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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纪事本末[标点本]》卷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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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宗建炎元年六月,遣宣义郎傅雱使金军,通问二帝。初,黄潜善白遣雱为祈请使,又遣太常少卿周望为通问使,俱未行。李纲上言:“尧、舜之道,孝弟而已。今日之事,正当枕戈尝胆,内修外攘,使刑政修而中国强,则二帝不俟迎请而自归。不然,虽冠盖相望,卑词厚礼,亦无益。今所遣使,但当奉表通问二帝,致思慕之意可也。”帝从之,遂命纲草表,付雱以往,且致书于粘没喝。

秋七月丙辰,合门宣赞舍人曹勋以上皇手书至自金。时,上皇自燕山,谓勋曰:“我梦四日并出,此中原争立之象,不知中原之民尚肯推戴康王否?”因出御衣绢半臂,亲书其领中曰:“便可即真,来救父母。”又谕勋曰:“如见康王,第言有清中原之策,悉举行之,毋以我为念。”又言:“艺祖有誓约,藏之太庙,不杀大臣及言事官,违者不祥。”康王夫人邢氏闻勋南还,亦脱所御金环,使内侍持付勋曰:“幸为我白大王,愿如此环,得早相见也。”勋遂间行至南京,以御衣进。帝泣,以示辅臣。勋因建议,募死士入海,至金东境,奉上皇由海道归。黄潜善等难之,出勋于外。

冬十一月壬辰,以王伦为朝奉郎,假刑部侍郎,充大金通问使,合门舍人朱弁副之。伦等至金,见金左副元帅宗维议事。时金方大举南下,留伦等不遣。

二年五月,以宇文虚中充金国祈请使。虚中时窜韶州,会诏求使绝域者,虚中应诏,乃复资政殿大学士,充祈请使,称臣奉表于金。时金人方起兵南侵,已留王伦、朱弁矣。虚中至,金人遣虚中、杨可辅、刘海、王贶并归,虚中曰:“奉命北来,祈请二帝,二帝未还,虚中不可归。”遂独留。金国初建,制度草创,爱虚中有才艺,每加官爵。虚中即受之,遂与韩昉俱掌制,因是知东北之士皆愤恨陷北,密以信义结纳,金人不之觉。

三年夏五月,起复朝散郎洪皓为金国通问使。时粘没喝自东平还云中,讹里朵自滨州还燕山,帝遣皓移粘没喝书,愿去尊号,用金正朔,比于藩臣。时所在盗梗,皓艰难百端,得达太原。留一年,遣至云中。粘没喝迫使仕刘豫,皓曰:“万里衔命,不得奉两宫南归,力不能磔逆豫,忍事之耶。留亦死,不即豫亦死,不愿偷生狗鼠间,愿就鼎镬,无悔。”粘没喝怒,将杀之,旁一校曰:“此真忠臣也。”目止剑士,且为皓请,得流递冷山。

九月,遣直龙图阁张邵使金,武臣杨宪副之。邵至潍州,接伴使置酒张乐。邵曰:“二帝北迁,邵为臣子,所不忍听。请止乐。”至于三四,闻者泣下。见左监军挞懒,命邵拜。邵曰:“监军与邵为南北朝从臣,无相拜礼。”且以书抵之曰:“兵不在强弱,在曲直。宣和以来,我非无兵也,帅臣初开边隙,谋臣复起兵端,是以大国能胜之。厥后伪楚僭立,群盗蜂起,曾几何时,电扫无馀,是天意人心未厌宋也。今大国复裂地以封刘豫,穷兵不已,曲有在矣。”挞懒怒,取国书去,执邵送密州,囚于柞山砦。

金人又迫朱弁仕刘豫,且訹之曰:“此南归之渐。”弁曰:“豫乃国贼,吾尝恨不食其肉,又忍北面臣之乎?吾有死耳。”金人怒,绝其饩遗以困之。弁固拒驿门,忍饥待尽,誓不为屈。金人亦感动,致礼如初。久之,复欲易其官。弁曰:“自古兵交使在其间。言可从,从之。不可从,则囚之杀之,何必易其官。吾官受之本朝,有死而已,誓不易以辱吾君也。”

