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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游记百回详注》第九十三回 给孤园问古谈因 天竺国朝王遇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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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元子曰:上回言了性之后,必须了命,方可以脱得生死,则是性命必须双修也明矣。独是金液大丹之道,即一阴一阳之道,乃系从有为而入无为,以无相而生实相;有火候,有法窍;有顺运,有逆行;有刻漏,有交铢;有真有假,有真中之假,有假中之真;有真中之真,有假中之假;有外阴阳之真假,有内阴阳之真假;一毫不知,难以成丹。故此回合下二回,仙翁大露天机,指出成仙作佛密秘,为圣为贤根苗,学者急宜于天竺国打透消息,得师一诀,完成大道,是不难耳。

篇首诗云:“起念断然有爱,留情必定生灾。”言情爱之念,最易迷人,急须断灭,不得起之留之,自取其祸也。“灵明何事辩三台,行满自旧元海。”言灵明之真性,统摄先天之精气神,上应三台之星,最不易辨;非有非无,非色非空;亦非后天所有之物。所谓身外身者,是必须八百之行,三干之功,以法追摄于一个时辰内;三家相见,凝而为一黍之珠;如众水朝宗,而归元海矣。“不论成仙作佛,须从个里安排。”言自古及今,仙佛圣贤,莫不从阴阳生身之处,下手安排,还元返本也。“清清净净绝尘埃,果正飞升上界。”言性命俱了,万线俱化,脱出阴阳,形神俱妙,与道合真,而超升上界,名登紫府矣。虽然此等原因,说之最易,解之最难,倘强解之,不知者反疑修心,若果修心,则空空一心,有何实际?焉能超凡入圣,而成天下希有之事乎?

“行者对三藏道:‘你好是又把乌巢禅师《心经》忘记了。’三藏道:‘《般若心经》,我那一日不念?’行者道:‘只是念得,不曾求那师父解得。’三藏道:‘猴头,怎说我不曾解的,你解得么?’行者道:‘我解得。’自此再不作声。”夫大道无声无臭,视之不见,听之不闻,搏之不得,不可以知知,不可以识识,不可以言形,不可以笔书。倘曰《心经》解得,则所解者是心,殊失古人非心非佛之旨。只可口念得,不可口解得。行者道:“我解得,自此再不作声。”此不解之解,而已明解出来也。昔达摩西归,问众人各所得,众俱有陈,惟二祖挺立未发一语,达摩独许其得髓。太虚真人常云:“他人说得行不得,我们行得说不得。”与行者说“我解得,再不作声”同一机关。特以此等天机,诸天所秘,得之者顿超彼岸,立跻圣位,须要明师口口相传,心心相授,并非世间禅和子听过讲经,应佛僧见过说法,弄虚头,装架子,所能晓得解得者。三藏道:“悟空解得,是无言语文字,乃是真解。”岂虚语哉?夫此无言语文字,系我佛教外别传之妙旨,非一己孤修之事,乃人找共济之道,至尊至贵,必须善舍其财。虚已求人而后得。若给孤独长者,以金砖铺地,买的祗园,方能请的世尊说法,即仙真所谓“凡俗欲求天上事,用时须要世间财。若他少行多悭吝,千万神仙不肯来。”说到此处,法财两用,不着于色,不着于空,诸天及人,皆当惊疑,天下多少斯文,肚里空空老,安能知此?

“寺僧问起东土来因,三藏说到古迹,才问布金寺名之由。”凡以问由东而西。取真经之来因耳;由东而西,取经之来因,即给孤独长者,金砖买的祗园,请佛说法之来因,此外别无来因。这个来因,非可自知,必要师传,若遇真师时雨之化,露出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则一得永得,造化在手,可以立证菩提,故曰:“话不虚传果是真。”夫修真之道,特患不得真传耳,果得真传,如金鸡三唱,惊醒梦中之人。“始悟从前颠倒见,枝枝叶叶尽是差。”

可以过的百脚山,不在毒心肠上用功夫。而知非心非佛,即心即佛,别有个似心非心之妙旨,明明朗朗,不偏不倚者在也。

“此时上弦月皎”,正指明初八,金水平分,月到天心处之时。“三藏与行者步月闲行,又见个道人来报道:‘我们老师爷来到矣,要见中华人物。’”当金水平分之时,有无相入,阴阳两当,不偏不简之谓中,其中有谷神在焉,不得闲步闲行,有失大道来因,而当面错过。天中之月华,所谓“谷神不死是谓玄牝”也。“老僧引唐僧在给孤园台上坐一坐,忽闻得有啼哭之声。三藏澄心静听,哭的是‘爹娘不知苦痛’之言。”夫此爹娘不知之苦痛,非澄心静听不能知,非坐一坐不能闻,非在给孤独园坐,亦不能闻。“给孤独”者,有阴有阳之处,“坐”者,二人同土之象。言阴阳相合,彼此如一,方能听出这般痛苦之声,所谓“要得谷神长不死,须凭玄牝立根基”也。这个谷神不死之秘,即是非心之心,所谓天心。这个天心,不从声色中得,乃自虚无中来。

