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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真经新传》南华真经新传卷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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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 王雱 撰

天运篇

夫无为者天之妙道也天道之止于无为则其道所以不为神惟能无为而为之然后道妙而神矣庄子因而作天运篇

天其运乎地其处乎日月其争于所乎孰主张是孰纲维是孰居无事推而行是意者其有机缄而不得已邪意者其运转而不能自止邪云者为雨乎雨者为云乎孰隆施是孰居无事滛乐而劝是风起北方一西一东有上彷徨孰嘘吸是孰居无事而披拂是敢问何故巫咸祒曰来吾语女天有六极五常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夫日月云雨风气皆天之用也天有其用而不用以为用则其用所以不息也惟圣人法而用之以宥于天下故功所以不亏而道所以曲全幽远无不照知而民心推戴而存真也故曰帝王顺之则治逆之则凶九洛之事治成德备监照下土天下戴之此谓上皇

商太宰荡问仁于庄子庄子曰虎狼仁也曰何谓也庄子曰父子相亲何谓不仁曰请问至仁庄子曰至仁无亲太宰曰荡闻之无亲则不爱不爱则不孝谓至仁不孝可乎庄子曰不然夫至仁尚已孝固不足以言之此非过孝之言也不及孝之言也夫南行者至于郢北面而不见冥山是何也则去之远也故曰以敬孝易以爱孝难以爱孝易而忘亲难忘亲易使亲忘我难使亲忘我易兼忘天下难兼忘天下易使天下兼忘我难至仁者未及于大仁止于不亲而已矣故曰至仁不亲不亲则亲之视我岂有乎故曰使亲忘我易亲之忘我则我止曰无心于亲矣岂谓无心于天下乎故兼忘天下难天下者度外之一物耳我岂视之为有而累心之亦可忘之而已矣故曰兼忘天下易然天下虽为度外之一物而万物待我而赡足矣故曰使天下兼忘我难此至仁未为兼忘也惟大人任其自然而付之自为所以兼忘而已矣兼忘则入于真空矣

夫德遗尧舜而不为也利泽施于万世天下莫知也岂直太息而言仁孝乎哉夫孝悌仁义忠信贞廉此皆自勉以役其德者也不足多也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

夫万物皆备于我而我能全之而不亏则至贵至富至愿所以并之焉其道安有加损矣故曰至贵国爵并焉至富国财并焉至愿名誉并焉是以道不渝

北门成问于黄帝曰帝张咸池之乐于洞庭之野吾始闻之惧复闻之怠卒闻之而惑荡荡默默乃不自得帝曰汝殆其然哉吾奏之以人征之以天行之以礼义建之以太清夫至乐者先应之以人事顺之以天理行之以五德应之以自然然后调理四时太和万物四时迭起万物循生一盛一衰文武伦经一清一浊阴阳调和流光其声蛰虫始作吾惊之以雷霆其卒无尾其始无首一死一生一偾一起所常无穷而一不可待汝故惧也吾又奏之以阴阳之和烛之以日月之明其声能短能长能柔能刚变化齐一不主故常在谷满谷在坑满坑涂郄守神以物为量其声挥绰其名高明是故神守其幽日月星辰行其纪吾止之以有穷流之于无止子欲虑之而不能知也望之而不能见也逐之而不能及也傥然立于四虚之道倚于槁梧而吟目知穷乎所欲见力屈乎所欲逐吾既不及已夫形充空虚乃至委蛇汝委蛇故怠吾又奏之以无怠之声调之以自然之命故若混逐丛生林乐而无形布挥而不曳幽昏而无声动于无方居于窈冥或谓之死或谓之生或谓之实或谓之荣行流散徙不主常声世疑之稽于圣人圣也者达于情而遂于命也天机不张而五官皆备此之谓天乐无言而心悦故有焱氏为之颂曰听之不闻其声视之不见其形充满天地苞裹六极汝欲听之而无接焉而故惑也乐也者始于惧惧故祟吾又次之以怠怠故遁卒之于惑惑故愚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夫天下至妙之道当其浑也天人阴阳万物纤悉无在焉及其散也天地设位阴阳殊气物自为物无不由之矣是以黄帝得之而所以全天乐故庄子所以寓言黄帝之张咸池也夫咸池者道浑之喻也奏之者道散之谓也道浑则所以有其体道散则所以有其用用则所以有为而有为而群生遂则其乐岂有其声欤宜乎焱氏为之颂而言其听之而不闻视之而不见也故视之而不见者言其无体也听之而不闻者言其无声也此明有为卒至于无为也夫无为则复命而反真故终曰愚故道道可载而与之俱也

