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灵飞经4:西城八部 » 灵飞经4:西城八部全文在线阅读

《灵飞经4:西城八部》灵飞经4:西城八部(8)

关灯直达底部

  道清挽着乐之扬有说有笑,一副亲热劲儿,就像是几十年的老相识。乐之扬听他一说,也不由有些得意,好在席应真先下手为强,说了一城视富贵如草芥的道理,才没有被这剂迷魂汤灌倒。当下笑道:“观主说笑了,小道有几斤几两?兔子哪能重得过大象?”

  “什么观主、叫我师兄。”道清一脸的嗔怪,“师弟自有分量,不可妄自菲薄。我看老神仙对你另眼相看,将来为兄还要要仰仗你呢。”

  乐之扬啼笑皆非,不想这阴阳观主一身俗气,没有半点儿出家人的风骨,真不知席应真为何收他作弟子。不过,当初在灵鳌岛上,席应真说到四大弟子,里面并没有道清这号人物,道清自称“道”字辈,只怕也是攀龙撵凤,给自己脸面上贴金。

  道清一边说话,一边拉着乐之扬进了一间后堂,堂上焚香烹茶、珍馐错列。乐之扬被引到上座,两个小道童左右服侍,一个奉茶,一个献果,一口一个“师叔”,叫得乐之扬毛骨悚然。

  吃喝一阵,道清斥退了道童,斟酌一下,含笑说:“师弟莫怪,为兄找你,实有一个小小的疑惑。”乐之扬放下茶盅,忙说:“师兄但说无妨。”道清收起笑脸,正色说:“好师弟,你我的富贵都是老神仙给的,老神仙在世一天,你我便享用一天福。所以咱们求仙拜神,就算做足了三千六百分罗天大蘸,也要祈求老神仙鹤年常驻、仙寿永享。老神仙若有半点儿差池,不但我这个观主做不成,师弟你也决无今日的地位,所以老弟你不要瞒我,老神仙是否玉体违和,又到底违什么疾病?”说到这儿,死死盯着乐之扬。

  乐之扬一时默然,“逆阳指”绝非平常医官可以治愈,如果说出根源,又会牵连东岛。他想了又想,笑着说:“老神仙确有不适,但你放心,并不危及性命。”道清愁眉苦脸,连声叹气:“好师弟,老神仙生了病,又不愿去看太医,如有三长两短,那可怎么是好?”

  乐之扬笑道:“老神仙自有分寸,但师兄既然说了,小弟一定劝他医就是了。”道清大喜,又问起乐之扬年岁籍贯、俗家姓氏。乐之扬随口胡编一通,将他骗了过去。

  闲聊了半晌,道清只觉这师弟口才便给,知情识趣,如果好好笼络,不难为己所用,当下心中快慰,大大夸励了乐之扬一番。

  乐之扬想从道清口里探听朱微的近况,但话到嘴边又忍住。朱微毕竟是大明公主,他一个道士打探公主隐私,任谁听了也会误解。

  正如道清所说,阳明观内,乐之扬地位极高,无到哪儿,道士们均是礼敬有加,年老的叫一声“师叔”,年少的无不以“师叔"称呼,只要稍加辞色,立马有人来听使唤。

  不久明月东升,乐之扬取了一些香烛果酒,出了阳明观,踏着满地月色,向着秦淮河走去。走了一程,来到乐韶凤的坟前。他焚香祭奠,洒泪痛哭一场,回想养育之恩,心中不胜伤感,再想乐韶凤惨死的情形,一股恨火熊熊而生。可惜时至今日,真凶依然未明,乐之扬暗恨自己无能,望着一杯孤坟,满腔悲愤无从发泄,于是摘下玉笛,先吹了一支《霸王卸甲》,曲调激烈,宣泄心中愤怒。直到心绪平复,才又吹起《杏花天影》,抚慰义父在天之灵。

  月光幽白,长河如洗,笛音婉转低回,仿佛一缕孤魂飘零河上,坟茔四周弥漫着一股凄伤的况味。乐之扬心与曲合,吹得入神,不觉远处火光闪烁,一支火把引着一乘软红小轿悠悠而来。乐之扬发现来人,轿子已到近前。举火的是一个半百老者,两个轿夫放下轿子,各自举手拭汗,其中一人大声抱怨:“坐轿子容易抬轿子难,小姐也怜惜一下我们这些苦力,不就是一个吹笛子的道士么?也值得绕这么大一圈路?”