其曰:“每天禅静之间,也曾见过几番景象,若老爷师徒弟子一见,便知与他人不同。所言悲切之事,非这位师家明辨不得。”悲者,非心。切者,实切。言此非人心,而天心实切之事,非禅静观察者不能见,不能知;非具火眼金睛者不能明,不能辨。只可自知,不可明言;只可默会,不可作声。神而明之,存乎其人。非心而不可解,非心而实难解也。

“去年今日,正明性月之时,忽闻一阵风响,就有悲切之声。”即邵子所云:“月到天心处,风来水面时。一般清意味,料得少人知”也。“祗园基上一个美貌端正之女”,此即世尊传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即道光所谓“娇如西子离金阙,美似杨妃下玉楼”也。“女子是天竺国公主,因月下观花,被风刮来,老僧锁在空房,恐众僧玷污,诈传妖邪,每日两顿粗饭度命。”“天”者二人,“竺”者,两个。言此悲切之事,从阴阳风月中来。色不异空,空不异色,即色即空,乃度命之物,非一切愚僧所可妄想贪求而得,即《悟真篇》所谓“恍惚之中寻有象,杳冥之内觅真精。有无从此自相入,未见如何想得成”也。

噫!此等来因,似聪明而非聪明,不可以聪明解,若以聪明解,即是玷污圣道,而着于色;似呆怔非呆怔,不可以呆怔求,若以呆怔求,即是装疯说鬼话,而着于空。即佛祖所谓“以色见我,以声音求我,是人行邪道,不得见如来”也。盖如来正法眼藏,涅槃妙心,非色非空,而亦即色即空,系父母未生身以前之道,苟不到夜静亥末子初,而未可知的爹娘不知痛苦之事。何则?积阴之下,地雷震动,天地生物之心,于此始见;父母生身之道,于此始著。知的生身之处,方知的未生身之处。未生身之处,“无名天地之始”也;方生身之处,“有名万物之母”也。“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这个门,不着于有象,不落于空亡,须要布金寺长老亲口传来,还要在天竺国广施法力。不得长老之传,则悲切不知;不以法力而施,则真假难辨。“一则救援良善”,上德者以道全其形,无为而了性;“二则昭显神通”,下德者以求延其命,有为而了命。有无一致,不二法门,性命双修,一以贯之。说法说到此处,才是打开心中门户,识得阴阳宗祖,不执心为道,真教外别传之妙道,无言语文字之真解,听之者可以切切在心,而不落于空亡矣。

“老僧回去,唐僧就寝,睡还未久,即听鸡鸣。”总以在阴极生阳处指点学人。诗中“铜壶点点看三漏,银汉明明照九华”。真空不离妙有,妙有不碍真空,非心切实,正在于此。“临行老僧又叮咛:‘悲切之事,在心!在心!’行者道;‘谨领!谨领!”’金丹大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反复叮咛,使人急须于心中,辨别出个非心切实大事,方可用心以行道,不至执心以为道。“谨领!谨领”者,知之真而见之确,心领神悟,非于语言中求之,即与前曰:“我解得,自此再不作声”者,同一机括。

“师徒们进天竺国,宿于会同馆驿”。此处“会同”大有妙意,前朱紫国“会同”,是言世法不明,过不得朱紫,即与唐王因斩泾龙而游地狱者相同。今天竺国“会同”,是言道法未知,过不得天竺,即与唐僧在长安初领关文,而未动身者相同,所以谓“会同”。唐僧贞观十三年起程,已历过十四年,是共计二十七年,已过至二十八年矣。国王靖宴登基二十八年,以见靖宴即贞观,天竺国即长安城。过天竺国,即是出长安西天取经;未过天竺国,仍是长安局面。虽经过十四载,与贞观十三年时无异,终是虚度岁月,是亦贞观十三年而已,何济于事?此所以谓“会同”也。然犹有“会同”者,贞观十三年为唐僧出身之时,又为唐僧起脚之时,又为天竺施法之时。盖施法而救真除假,方为脚踏实地功夫,脚踏实地工夫仍须在生身受气处求之,此“会同”之中而又“会同”者。故唐僧闻街坊人乱道,看抛绣球,即对行者道:“我先母也是抛打绣球,巧遇姻缘,结了夫妇,此处亦有此等风俗。”

“绣”者,五彩之色,“球”者,太极之象。太极动而生阴阳,阴阳交感而五行备,为生天生地生人之妙道,即生身受气之来因。这个阴阳交感之风俗,自古及今,凡有情之物,无不在此中而来。独是阴阳有先天后天之分,先天阴阳,在未生身以前;后天阴阳,在既生身以后。生身以前者为真,生身以后者为假。愚夫俗子,只知后天阴阳,着于色身而作假夫妻,以生人生物;志士丈夫,惟知先天阴阳,修持法身,而合真夫妻,以生佛生仙。虽其理相同,而圣凡各别,真假迥异,此真假不可不辨者。

