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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史纪事本末[标点本]》卷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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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学崇诎

高宗绍兴元年秋七月丁亥,诏赠程颐直龙图阁。制词略曰:“周衰,圣人之道不得其传。世之学者,其欲闻仁义道德之说,孰从而求之。亦孰从而听之。尔颐潜心大业,高明自得之学,可信而不疑。而浮伪之徒,自学问文采不足表见于世,乃窃借名以自售,外示恬默,中实奔竞。使天下之士闻其风而疾之,是重不幸焉。朕所以振耀褒显之者,以明上之所与在此而不在彼也。”

六年十二月,左司谏陈公辅请禁程氏学,从之。先是,崇宁以来,禁锢元祐学术。帝渡江,复尊尚程颐之学。至是,公辅上疏,言:“今世取程颐之说,谓之伊川之学,相率从之,倡为大言,谓:尧、舜、文、武之道传之仲尼,仲尼传之孟轲,孟轲传之颐,颐死遂无传焉。狂言怪语,淫说鄙论,曰:此伊川之文也。幅巾大袖,高视阔步,曰:此伊川之行也。师伊川之文,行伊川之行,则为贤士大夫,舍此者非也。诚恐士习从此大坏,乞禁止之。”遂诏“士大夫之学,一以孔、孟为师,庶几言行相称,可济时用。臣僚所奏,可布中外,使知朕意。”时方召尹焞,焞,颐门人也,公辅之意盖有所指云。

七年五月,张浚荐胡安国,帝召之。安国闻陈公辅请禁程颐之学,乃上疏曰:“孔、孟之道不传久矣,自颐兄弟始发明之,然后知其可学而至。今使学者师孔、孟而禁从颐学,是入室而不由户也。夫颐于《易》,因理以明象,而知体用之一原,于《春秋》,见于行事,而知圣人之大用。诸经、《语》、《孟》,皆发其微旨,而知其入德之方,则狂言怪语,岂其文哉。孝弟显于家,忠诚动于乡,非其道义一介不以取予,则高视阔步,岂其行哉。自嘉祐以来,西都有邵雍、程颢及其弟颐,关中有张载,皆以道德名世,著书立言,公卿大夫所钦慕而师尊之。及王安石、蔡京等曲加排抑,故其道不行。愿下礼官,讨论故事,加之封爵,载在祀典。仍诏馆阁,裒其遗书,羽翼六经,使邪说者不得作,而道术定矣。”疏入,公辅与中丞周秘、侍御史石公揆交章论安国学术颇僻,安国遂辞召命。

孝宗淳熙五年春正月,侍御史谢廓然乞戒有司,母以程颐、王安石之说取士。未几,秘书郎赵彦中复疏言:“科举之文,成式具在,今乃祖性理之说,以浮言游词相高。士之信道自守,以六经圣贤为师可矣,而别为洛学,饰怪惊愚,士风日弊,人才日偷。望诏执事,使明知圣朝好恶所在,以变士风。”从之。

十年六月,监察御史陈贾请禁道学。先是,朱熹为浙东提刑,行部至台州,知州事唐仲友为其民所讼,熹劾治之。仲友与宰相王淮同里,且为姻家,淮由此怨熹,欲沮之,风吏部尚书郑丙上疏言:“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欺世盗名,不宜信用。”帝已惑其说。淮又以太府丞陈贾为御史,贾因面对,首论曰:“臣窃谓天下之士所学于圣人之道未尝不同,既同矣,而谓已之学独异于人,是必假其名以济其伪者也。邪正之辨,诚与伪而已矣。表里相副,是之谓诚。言行相违,是之谓伪。臣伏见近世士大夫有所谓道学者,其说以谨独为能,以践履为高,以正心诚意、克己复礼为事。若此之类,皆学者所共学也,而其徒乃谓已独能之。夷考其所为,则又大不然,不几于假其名以济其伪者耶。臣愿陛下明诏中外,痛革此习,每于听纳除授之间,考察其人,摈斥勿用,以示好恶之所在。庶几多士靡然向风,言行表里一出于正,无或肆为诡异,以干治体,实宗杜无疆之福。”盖指熹也,帝从之。由是道学之名,贻祸于世。后直学士院尤袤,以程氏之学为贾所攻,言于帝曰:“道学者,尧、舜所以帝,禹、汤、文、武所以王,周公、孔、孟所以设教。近立此名,诋訾士君子,故临财不苟得,所谓廉介。安贫守道,所谓恬退。择言顾行,所谓践履。行已有耻,所谓名节:皆目之为道学。此名一立,贤人君子欲自见于世,一举足且入其中,俱无所免,此岂盛世所宜有。愿循名责实,听言观行,人情庶不怀于疑似。”帝曰:“道学岂不美之名,正恐假托为奸,真伪相乱耳。”