  轿中人还没答话,老者啐了一口,骂道:“抬轿就抬轿’说什么屁话?再埋怨,老子扣你的工钱。”轿夫哼了一声’含怒不语。乐之扬也觉奇怪,定眼看去,只见轿帘微动,似乎有人向外偷看。乐之扬本就烦闷,放下笛子,没好气道:“看什么?没见过人上坟吗?没事的快滚,不要扰了亡人的清净。”

  “牛鼻子,你叫谁滚?“老者两眼上翻,鼻孔里直喷粗气,“我看你半夜上坟,不像是个好人,没准儿就是官府缉拿的要犯。”乐之扬大怒,正要反唇相讥,忽听轿子里有人娇声说:“路老,少说两句,打扰了人家上坟,终归是我们的不对。”声音细细软软,像是一缕箫管。老者听了这话,退到一边,两只眼睛兀自狠狠盯着乐之扬。

  忽然帘子杉跑,伸出一只嫩白纤手,跟着轿帘卷起,走出来一个妙龄女子。乐之扬纵在生气,见了女子,也觉眼前一亮,但见她姿容秀丽,钗环也无,只用一枝白菊挽起一窝青丝,裙裾月白绣花,花叶舒卷,不胜清婉,怀里则抱了一只波斯猫儿,长毛胜雪,无精打采,猫眼眯成一线,闪动莹碧。

  乐之扬只觉惊奇,心想这荒野河边,何来如此美人?这女子举手投足,无不透着娇怯,仿佛琉璃瓦上的一缕霜痕,轻轻呵一口气,也能叫她融化消失。

  忽听路老抱怨:“小姐,你下轿干吗?这样的野人,也配看见你的容貌吗?”女子默不作声,点漆似的眸子在乐之扬脸上转了一转,忽又落到那一方石碑上面,轻声念道:“故父考乐氏韶凤公之墓,不肖子乐之扬敬立。唔,乐韶凤,这名字有些耳热。”乐之扬血涌双颊,心跳无端加剧,忽听路老说道:“乐韶凤我不知道,坟里的乐老头我倒是见过,当年在秦淮河边卖唱,带着一个流鼻涕的小子…”

  老头儿唠唠叨叨,女子一双妙目却不离乐之扬的面孔。乐之扬力持镇定,两眼望着河面,忽听女子问道:“小道长,你认识这位乐先生么?”

  乐之扬没好气道:“认识,他是我的一位前辈师友。”

  “鬼话连篇。”路老插嘴说,“祭拜师友不在清明、重阳,半夜扫地上坟干吗?”

  乐之扬心中气恼,笑了笑,说道:“反正没上你老人家的坟就是了。”路老一转念,勃然大怒:“小畜生,你敢咒我死?”

  女子微微皱眉,扫了路老一眼,欠身说:“小女子唐突了,刚才所以前来,却是听了道长的笛声。道长技艺精妙,但不知师从何人?”

  乐之扬大不耐烦,随口道:“我师从何人,跟你什么相干?”

  “名师出高足,小女子也雅好音乐,若有机缘,想跟令师讨教一二。”

  “免了。”乐之扬冷冷说,“家师方外之人,不与尘世中人往来。”

  女子“唔”了一声,秀目凝注,冲着乐之扬打量一阵:“原来令师也是道士?”低头想了想,妩媚一笑,双颊梨涡,“那么道长来京,也是为了参加乐道大会么?”

  “乐道大会?”乐之扬一愣,问道,“什么乐道大会?”女子看他时许,点头说:“也罢,咱们后会有期。”转身上了软轿,轿夫扛轿上肩,一摇一晃,慢悠悠地向上游走去。乐之扬看着远去火光,心中疑念重重。这女子忽然而来,又忽然而去,从头到脚透着神秘。他想了又想,忍不住收起笛子,悄悄跟在软轿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