四年冬十月辛未,秦桧自金归。初,桧从二帝至燕,金主以桧赐挞懒,为其任用。挞懒信之,及南侵,以为参谋军事,又以为随军转运使。挞懒攻楚州,桧与妻王氏自军中趋涟水军。自言杀金人监已者,夺舟而来,欲赴行在,遂航海至越州。帝命先见宰执,桧首言:“如欲天下无事,须是南自南,北自北。”朝士多疑其与何栗、孙傅等同被拘执,而桧独还,又自燕至楚二千八百里,逾河越海,岂无讥诃之者,安得杀监而南。就令从军挞懒,金人纵之,必质妻属,安得与王氏偕。惟范宗尹及李回二人素与桧善,尽破群疑,力荐其忠。桧入对,首奏所草“与挞懒求和书”。帝谓辅臣曰:“桧朴忠过人,朕得之喜而不寐。既闻二帝、母后消息,又得一佳士也。”先是,朝廷虽数遣使于金,但且守且和,而专意与敌解仇息兵则自桧始。

绍兴元年八月丁亥,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知枢密院事。时范宗尹罢相,桧欲得其位,因扬言曰:“我有二策,可耸动天下。”或问:“何不言?”桧曰:“今无相,不可行也。”帝闻,乃有是命。

二年六月,秦桧罢。时,吕颐浩为左相,桧为右相,会桑仲上疏“愿以所部收复京师,乞朝廷举兵为声援。”颐浩信之,屡请出师。桧时已有倾颐浩之意,因讽人言:“周宣王内修外攘,故能中兴,今二相宜分任内外。”于是帝谕颐浩及桧曰:“颐浩治军旅,桧理庶务,如种、蠡分职可也。”乃命颐浩都督江、淮、荆、浙诸军事,开府镇江。帝谓给事中程瑀曰:“颐浩熟于军事,在外总诸将,桧在朝廷,庶几内外相应,然桧诚实,但太执耳。”瑀对曰:“如求机警能顺旨者极不难得,但不诚实则终不可倚。”帝然之。颐浩至常州,桑仲已为霍明所杀,前军将赵延寿复叛,遂称疾不进,寻召还行在。初,胡安国尝闻游酢论桧人才可方荀文若,故力言桧贤于张浚诸人。桧入相,安国时为给事中。吕颐浩既还,憾桧倾己,欲去之,问计于席益。益曰:“目为党可也。今党魁胡安国在琐闼,宜先去之。”会颐浩荐朱胜非代已都督,命下,安国奏“胜非正位蒙司,值苗、刘肆逆,贪生苟容,辱逮君父。今强敌凭陵,叛臣不忌,用人得失,系国安危,深恐胜非上误大计。”帝为罢都督之命,改兼侍读。安国复持录黄不下,颐浩特命检正黄龟年书行,安国争之,遂落职,提举仙都观。侍御史江跻、左司谏吴表臣论胜非不可用,安国不当责,于是与张焘、程瑀、胡世将、刘一止、林待聘、楼照等二十馀人,皆坐桧党落职,桧亦自求去。先是,起居郎王居正与桧善,桧与居正论天下事甚锐,既相,所言皆不酬。居正疾其诡,言于帝曰:“秦桧尝语臣,中国之人惟当着衣啖饭,共图中兴,臣时心服其言。又自谓为相数月,必耸动天下。今为相设施止是,愿陛下以臣所言,问桧所行。”及桧求去,吕颐浩讽侍御史黄龟年上书劾罢桧,遂以观文殿大学士提举江州太平观。龟年又奏论桧徇私欺君,合正典刑,投诸裔土,以御魑魅。章凡三上,乃褫桧职,仍榜其罪于朝堂,示不复用。初,桧所陈二策,欲以河北人还金,中原人还刘豫。帝曰:“桧言南人归南,北人归北。朕北人,将安归?”桧语乃塞。至是,帝乃召直学士院綦崇礼,语以是事及居正所言,崇礼即以帝意载于制词,略曰:“自桧得权而举事,谓当耸动于四方,逮兹居位以陈谋,乃首建明于二策,罔烛厥理,殊乖素期。”播告中外,人始知桧之奸。