十五年六月,除朱熹为兵部郎官。先是,熹以周必大荐为江西提刑,入奏事,或要于路曰:“正心、诚意之论,上所厌闻,慎勿复言。”熹曰:“吾平生所学,惟此四字,岂可隐默以欺吾君乎?”及入对,上迎谓之曰:“久不见卿,卿亦老矣。浙东之事,朕自知之。今当处卿以清要,不复以州县烦卿。”奖谕甚渥,遂除兵部郎官。熹以足疾乞祠。兵部侍郎林栗与熹论《易》、《西铭》不合,遂论“熹本无学术,徒窃张载、程颐之绪馀,为浮诞宗主,谓之道学,妄自推尊。所至辄携门生数十人,习为春秋、战国之态,妄希孔、孟历聘之风。绳以治世之法,则乱人之首也。今采其虚名,俾之入奏,将置朝列,以次收用。而熹闻命之初,迁延道途,邀索高价,门徒迭为游说,政府许以风闻,然后入门。既经陛

对,得旨除郎,而辄怀不满,傲睨累日,不肯供职。是岂程颐、张载之学教之然也。望将熹停罢,以为事君无礼者之戒。”帝谓栗言过当,而大臣畏栗之强,莫敢深论,乃命熹依旧江西提刑。周必大言熹上殿之日,足疾未瘳,勉强登对。帝曰:“朕亦见其跛曳。”太当博士叶适上疏曰:“考栗劾熹之辞,始末参验,无一实者,特发其私意,而遂忘其欺耳。至于其中谓之道学一语,利害所系,不独于熹。盖自昔小人残害忠良,率有指名,或以为好名,或以为立异,或以为植党。近又创为道学之目,郑丙倡之,陈贾和之,居要津者密相付授,见士大夫有稍慕洁修者,辄以道学之名归之,以为善为玷缺,以好学为已愆,相与指目,使不得进。于是贤士惴栗,中材解体,销声灭影,秽德垢行,以避此名。往日王淮表里台谏,阴废正人,盖用此术。栗为侍从,无以达陛下之德意志虑,而更袭用郑丙、陈贾密相付授之说,以道学为大罪,文致语言,逐去一熹,固未甚害,第恐自此游词无实,谗言横生,良善受祸,何所不有。伏望陛下正纪纲之所在,绝欺罔于既形,摧折暴横以扶善类,奋发刚断以慰公言。”疏入,不报。诏熹仍赴江西,熹力辞不赴。

光宗绍熙元年二月,殿中侍御史刘光祖入对,言:“近世是非不明则邪正互攻,公论不立则私情交起,此固道之消长,时之否泰,而实国家之祸福,社稷之存亡系焉,甚可畏也。本朝士大夫学术最为近古,初非有强国之术,而国势尊安,根本深厚。咸平、景德之间,道臻皇极,治保太和,至于庆历、嘉祐盛矣。不幸而坏于熙、丰之邪说,疏弃正士,招徕小人。幸而元祐君子起而救之,末流大分,事故反复。绍圣、元符之际,群凶得志,绝灭纲常,其论既胜,其势既成,崇、观而下,尚复何言。臣始至时,闻有讥贬道学之说,而实未睹朋党之分。中更外艰,去国六载,已忧两议之各甚,而恐一旦之交攻也。逮臣复来,其事果见,因恶道学乃生朋党,因生朋党乃罪忠谏。夫以忠谏为罪,其去绍圣几何。陛下即位之初,凡所进退,率用人言,初无好恶之私,岂以偏党为主。而一岁之内,斥逐纷纷,往往纳忠之言谓为沽名之举。事势至此,循默乃已。循默成风,国家安赖。臣欲息将来之祸,故不惮反复以陈,伏冀圣心豁然,永为皇极之主,使是非由此而定,邪正由此而别,公论由此而明,私意由此而息,道学之讥由此而消,朋党之迹由此而泯,则生灵之幸,社稷之福也。不然,相激相胜,展转反复,为祸无穷,臣实未知税驾之所。”帝下其章,读者至于流涕。

