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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隆游江南》第七回 林胜捉奸遭反捏 黄坤抱屈遇高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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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诗曰:
  祸患多因强出头,险教性命不能留。
  当时若识反间计,何至凄凉作死囚。

  话说黄坤,字静波,潮州府揭扬县人,少年家资颇厚,不喜读书,专好武艺,曾到福建泉州少林寺拜至善和尚为师。学习技艺,练得件件精熟,英雄无敌,为至善生平最得意的首徒。

  他自己也有一个徒弟,姓林名胜,师徒二人是拳降猛虎,脚踢蛟龙,因性情豪侠,最宜结交朋友,贪吃懒做,不数年间,把父亲遗下数万家财尽都化为无有。妻子甘氏,妹子黄玉兰,年纪三十二岁,膝下尚无儿女,近来时运蹭蹬,就连教拳也没人请教,妇人家眼最势利,妻子未免有些言三语四,抱怨丈夫不济事,还亏玉兰妹子再三解劝,不致夫妻反目,黄坤逼于无奈,将就在黄安祥盐鱼船上做出海押帮之人,冒险出洋,暂避家中吵闹而已。

  自黄坤出门之后,他姑嫂二人,恃着几分姿色,就娇装打扮起来,到各处庵堂游玩,每日早晚在门前遮遮掩掩,轻言俏语,任意互相调笑,不顾羞耻。

  这日正遇新科武解元马钊群在门首经过,正是狂徒淫妇彼此都迷,知是黄坤家眷,不是好惹的,心中却又放这两个美人不下,每见他两人常到蛾眉庵张李二尼姑处游耍,因思此二尼与我十分投机,何不到庵内同他说知,看他两个有何妙计。随即转过长街走人庵中,张静缘、李眷缘二尼见马钊群来,笑逐颜开的问道:“今日甚风吹得解元公到此,有何贵干?请道其详。”马解元连忙答道:“一则特来探望,二则有件事情拜烦顶力,玉成自当厚谢,未知二位师父可肯为我出力否?”

  静缘献上香茗,随说道:“小庵屡蒙布施,虽然佛面之光,也是大檀越一片善心,无量功德,小尼们感激不尽,诸事还要仰仗贵人之力,如有用得着小尼姊妹二人之处,就是赴汤踏火所不敢辞。只求说明什么事情,自当曲为设法。”善缘带笑问道:“莫非新近看中那家娘子,动了火,要我们二人撮合么?”钊群拍掌笑道:“小鬼头,倒被你猜着了,我且问你,前街黄坤家常来你庵里这两个女子是黄教头谁人?”

  二尼闻言,伸了舌头,缩不进去,都道:“我道是谁,原来是他!就是些费手了,若问这两个女子,都是水性杨花,倒易入手,只是碍着黄教头师徒好生利害,惹他不得。”马解元争着道:“到底是他甚人?何妨直说,我自有主意。”二尼道:“那年纪二十六七岁,鸡蛋面、杏眼、桃腮、肥肥白白四寸金莲,不高不矮,俏俊身材的是黄坤之妻甘氏,那年纪十五六岁,瓜子脸,柳眉凤眼,樱桃小口,杨柳身材,三寸金莲,打条松辫的是他妹子名唤黄玉兰,二人虽是荆布钗裙,却是风流性格,所以与我二人十分意合,每遇空闲,必到庵中玩笑。解元如果合眼,这黄玉兰尚未对亲,小尼倒可与你说合,娶来做个偏房,谅黄教头现在景况不佳,多许些银子,定然愿意。况且解元娶他岂有不顾之理,若欲冒险勾当,被他师徒二人知道,就有性命之忧了,不识尊意如何?”

  这马钊群乃是一个好色之人,生平贪爱女色,最好新鲜,名为“割早”,未十分中意的,也不过一月半月就丢开了。恃势强横,害却多少良民闺女,若是别人,他就用强行霸,已经到手多时,也因忌着黄坤师徒,想用善法遮瞒。趁黄坤不在家中,暂图一时快活,原不欲娶玉兰为妾。今听二尼如推托,忙在袖中摸出银子三十两,摆在桌上说道:“这些须银两,望二位师父收下,聊借斋粮,事成之日,再当重谢。至他师父本领,我岂不知,今喜黄教头出海押帮,断难速回,我今着人将林胜请到别处教习,将他师徒绊住不放回来,天大事情也不妨碍了,你也知我的脾气,不过一时适意,过了一月,兴致完了,丢开手就是。他师徒回来,知道并无凭据,也奈何我不得,你们更不相干,你道这条计策妙也不妙?”

  二尼见了雪白的银子,已经不忍释手,又听这番详论,果然妙计,早把黄坤林胜的利害,将来性命交关的念头,都忘在九霄云外,即忙说道:“些小事情,岂可以要破费解元公的银子,这却断然不敢领的。”钊群说道:“此不过略表寸心,将来还有厚谢,二尼虚让一番,忙着收了,随道:“事不宜迟,明日解元先请到来,躲入禅房,便待我备下斋筵,将他姑嫂过来饮酒,酒至半醉,我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包管妥当。”钊群大喜,计议明白,拜别而去,这且不提。