九月壬戌,王伦还自金。伦既被留,久之,有商人陈忠密告伦二帝所在,伦遂与朱弁及洪皓以金遗忠,潜通伦意。由是两宫始知帝已即位。先是,渊圣自云中徙燕山,始与太上皇相见,居于愍忠寺,至是,并迁于霫郡。霫,古奚国也,在燕山北千里。既至,居于相府院。嗣濮王仲理等千八百人尚在燕,金人计口给食,死者甚众。金粘没喝使乌陵思谋即驿见伦,语及契丹时事。伦曰:“海上之盟,两国约为兄弟,万世无变。云中之役,我实馈师,赞成厥功。上国之臣尝欲称兵南来,先大圣惠顾盟好,不许。厥后举兵以祸吾国,果先大圣意乎?况亘古自分南北,盍思久远之谋,归我二帝、太母,复我土疆,使南北赤子无致涂炭,亦足以慰先大圣之灵。”思谋沉思曰:“君言是也,归当尽达之。”已而粘没喝至,曰:“比使来,问其意指,多不能对。思谋传侍郎语欲议和,决非江南情实,特侍郎自为此言耳。”伦曰:“使事有指,不然,来何为哉?人定者胜天,天定亦能胜人。惟元帅察之。”粘没喝不答。及是,粘没喝忽至馆中,与伦议和,纵之归报。伦至,入对,言金人情伪甚悉,帝优奖之。时方议讨刘豫,和议中格。久之,复以潘致尧为通问使如金,附茶药、金币进两宫。

三年十二月,韩肖胄偕金使来。帝自即位,屡遣使如金,多见拘留,而金未尝遣一介报聘。至是,粘没喝使李永寿、王翊来,请还刘豫之俘及西北士民之在南者,且欲书江以益刘豫,与秦桧前议吻合,识者益知桧与金人共谋矣。殿中侍御史常同言:“先振国威,则和战常在我。若一意议和,则和战常在彼。靖康以来,分为两事,可以鉴戒。”帝因语及武备,曰:“今养兵已二十万有奇。”同曰:“未闻二十万兵而畏人者也。”帝不听。复遣枢密都承旨章谊为金国通问使,请还两宫及河南地。

五年夏四月甲子,上皇崩于金五国城,遗言欲归葬内地,金主亶不许。时兵部侍郎司马朴与奉使朱弁在燕山,闻之,共议制服。弁欲先请,朴曰:“为臣子,闻君父之丧当致其哀,尚何请。设请而不许,柰何?”遂服斩衰,朝夕哭,金人义之而不责。洪皓在冷山,闻之,北向泣血,遣同使沈珍往燕山,建道场于开泰寺,作功德疏,词旨悲痛,金人亦不之罪。

五月,辛巳,遣忠训郎何藓使金,罢中书舍人胡寅。寅上疏言:“女真惊动陵寝,戕毁宗庙,劫质二帝,涂炭生民,乃陛下之大仇也。自建炎丁未至绍兴甲寅,卑辞厚礼,以问安迎请为名而遣使者,不知几人矣。知二帝所在,见二帝之面,得女真之要领,因讲和而能息兵者谁欤?但见通和之使归未息肩,而黄河、长淮、大江相继失险矣。夫女真知中国所重在二帝,所恨在劫质,所畏在用兵,则常示欲和之端,增吾所重,平吾所恨,匿吾所畏,而中国坐受此饵,既久而后悟也。天下其谓自是改图矣,何为复出此谬计耶!苟曰姑为是,岂有修书称臣,厚费金帛,而成就一姑息之事耶?苟曰以二帝之故不得不然,则前效可考矣。况岁月益久,虏情益閟,必无可通之理也。适观何藓之事,恐和议复行,国论倾危,士气沮丧,所系不细。”疏入,诏褒谕之。会张浚奏言:“使事兵家机权,后将辟地复土,终归于和,未可遽绝。”乃遣藓行。寅因乞外,知邵州。

六年八月丁未,以秦桧为建康行营留守,参决尚书省、枢密院事。桧自被斥,会与金议和,稍复其官,知温州、绍兴府。又以张浚荐,授醴泉观使兼侍读。至是渐用事。

七年春正月丁亥,何藓还自金,始知道君皇帝及宁德皇后郑氏相继崩。帝成服,百官七上表,请遵以日易月之制。知严州胡寅上疏“请服丧三年,衣墨临戎,以化天下。”帝欲遂终服。张浚言:“天子之孝不与士庶同,必思所以奉宗庙社稷。今梓宫未返,天下涂炭,愿陛下挥泪而起,敛发而趋,一怒以安天下之民。”帝乃命浚草诏,告谕群臣:“外朝勉从所请,宫中仍行三年之丧。命诸大将率三军发哀成服,俾中外感动。”从之。