宁宗庆元元年六月,右正言刘德秀请考核道学真伪,从之。先是,上在嘉府,黄裳为嘉王府翊善,光宗谕之曰:“嘉王进学,皆卿之功。”裳谢曰:“若欲进德修业,追迹古先哲王,则须寻天下第一等人。”光宗问为谁,裳以朱熹对。直讲彭龟年因讲鲁庄公不能制其母,云:“母不可制,当制其侍御、仆从。”上问此谁之说,对曰:“朱熹说也。”自后每讲,必问熹说如何。及上即位,宰相赵汝愚首荐,熹遂自潭州召为焕章阁待制兼侍讲。熹在道,闻近习已有用事者,即具奏,言:“幸门一开,其弊将不可复塞。”及至,每进讲,务积诚意以感动上心,上亦稍稍嘉纳焉。熹复奏疏,极言:“陛下即位未能旬月,而进退宰臣,移易台谏,皆出陛下之独断,中外咸谓左右或窃其柄,臣恐主威下移,求治反乱矣。”时韩侂胄方用事,熹意盖指侂胄也。侂胄由此大恨,使优人峨冠阔袖象大儒,戏于上前,因乘间言熹迂阔不可用。遂出内批,罢熹经筵,除宫观。熹去,侂胄益无忌惮矣。其党复为言,凡相与异者,皆道学之人也,阴疏姓名授之,俾以次斥逐。或又为言,以道学目之则有何罪,当名曰伪学,由是有伪学之目,善类皆不自安。至是,德秀上言曰:“邪正之辨无过于真与伪而已,彼口道先王之言而行如市人所不为,在兴王之所必斥也。昔孝宗锐意恢复,首务核实,凡言行相违者,未尝不深知其奸。臣愿陛下以孝宗为法,考核真伪以辨邪正。”诏下其章,于是博士孙元卿、袁燮,国子正陈武皆罢。司业汪逵入札子辩之,德秀以逵为狂言,亦被斥。

秋七月,御史中丞何澹上疏,言:“绍兴间,谏臣陈公辅尝言程颐、王安石之学,皆有尚同之弊,高宗皇帝亲洒宸翰,有曰:学者当以孔、孟为师。臣愿陛下以高宗之言风励天下,使天下皆师孔、孟。有志于学者不必自相标榜,使众人得而指目,亦不必以同门之故更相庇护,是者从其为是,非者从其为非。朝廷亦惟是之从,惟善之取,而无彼此异同之别。听言而观行,因名而察实,录其真而去其伪,则人知勉励,无敢饰诈以求售。士风纯而国是定,将必由此。”上是之,诏榜于朝堂。既而吏部郎官糜师旦复请考核真伪,被迁左司员外郎。又有张贵模者,指论《太极图》,亦被赏擢。何澹覆上疏,言:“在朝之臣,大臣既熟知其邪迹,然亦不敢白发以招报复之祸。望明诏大臣,去其所当去者。”

二年二月,以端明殿学士叶翥知贡举。翥与刘德秀奏言:“伪学之魁,以匹夫窃人主之柄,鼓动天下,故文风未能丕变。乞将语录之类,尽行除毁。”故是科取士,稍涉义理者悉皆黜落,《六经》、《语》、《孟》、《中庸》、《大学》之书,为世大禁。淮西总领张釜上言:“迩者伪学盛行,赖陛下圣明斥罢,天下皆洗心涤虑,不敢复为前日之习。愿明诏在位之臣,上下坚守勿变,毋使伪言伪行乘间而入,以坏既定之规模。”乃除釜尚书左司郎官。