  再说二尼次日起来,忙着备下一桌斋筵,摆在卧房之内,早见刽群打扮得富富丽丽,走进禅堂,见了礼,将身坐下。他相貌原本魁梧,今日罗绮满身,虽然不及潘安宋玉的风流,也是一个偷香窈玉的鼻祖,腰包内又摸出银子五两,送与二尼作为今日酒筵之费,二尼谢了收下。三人同早膳,吃茶酒,二尼就请他躲入静室内,张静缘就着李善缘去请他姑嫂,李尼答应晓得,出了庵门,来到黄家,正见甘氏与姑娘在门里窥街,一见李尼到来,忙开了门,笑问:“这几天总不见师父,静师父也不见来,定然是庵中现在孟兰胜会,附荐人多,施主们到来住宿,不得空闲?”善缘答道:“正因为此,所以失候,今日庵中功德圆满,师兄特着我请大娘及姑娘二位到庵随喜,并无外人,并令小尼陪伴前往,千祈勿却。”

  二人闻言,十分欢喜,一面入房预借香资,玉兰捧了茶来,又递水烟筒过来,让他吸烟,姑嫂随即换了衣服,将门锁了,与善缘一齐行走不多路,已到庵中。静缘接了进去,彼此谦逊请坐,二尼说道:“我二人因各施主到此斋醮,略借素菜,今年靠菩萨庇佑,各擅越的善心,也还剩些斋粮,今日酬神了愿,特请大娘姑嫂到来一醉。”甘氏道:“又来叨扰。”随将带的香资,双手奉与静缘,说道:“些微之敬望师父在佛前同我上炷好香,保佑家门清吉,身体平安。”二尼道:“大娘既是诚心拜佛,小尼们只得权且领下,替你上香作福,求菩萨庇佑,早见弄璋之喜,便是大官人在外,也求神力扶持,水路平安。”说完,将钱收了。

  茶罢,一面暖酒,邀入内室,见斋筵备得十分丰盛,甘氏姑嫂连忙说道:“这席斋筵若是因我二人而设,怎生过意得去?”二尼道:“这叫做借花献佛,都是各施主办斋多余剩的素菜,并非用钱买的,大娘、姑娘只管请用。”二人信以为真,彼此分宾主坐下,开怀畅饮,所谈的都是些风流的话儿,看看将醉,二尼用言相挑,说道:“我二人少年时那些风花雪月也就快活过来,皆因主妇不容,丈夫管束,赌这口气剃了头发,中年出家,现在虽是中年的人,人空门二十余年,每遇酒后必要想那少年风流之事,姑娘是未曾尝过滋味的倒不必说,只大娘如此青春,现在官人不在家,这般慎重,若遇花朝月夕,顾影生怜之际,何不想个法儿及时行乐?”

  那甘氏本是一个行为不端之妇,今已半醉,被二尼抓着痒处,认为知己之言,随长叹一声,答道:“那冤家却与我无缘,他生平不以我为事,所以有他在家犹如出外一样,还亏了我这姑娘,性情相合,彼此说得投机,倒可消却心中烦闷。”静缘答道:“原来大官人既如此无睛,天下有情人最多,何妨结识一个,终身受用,且可趁着年轻,弄他几个钱,以作将来防老之资,若到了我们这般年岁,颜色衰败,就不中用了。这些话,原不该我出家的人说的,只是大娘姑娘如此好人,偏偏嫁了这级不济事的丈夫,我所以不避嫌疑,不知大娘意下何如?大姑娘将来要望菩萨庇佑,配个姑爷,千万不要你哥这样,无情无义才好。”

  这一席话把甘氏说得透心适意,也因饮了些酒,古云:酒乃色之媒。随红了脸,答道:“虽然久有此心,只因难遇其人,该受这番磨折了。”

  马钊群躲在外房,早已听得明明白白,故意撞将进来,大声说道:“二位师父如此上好斋筵,不知会我,你食得过意否?”一面讲,就坐了下来,呵呵大笑。甘氏姑嫂正欲起身回避,二尼一边将他姑嫂一人捺一个,归了坐位,说道:“毋庸躲避,这就是新科武解元马钊群老爷。这老爷是我蛾眉庵中大施主。”随诈问道:“解元公无事不登三宝殿,大约又想打斋,莫非到庵中叫我们念经超度,是不是这件事?”

  钊群会意,就把眼目揉红,假做悲伤之状,答道:“正因这冤家自从去世,虽然诸事从厚,究竟弄得我梦魂颠倒,心思恍惚,做了许多斋醮,总不能梦中会他一面,明日是他周年之期,特来请众师与我做一坛功德,以了心愿,只是不知有客在此,冲撞勿怪。”

  二尼假意称赞:“解元公十分情重,也是这位娘子有福,结识着你,许多富贵人家,正室也没有如此追荐的。”钊群道:“这也算不了什么事情,不过尽我一点心罢,想他病时到今共费银子千两有余,生时用的不计,只是劳而无功。”一面说,假意用手帕拭泪,趁势问道:“这二位娘子尊姓?谁家宝眷?”二尼答道:“这位是黄坤教头的夫人甘氏,这是他妹子玉兰。”今日请他吃斋,不期有缘与解元相会,都是姊妹一般,又无外人,何妨同席。解元公若不嫌残杯,就请宽用几盅素酒,甘氏姑嫂信了他一派胡言,错认马钊群是个怜香惜玉之辈,兼且一貌堂堂,口虽推辞,身却不动,二尼知道合意,连忙重整杯盘,再倒金樽,饮到酩酊之际,二尼借事走开,让他三人畅饮,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