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九州・缥缈录Ⅲ » 九州・缥缈录Ⅲ全文在线阅读

《九州・缥缈录Ⅲ》九州・缥缈录Ⅲ(51)

关灯直达底部

  高大的从者闪到了黑马的前方,他们双臂上都套有铜盾。从者们挥舞双臂,羽箭射在盾上溅起点点的火花,四面八方弹射出去。

  百夫长靠着一张弓生活了三十年,第一次看见这样挡箭的人,他们之间距离很近,箭速极高,以一般人的眼力,看清楚箭路都很困难,别说挡开箭支了。

  他脸色一变:“射……”

  这一声没有完全出口,尾音变得虚弱无力,几近呻吟。最前方掷出火把的军士们像是傻在了那里,他们身体摇晃了几下,纷纷跪倒在地,向着西南方叩拜下去。随后是箭营的弓箭手们,他们有的已经拉开了弓,可是绷紧的弓弦却送不开,最终他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羽箭歪歪斜斜地射出去,有的射进泥土里,有的射飞,还有的射伤了自己的同伴。可是没有人哀嚎,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固若金汤的方圆大阵如大海被分开似的,自然而然地让出了一条路,供那骑黑马通过,那条路的两侧皆是跪下膜拜的军士,连战马也扑倒在地,驯服地低着头。后面的军士想要越过他们去阻挡那匹黑马,可是冲上去的人仿佛都在忽然间丧失了意志,脸上凶狠的表情消失,软软地跪倒在地。再后面的军士再不敢涌上,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

  程奎也感觉到那一骑到来时的威仪了,仿佛君临天下的皇帝。即使在太清宫,程奎也没有感到这样的惶恐不安。

  然而他毕竟是领兵的人,反手以刀柄打在自己的腰眼,借着疼痛恶狠狠地一咬牙,放声大吼:“他妈的都给我滚起来!他妈的你们在跪什么猪狗?”

  息衍挽了他的胳膊一把:“程将军勇武可嘉,不过还是避开那个人的锋芒为好。”

  他带马前行一步挡在程奎的面前,挡在了那个骑黑马的人和程奎之间。遥遥的那个黑马上的老人抬头向这边递过了一缕目光,古月衣在息衍的身边,只是被那缕目光扫到,就觉得浑身被冰水淋过似的一阵战栗。

  那一骑正在通过方圆大阵,从者们踏着尘土飞驰,浑身铁甲铮然作响,马上的人飘忽得像是一个影子。

  古月衣看着远处的白毅,白毅正默默地望着那骑黑马的背影。程奎、费安和冈无畏彼此对视,都不甘心,却又没有人敢于对抗那人的威仪。如果领军的人冲到那人的面前,也控制不住地跪下,那么在全军将士面前,将再也没有威严可言。

  古月衣再看向他身边的息衍。他忽然发现息衍已经不在马背上了。他急忙看向阵中,看见一袭黑色儒袍正在呆若木鸡的军士们中急速的穿行。整个方圆大阵只有息衍一个人在动,他脚下无声,快得像是一道黑电,只有他擦着经过的那些军士才能勉强看清他的面容。

  “叔叔!”息辕急忙喊他,息衍却没有回头,息辕看见他一手紧握剑柄,一手扣紧剑鞘,剑在鞘中,含而不发。

  古月衣沉默了短短的一瞬,猛地一拉战马。战马长嘶,古月衣昂然出阵,他的战马穿过人群,一直跃到那条宽阔的通道上,直追即将离去的黑马。黑马上的老人和四名从者被惊动了,在飞奔中回头。

  “破!”古月衣张弓搭箭,飞射如电。

  他的箭远不同于箭营普通士兵,箭上有空腔,离弦就带着一股令人心惊胆战的尖啸。箭劲雄浑,箭路笔直,直射黑袍老人的背心。从者已经来不及挥舞沉重的铜盾,最后一人忽地煞住,笔直地站住,迎着古月衣的箭伸手,套着铁笼手的五指张开。

