,天地就要崩溃了。”

  “什么是正之王和逆之王?老师你吃错药了么?”小巫师茫然地瞪大眼睛。

  “是一种西方来的占卜术,正之王代表坚强的意志、成绩突出、果断、专制、有领袖风范、值得信赖、物质条件优越、伴侣与你年龄悬殊、嫁妆丰厚,逆之王代表意志薄弱、幼稚、武断、固执、傲慢、疲劳过度、经济基础薄弱、爱情很勉强、痛苦而没结果的恋情。陛下是正之王,蚩尤是逆之王,你没听说过蚩尤的命格和陛下相反么?”

  “我晕,听起来还真是那么回事儿,”小巫师说:“我以前觉得算命都是骗钱的,可现在天地就要崩溃了!我们该怎么办?”

  “等待,天地都要崩溃了,没地方可逃。”

  “是不是还该来点酒什么的,喝醉了再死?”

  “未必会死,也许能得救。”大巫师说:“看正之王和逆之王中是不是会有一个拯救我们。”

  “当然是陛下,这涿鹿城可是他的家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