是月,以秦桧为枢密使。

三月己卯,遥尊宣和皇后韦氏为皇太后。帝尝谓辅臣曰:“宣和皇后春秋高,朕朝夕思之,不遑宁处。屈己讲和,正为此耳。”至是,从翰林学士朱震之请,遥尊为皇太后。

十二月癸未,王伦还自金。初,伦再使将还,金人新废刘豫,挞懒送伦曰:“好报江南,自今道途无壅,和议可成。”伦至,入对,言:“金人许还梓宫及太后,且许归河南地。”帝喜曰:“若金人能从朕所求,其馀一切,非所较也。”丁亥,复遣奉迎梓宫于金。

八年三月壬辰,复以秦桧为尚书右仆射同平章事兼枢密使。初,张浚尝与赵鼎论人才,浚极称桧善。鼎曰:“此人得志,吾辈无所措足矣。”及鼎再相,桧在枢密,一惟鼎言是从,鼎由是深信之,言桧可大任于帝,而不知为桧所卖也。桧既相,制下,朝士相贺,独吏部侍郎晏敦复有忧色,曰:“奸人相矣。”闻者皆以其言为过。

五月丁未,王伦偕金使来。初,伦至会宁,见金主,首谢废刘豫,次致使指。会挞懒自河南还,言于金主,请以废齐旧地与宋。金主命群臣议,斡本力言不可。东京留守讹鲁观曰:“我以地与宋,宋必德我。”阿懒曰:“我俘宋人父兄,怨非一日,若复资以土地,是助仇也,何德之有?勿与便。”蒲卢虎位在斡本上,挞懒、讹鲁观附之,由是蒲卢虎执议,以河南、陕西地与宋,遂遣伦及其太原少尹乌凌阿思谋、太常少卿石庆来议事。将至,帝命吏部侍郎魏矼馆伴之。矼以为御史时,尝言和议之非,不可奉诏,因备论敌情之不可信。秦桧曰:“公以智料敌,桧以诚待敌。”矼曰:“第恐敌不以诚待相公耳。”桧乃改命吴表臣。思谋等至临安,入见。帝谓辅臣曰:“先帝梓宫果有还期,虽待二三年,尚庶几。惟是太后春秋高,朕旦夕思念,欲早相见,此所以不惮屈己,冀和议之速成也。”朝臣多言其不可,帝怒,赵鼎曰:“陛下于金人有不共戴天之仇,今屈己请和,不惮为之者,以梓宫及母后耳。群臣愤懑之词出于爱君,不可以为罪,陛下宜谕之曰:讲和非吾意,以亲故,不得已为之。但得梓宫及母后还,敌虽渝盟,吾无憾。”帝从其言,众议遂息。乌凌思谋等称朱弁忠节,诏附黄金三十两赐之。

秋七月乙酉,秦桧复请遣王伦如金定和议,及申问讳日。左正言辛次膺言:“宣和海上之约,靖康城下之盟,口血未干,兵随其后。今日之事,当识其诈。国耻未雪,义难讲好。”凡七上疏力陈,不报。

冬十月丁巳,罢参知政事刘大中。大中与赵鼎不主和议,秦桧忌之,荐萧振为侍御史。振入台,即劾大中,罢之。鼎曰:“振意不在大中也。”振亦曰:“赵丞相不待论,当自为去就矣。”

甲戌,赵鼎罢。帝意不乐鼎,给事中勾涛因诋鼎结台谏及诸将,帝闻,益疑。鼎乃引疾求罢,遂出知绍兴府。入辞,言于帝曰:“臣去后,必有以孝弟之说胁制陛下者。”将行,秦桧率执政饯之,鼎不为礼,一揖而去,桧益憾之。

以勾龙如渊为御史中丞。先是,宰执入见,秦桧独留身,言:“臣僚畏首畏尾,多持两端,此不足与论大事。若陛下决欲讲和,乞专与臣议,勿许群臣预。”帝曰:“朕独委卿。”桧曰:“臣恐未便,望陛下更思。”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帝意欲和甚坚,桧犹以为未也,复进前说。又三日,桧复留身奏事如初,知帝意不移,乃始出文字,乞决和议,然犹以群臣为患。中书舍人勾龙如渊为桧谋曰:“相公为天下大计,而邪说横起,盍不择人为台谏,使尽击去,则事定矣。”桧大喜,即擢如渊为中丞,劾异议者,卒成桧志。

丁丑,金以张通古、萧哲为江南诏谕使,与王伦偕来。通古至泗州,要所过州郡迎以臣礼。知平江府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