孔子西游于卫颜渊问师金曰以夫子之行为奚如师金曰惜乎而夫子其穷哉颜渊曰何也师金曰夫刍狗之未陈也盛以箧衍巾以文绣尸祝斋戒以将之及其已陈也行者践其首苏者取而爨之而已将复取而盛以箧衍巾以文绣游居寝卧其下彼不得梦必且数眯焉今而夫子亦取先王已陈刍狗取弟子游居寝卧其下故伐树于宋削迹于卫穷于商周是非其梦邪围于陈蔡之间七日不火食死生相与邻是非其眯邪夫水行莫如用舟而陆行莫如用车以舟之可行于水也而求推之于陆则没世不行防常古今非水陆与周鲁非舟车与今蕲行周于鲁是犹推舟于陆也劳而无功身必有殃彼未知夫无方之传应物而不穷者也且子独不见夫桔槔者乎引之则俯舍之则仰彼人之所引非引人也故俯仰而不得罪于人故夫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不矜于同而矜于治故譬三皇五帝之礼义法度其犹柤梨橘柚邪其味相反而皆可于口故礼义法度者应时而变者也今取猨狙而衣以周公之服彼必龁啮挽裂尽去而后慊观古今之异犹猨狙之异乎周公也故西施病心而矉其里其里之丑人见而美之归亦捧心而矉其里其里之富人见之坚闭门而不出贫人见之挈妻子而去之走彼知美矉而不知矉之所以美惜乎而夫子其穷哉孔子行年五十有一而不闻道乃南之沛见老聃老聃曰子来乎吾闻子北方之贤者也子亦得道乎孔子曰未得也老子曰子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度数五年而未得也老子曰子又恶乎求之哉曰吾求之于阴阳十有二年而未得老子曰然使道而可献则人莫不献之于其君使道而可进则人莫不进之于其亲使道而可以告人则人莫不告其兄弟使道而可以与人则人莫不与其子孙然而不可者无他也中无主而不止外无正而不行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名公器也不可多取仁义先王之蘧庐也止可以一宿而不可以乆处觏而多责古之至人假道于仁托宿于义以游逍遥之墟食于苟简之田立于不贷之圃逍遥无为也苟简易养也不贷无出也古者谓是采真之游以富为是者不能让禄以显为是者不能让名亲权者不能与人柄操之则栗舍之则悲而一无所鉴以窥其所不休者是天之戮民也怨恩取与谏教生杀八者正之器也唯循大变无所湮者为能用之故曰正者正也其心以为不然者天门弗开矣

庄子之作篇中言黄帝之张乐次言孔子之西游是皆有为之事也故孔子西游而师金以其道而比刍狗不及黄帝之事而已故降一等而言之也然师金止知孔子之道如无用之刍狗而不知无用乃有用之妙也夫黄帝之事然为有为而是皆有为之至也故有为之至则卒入于无为故继言孔子问道于老聃也夫道集于虚而虚者足容于道也虚则一而行无不通也故不虚则不集故曰内无主而不止不一则不通故曰外无正而不行夫集于内者必行于外所谓由中而出也由中出者岂为自外而受欤此圣人之所以固守也故曰由中出者不受于外圣人不出夫行于外者因集于内所谓由外而入也由外入者岂为不虚而集欤此圣人之所以必行也故曰由外入者无主于中圣人不隐此老聃言入道致用之终始也

孔子见老聃而语仁义老聃曰夫播糠眯目则天地四方易位矣蚊虻噆肤则通昔不寐矣夫仁义然乃愤吾心乱莫大焉吾子使天下无失其朴吾子亦放风而动总德而立矣又奚杰然若负建鼔而求亡子者邪夫鹄不日浴而白乌不日黔而黑黑白之朴不足以为辩名誉之观不足以为广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孔子见老聃归三日不谈弟子问曰夫子见老聃亦将何规哉孔子曰吾乃今于是乎见龙龙合而成体散而成章乘乎云气而养乎阴阳予口张而不能嗋予又何规老聃哉子贡曰然则人固有尸居而龙见雷声而渊默发动如天地者乎赐亦可得而观乎遂以孔子声见老聃老聃方将倨堂而应微曰予年运而徃矣子将何以戒我乎子贡曰夫三王五帝之治天下不同其系声名一也而先生独以为非圣人如何哉老聃曰小子少进子何以谓不同对曰尧授舜舜授禹禹用力而汤用兵文王顺纣而不敢逆武王逆纣而不肯顺故曰不同老聃曰小子少进余语女三王五帝之治天下黄帝之治天下使民心一民有其亲死不哭而民不非也尧之治天下使民心亲民有为其亲杀其杀而民不非也舜之治天下使民心竞民孕妇十月生子子生五月而能言不至乎孩而始谁则人始有天矣禹之治天下使民心变人有心而兵有顺杀盗非杀人自为种而天下耳是以天下大骇儒墨皆起其作始有伦而今乎妇女何言哉余语女三皇五帝之治天下名曰治之而乱莫甚焉三皇之知上悖日月之明下暌山川之精中堕四时之施其知于虿之尾鲜规之兽莫得安其性命之情者而犹自以为圣人不可耻乎其无耻也子贡蹙蹙然立不安孔子谓老聃曰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乆矣孰知其故矣以奸者七十二君论先王之道而明周召之迹一君无所钩用甚矣夫人之难说也道之难明邪老子曰幸矣子之不遇治世之君也夫六经先王之陈迹也岂其所以迹哉今子之所言犹迹也夫迹履之所出而迹岂履哉夫白鶂之相视眸子不运而风化虫雄鸣于上风雌应于下风而风化自为雌雄故风化性不可易命不可变时不可止道不可壅苟得于道无自而不可失焉者无自而可孔子不出三月复见曰丘得之矣乌鹊鱼傅沫细要者化有弟而兄啼乆矣夫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

有为者必有迹故庄子至此而寓言老聃诮孔子治人而以陈迹也然六经载道之书书者为道之粗由粗可以至于精精则无所为而已此所以终孔子不与化为人之言也夫不与化为人者付之自化也付之自化则无所为是以言之于篇终也故曰丘不与化为人不与化为人安能化人老子曰可丘得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