八月,申严道学之禁。时,中书舍人汪义端引唐李林甫故事,以伪学之党皆名士,欲尽除之。帝颇知其非,乃诏台谏、给舍“论奏不必更及旧事,务在平正,以副朕建中之意。”诏下韩,侂胄及其党皆怒,刘德秀遂与御史张伯垓、姚愈等上疏,言:“自今旧奸宿恶,或滋长不悛。臣等不言,恐误陛下之用人,且俟其败坏国事如前日而后言,则徒有噬脐之悔。愿下此章,播告中外,令旧奸知朝廷纪纲尚在,不致放肆。”从之。自是侂胄与其党攻治之志愈急矣。太常少卿胡纮上言:“比年以来,伪学猖獗,图为不轨,动摇上皇,诋诬圣德,几至大乱。赖二三大臣台谏,出死力而排之,故元恶殒命,群邪屏迹。自御笔有救偏建中之说,或者误认天意,急于奉承,倡为调停之议,取前日伪学之奸党次第用之,以冀幸其他日不相报复。往者建中靖国之事,可以为戒。”遂诏伪学之党,宰执权住进拟。大理司直邵褎然言:“三十年来,伪学显行,场屋之权,尽归其党。乞诏大臣审察其所学。”诏“伪学之党,勿除在内差遣。”已而言者又论伪学之祸,乞鉴元祐调停之说,杜其根原。遂有诏“监、司、帅、守荐举改官,并于奏牍前声说非伪学之人。”会乡试,漕司前期取家状,必令书“委不是伪学。”五字。抚州推官柴中行独申漕司云:“自幼习《易》,读程氏易《传》,未审是与不是伪学。如以为伪,不愿考校。”士论壮之。

十二月,削秘阁修撰朱熹官。熹家居,自以蒙累朝知遇之恩,且尚带从臣职名,义不容默,乃草封事数万言,陈奸邪蔽主之祸。子弟诸生更进迭谏,以为必且贾祸,熹不听。蔡元定请以蓍决之,遇《遁》之《同人》。熹默然,取藁焚之,遂六奏力辞职名,诏仍充秘阁修撰。时,台谏皆韩侂胄所引,汹汹争欲以熹为奇货,然无敢先发者。胡纮未达时,尝谒熹于建安,熹待学子惟脱粟饭,遇纮不能异也。纮不悦,语人曰:“此非人情,只鸡斗酒,山中未为乏也。”及是,为监察御史,乃锐然以击熹自任。物色无所得,经年酝酿,章疏乃成。会改太常少卿,不果。有沈继祖者,为小官时,尝采摭熹《语》、《孟》之语以自售,至是以追论程颐,得为御史。纮以疏草授之,继祖谓可立致富贵,遂论“熹剽窃张载、程颐之绪馀,寓以吃菜事魔之妖术,簧鼓后进,张浮驾诞,私立品题,收召四方无行义之徒以益其党,伍潜形匿,迹如鬼如魅。乞加少正卯之诛,以为欺君罔世、污行盗名者之戒。其徒蔡元定,佐熹为妖,乞编管别州。”诏熹落职,罢祠,窜元定于道州。已而选人馀嚞上书,乞斩熹以绝伪学。谢深甫抵其书子地,获免。

三年十二月,知绵州王沇上疏“乞置伪学之籍,仍自今曾受伪学举荐关升及刑法廉吏自代之人,并令省部籍记姓名,与闲慢差遣。”从之。于是伪学逆党得罪着籍者,宰执则有赵汝愚、留正、周必大、王蔺等四人,待制以上则有朱熹、徐谊、彭龟年、陈傅良、薛叔似、章颖、郑湜、楼钥、林大中、黄由、黄黼、何异、孙逢吉等十三人,馀官则有刘光祖、吕祖俭、叶适、杨芳、项安世、李、沈有开、曾三聘、游仲鸿、吴猎、李祥、杨简、赵汝谠、赵汝谈、陈岘、范仲黼、汪逵、孙元卿、袁燮、陈武、田澹、黄度、张体仁、蔡幼学、黄灏、周南、吴柔胜、王厚之、孟浩、赵巩、白炎震等三十一人,武臣则有皇甫斌、范仲壬、张致远等三人,士人则有杨宏中、周端朝、张道、林仲麟、蒋傅、徐范、蔡元定、吕祖泰等八人,共五十九人。