“三藏恐有嫌疑,行者道:‘你忘了老僧之言,一则去看彩楼,二则去辨真假。’三藏听说,果与行者同去。”大道以知行为全能,知所以明理,行所以成道。惟知始可以行,惟行方能全知,知之真而行之当,一即是二,二即是一。知行并用,去辨真假,真假可辨矣。故仙翁于此处道:“呀!那知此去,即是渔翁抛下钩和线,从今钓出是非来。”岂不慈悲之至?读者多将此二句错解,以为妖精抛下钩和线,唐僧闯入,钓出是非来。此等解说,大错!大错!唐僧在布金寺,蒙老僧说明悲切之事,早已抛下钩和线矣。行者欲看采楼,去辨真假,是从今钩出是非来也。钓出是非,正以能辨真假,真假即是非,是非一出,真假立辨。如此解去,是非可知,天下同道者不知可辨得出是非否?此以下实写钓出是非之理。

“天竺国王爱山水花卉,御花园月夜赏玩。”是道极则返,顺行阴阳造化,自明入暗也。“惹动一个妖精,把真公生摄去,他变作假公主,知唐僧今年、今月、今日、今时到此,欲招为偶,采取元阳真气,以成太乙上仙。”此先天一破,真者失去,假者当权,即时求偶,以阴侵阳,生中带杀,顺其所欲矣。”“正当午时三刻”,一阴发生之时也。“假公主将锈球亲手抛在唐僧头上,滚在衣袖之内。”此不期而遇,以阴姤阳,真假相混之时。何以打着个和尚而称为贵人?缘督子曰:“中有一宝,秘在形山,不在心肾,而在乎玄关一窍。”贵人即中有一宝贝之象,此宝生于先天,藏于后天,本目无形无象。“抛去锈球”,是太极一动而阴阳分;“打着和尚”,是阴阳鼓荡而二气和。和气熏蒸,其中隐隐又有一宝现象,即犹龙氏所谓“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杳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者,故曰贵人。惟此中有一宝之时,即先天后天真假分别之处。顺之者凡,逆之者圣;凡则入于死户,圣则开其生门。行者定“倚婚降怪”之计,于中辨别真假,真保命全形之大法门,万劫不传之真秘密。三丰所谓“顺为凡,逆为仙,只在中间颠倒颠”者是也。

“女主唐僧至金銮殿,一对夫妻呼万岁,两门邪正拜千秋。”此夫妻虽真,而邪正大异,不可不在心君之处辨明也。国王道:“寡人公主,今登二十岁未婚,因择今日年、月、日、时俱利,抛球求偶。”圣人修造大丹,攒年至月,攒月至日,攒日至时,将此一时分为六候,二候结丹,四候温养。盖此一时,与天地合德,与日月合明,与四时合序,与鬼神合吉凶,最为险要,难得易失,若有一毫差错,阴即侵阳,而真宝即丧。曰“寡人”,曰“二十岁”,曰“求偶”,俱是以阴伤阳之象。

诗云:“大丹不漏要三全,苦行难成恨恶缘。”精全气全神全,圣胎凝结,号为无漏真人。若着于恶缘,以假为真,虽苦行百端,大道难成。吕祖所谓“七返还丹,在人先须炼己待时”也。“道在圣传修在已,德由人积福由天。”道必须真传实授而修,还要自己出力,内外功行,一无所亏,德足以服鬼神,善足以挽天心,则福自天申矣。“休逞六根之贪欲,顿开一性本来圆。”六根门头,头头放下,而无贪无欲,一灵真性,处处光明,即本原不失矣。“无爱无思自清净,管叫解脱自超然。”外无所爱,内不起欲,自然清净。若得清净,脱然无虑,顿超群思,修炼大丹是不难耳。

彼世之迷徒,不知圣贤大道,误认阴阳为世之男女,遂流于御女邪术,妄想以生人造化,而欲生仙,顺其欲爱,出丑百端,不知羞耻,自谓知其趣味,吾不知所知者是何趣味?其必知儿女交欢,被窝里趣味乎!噫!此等之辈,以真为假,以假为真,只可暗里着鬼疑怪,肆行而无忌惮。一见正人君子,识神自首,不打自招,心惊胆战,惟恐败露,不觉颠倒错乱,而无所措手足,邪行何为哉?《悟真》云:“饶君聪慧过颜闵,不遇真师莫强猜。只为金丹无口诀,叫君何处结灵胎。”行者道:“莫乱谈,见师父议事去也。”其提醒世人者,何其切欤!

诗曰:

非心切实有真传,配合阴阳造化全。

窃取生身初受气,后天之内采先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