  箭准确地射进了他的掌心,透穿了铁笼手的防御,直到足足半支箭穿透了他的手心,才耗尽了力量。

  从者定定地站着,纹丝不动,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受伤的疼痛。片刻,他缩回手,以另外一只手折断箭杆,扔掉箭头,把连着箭尾的半支断箭也从伤口中拔出,默默地扔在泥土里。

  此时,黑马和其他三名从者也都停下了。

  老人和古月衣遥望,微微点头:“不错,作为一个普通人,你算是很强的了。”

  “还没完!”拉住战马的古月衣冷冷地说。

  他说完这句,胯下的战马全身酸软,整个地趴倒在地。老人似乎微微吃了一惊,随即黑色的影子从距离他极近的地方飞跃而起,空中剑鸣如扣铜钟,接近老人的时候,偷袭者腰间的古剑也无法再保持平静。剑出鞘的时候,青色的铁光挥洒出半弧,速度、时机、位置,都精确得难以防御,古月衣的一箭引开了从者的注意,息衍抓住了这个刹那。

  老人的琴声止息,黑马人立起来奋力踢动前蹄,似乎是通人性地想要击退息衍。

  还是那名受伤的从者,他和息衍一同跃起,他从老人的马背上拔了剑。他的剑长度是古剑静都的两倍,剑脊厚如砧板,宽阔的剑身超过成年人一只手掌的宽度,看光泽是纯粹的青铜铸造,它的重量看起来根本不是一个人所能挥舞的,更像北辰庙里祭祀武神的祭器。可是那名从者身形巨大,和息衍比起来,根本就是一个魁梧的战神,他挥着这样一把森严的巨剑,速度也并不亚于息衍,两柄剑在空中撞击,“嚓”的一声。

  息衍借势翻身,在从者沉重的身体上一蹬,反射出去。人一落地,剑尖点地,黑色的血沿着剑脊慢慢融入土里。

  从者挥舞巨剑的手臂和那柄可怕的青铜剑落在了他的脚下,一泼小小的血雾从伤口里喷涌出来。从者依然没有任何疼痛的反应,他以另外一只手用力掐住断臂的臂弯处,防止失血过多,然后低头退回了黑马的旁边。

  “你比他强,”老人威严地问,“你是谁?”

  “不要再问这种愚蠢的问题,你们这些目中无人的东西,还以为自己只是小小的受挫,而依旧稳操着胜算么?看看你前方吧!”息衍起身横剑,声音冷冷的。息辕从未听过叔叔用这样杀意毕露的语气说话。

  老人抬头看向前方,火把围绕中,白毅立于白马背上,手中银灰色的长弓涨满,箭指老人的眉心。白毅的脸上没有表情,双臂纹丝不动,有如铁铸。

  老人和他的从者们似乎都被震慑了,方才古月衣发箭,距离老人更近,可是从者依旧能靠损伤一只手轻易地挡下,而这时的白毅却让他们站在那里不敢挪动,似乎那箭镞上的银灰色寒光抽走了他们的魂魄和胆量。周围的空气沉凝而寒冷,死寂中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

  老人低头看了一眼横剑的息衍,微微点头:“古剑静都,那么是御殿羽将军息衍阁下。”

  他又转向白毅:“长弓追翼,那么远处的必然是御殿月将军白毅阁下了。”

  息衍和白毅都不说话。

  “真是巧妙的战术配合,我听说过被长弓追翼锁住的结果,那是一张无从防御,也无从躲闪的弓。”老人说,“息将军以尊贵之身,冒着绝大的危险和我的从者搏杀,为了引开我身后的从者,换取白将军瞄准我的机会,真是难得的战术。”

  他身后的从者们缓缓地彼此对视,似乎以眼神传递着什么信息。

  “不要在长薪箭下冒险。”老人轻声说,制止了他们的图谋。

  “不过白将军,你确实是可以威胁我的人,然而在这种雾气之下,你这一箭有自信可以杀死我么?”他问,“如果没有,何不把这场战斗留到将来呢?”

  息衍也调转头,看着立在马鞍上的白袍将军。依旧是死寂,白毅拉弓瞄准的动作完成之后,仿佛一块石头,连呼吸也没有。

  “我没有绝对的把握。”白毅终于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