四年五月,右谏议大夫姚愈覆上言:“近世行险徼幸之徒,倡为道学之名,聋瞽愚俗,权臣力主其说,结为死党。陛下取其罪魁之显然者,止从窜免。馀悉不问,所以存全之意,可谓至矣。柰何习之深者,怙恶不悛,日怀怨望,反以元祐党籍自比。臣愿特降明诏,播告天下,使中外晓然知邪正之实,庶奸伪之徒,不至假借疑似,以盗名欺世。”帝从之,为下诏戒饬。

六年三月,朱熹卒。将葬,右正言施康年言:“四方伪徒,聚于信上,欲送伪师之葬,人聚之间,非妄谈时人短长,则谬议时政得失。乞下守臣约束。”从之。

嘉泰二年二月,弛伪学党禁。时韩侂胄已厌前事,张孝伯谓之曰:“不弛党禁,恐后不免报复之祸。”侂胄然之,故有此令。

嘉定四年十二月,著作郎李道传上奏,言:“孔、孟既没,正学不明,汉、唐非无儒者,然于圣门大学之道,或语之而未近,或近之而未真,理未能尽穷,义未能尽精,施之于事,未能尽得其当。故千数百年之间,虽有随时以就功名之臣,不过极其天资力分之所止而已。治不如古,职此之由。至于本朝,河、洛之间,大儒并出,于是孔、孟之学复明于世,用虽未究,功则已多。近世儒者又得其说而推明之,择益精,语益详,凡学者修已接物,事君临民之道,本末精粗,殆无馀蕴。诚使此学益行,则人才众多,朝廷正而天下治矣。往者权臣顾以此学为禁,十数年间,士气日衰,士论日卑,士风日坏,识者忧之。今其禁虽除,而独未尝明示天下以除之之说,臣窃谓当世先务,莫要于此。今有人焉,入则顺于亲,出则信于友,上则不欺其君,下则不欺其民,义不可进不肯苟进以易其终身之操,义不可生不忍苟生以害其本心之德。诚得此等人,布满中外,平居可任,缓急可恃,岂非陛下所愿哉。如此等人,岂皆天资。知而行之,非学不可。然则学术成人才,非今日最要之务乎。臣愿陛下特出明诏,崇尚此学,指言前日所禁之误,使天下晓然知圣意所在,君臣上下同此一心,感应之机捷于影响。此诏一下,必有振厉激昂以副陛下作成之意者。臣闻学莫急于致知,致知莫大于读书,书之当读者莫出于圣人之经,经之当先者莫要于《大学》、《论语》、《孟子》、《中庸》之篇。故侍讲朱熹有《论语孟子集注》,《大学中庸章句》、《或问》,学者传之,所谓择之精而语之详者,于是乎在。臣愿陛下诏有司取是四书,颁之太学,使诸生以次诵习,俟其通贯浃洽,然后次第以及诸经,务求所以教育天下人才,为国家用。臣闻绍兴中,从臣胡安国尝欲有请于朝,乞以邵雍、程颢、程颐、张载四人,春秋从祀孔子之庙。淳熙中,学官魏掞之亦言宜罢王安石父子勿祀,而祀颢、颐兄弟。厥后虽诏罢安石之子雱,而他未及行。儒者相与论说,谓宜推而上之,以及二程之师周敦颐。臣愿陛下诏有司,考安国、掞之所尝言者,议而行之,上以彰圣朝崇儒正学之意,下以示学者所宗,其所益甚大,其所关甚重,非特以补祀典之缺而已。陛下不以臣言为迂,诚能下除禁之诏,颁四者之书,定诸儒之祀,三事既行,人心兴起,当见天下之才日盛一日,天下之治岁加一岁。其或不然,臣请伏妄言之罪。”会西府中有不喜道学者,未及施行。

九年春正月,潼川府路提点刑狱魏了翁状奏“臣窃见故虞部郎中周敦颐尝为合州佥书判官,州事不经其手,吏不敢决。苟下之,民不肯从。蜀之贤人君子莫不喜称之,其流风所渐,迄今未泯,士竞讲学,民知向风,春秋奉尝,有永勿替。臣始到官,尝遣吏即其祠而用币焉。退复惟念,是特敦颐所以施诸一方,见诸行事之一二耳。盖自周衰,孔、孟氏没,更秦、汉、魏、晋、隋、唐,学者无所宗主,支离泮涣,莫适其归。醇质者滞于呫哔训诂,俊爽者溺于记览词章,言理则清虚寂灭之归,论事则功利智术之尚,诬民惑世,至于沦浃肌髓,不可救药。敦颐独奋乎百世之下,穷探造化之赜,建图著书,阐幽抉秘,即斯人日用常行之际,示学者穷理尽性之归,使诵其遗言者始得以晓然于洙、泗之正传,而知世之所谓学,非滞于俗师,则沦于异端,盖有不足学者。于是河南程颢、程颐亲得其传,而圣学益以大振。虽三人于时皆不及大用,而其嗣往圣,开来哲,发天理,正人心,使孔、孟绝学独盛于本朝而超出乎百代,功用所系,治理所关,诚为不小。臣愚欲望圣慈先将敦颐特赐美谥,其于表章风厉,盖非小补。”诏下太常定议。

十三年,追谥周敦颐曰元,程颢曰纯,程颐曰正,张载曰明,从魏了翁、任希夷之请也。

理宗宝庆三年春正月,诏曰:“朕观朱熹集注《大学》、《论语》、《孟子》、《中庸》,发挥圣贤蕴奥,有补治道。朕方励志讲学,缅怀典刑,深用叹慕。可特赠熹太师,追封信国公。”

三月,朱熹子工部侍郎朱在入对,言人主学问之要。帝曰:“先卿《中庸序言》之甚详,朕读之不释手,恨不与之同时也。”绍定二年九月,改封朱熹徽国公,用邹、兖例也。

淳祐元年春正月甲辰,诏曰:“朕惟孔子之道,自孟轲后不得其传,至我朝周敦颐、张载、程颢、程颐,真见实践,深探圣域,千载绝学,始有指归。中兴以来,又得朱熹,精思明辨,折衷融会,使《大学》、《论》、《孟》、《中庸》之旨本末洞彻,孔子之道益以大明于世。朕每观五臣论著,启沃良多。今视学有日,其令学官列诸从祀,以副朕崇奖儒先之意。”寻以“王安石谓天变不足畏,祖宗不足法,人言不足恤,为万世罪人,岂宜从祀孔子。其黜之。”

丙午,封周敦颐为汝南伯,张载郿伯,程颢河南伯,程颐伊阳伯。

戊申,视太学,谒孔子,遂御崇化堂,命祭酒曹觱讲《礼记大学》篇,诸生推恩锡帛有差。制《道统十三赞》,就赐国子监,宣示诸生。复亲书朱熹《白鹿洞学规》,赐焉。(原注:按宋世道学之传,自周敦颐始。敦颐授之程颢及其弟颐,而其学始盛。同时张载、邵雍与颢兄弟实相师友,虽立言各成一家,至泽于仁义道德,不求同而自不能异。程氏之门人,则谢良佐、游酢、杨时、尹焞最著。时传之罗从彦从彦传之李侗,朱熹受学于侗,熹出而程氏所传之学始发明无遗蕴。其与熹同时而志同道合者为张栻、吕祖谦,持论异者为陆九龄兄弟。今自敦颐而下,略采师友渊源所自,以见一代道脉之大较云。〕

周敦颐,字茂叔,道州营道人。自少信古好义,以名节自砥砺,奉已甚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