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部,书类,尚书精义
钦定四库全书
尚书精义卷三十五 宋 黄伦 撰
王曰封元恶大憝矧惟不孝不友子弗祗服厥父事大伤厥考心于父不能字厥子乃疾厥子于弟弗念天显乃弗克恭厥兄兄亦不念鞠子哀大不友于弟惟吊兹不于我政人得罪天惟与我民彝大泯乱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不率大戛
东坡曰商纣之后三监之世殷人父子兄弟以相贼虐为俗周公之意盖曰孝友民之天性也不孝不友必有以使之子弟固有罪矣而父兄独无过乎故曰凡民有自弃于奸宄者此固为元恶大憝矣政刑之所治也至于父子兄弟相与为逆乱则治之当有道不可与宼攘同法我将诲其子曰汝不服父事岂不大伤父心又诲其父曰此非汝子乎何疾之深也又诲其弟曰长幼天命也其可不顺又诲其兄曰此汝弟也独不念先父母鞠养劬劳之哀乎人非土木禽犊稍假以日月须其善心油然而生未有不为君子也我独吊闵此人不幸而得罪于三监之世不得罪于我政人之手天与我民五常之性而吏不知训以大泯乱乃迫而蹙之曰乃其速由文王作罚刑兹无赦则民将避罪不暇父子兄弟益相忿戾至于贼杀而后已虽大戛击痛伤民愈不率也舜命契为司徒曰敬敷五教在寛寛之言缓也五教所以复其天性当缓而不当速也
矧惟外庶子训人惟厥正人越小臣诸节乃别播敷造民大誉弗念弗庸瘝厥君时乃引恶惟朕憝已汝乃其速由兹义率杀亦惟君惟长不能厥家人越厥小臣外正惟威惟虐大放王命乃非德用乂
东坡曰礼云庶子之正于公族者教之以孝悌睦友子爱明父子之义长幼之序言治之以峻急虽国君不能况庶子乎
无垢曰既以私意教民而不念圣王之意不用圣王所以道民之法徒以私意道民而不由天性上害君治下长民恶事至于此此成王周公所以大恶也君长不能行圣王之道乃用私意率民而杀之则为小臣者与夫在外为正人之官者视上所为皆以淫威酷虐为治大弃文王所以教化之命是乃以非德治民也
张氏曰不率大戛犹且刑之无赦况夫庶子训人与正人小臣诸节者乎夫自庶子至于小臣诸节其职在于分别善恶播敷政教以造民大誉今乃不念上之所教不为上之所用则是有以病其君矣欲治其国先齐其家古之人谓正家而天下治故不能正厥家人则小臣之与外正犹且不足以治之况其逺者乎此所以惟威惟虐而不能道上之德化大放王命而不能禀上之政令乃非德用人则其所以乂民者皆不由德也如是则康叔之治故当正家以先之
汝亦罔不克敬典乃由裕民惟文王之敬忌乃裕民曰我惟有及则予一人以怿
无垢曰典即父子兄弟之典也文王于德则在所敬于罚则在所忌忌即慎也我以文王为法则知所敬知所忌矣乃寛裕以训民曰我所以不敢峻刑以治汝不孝不友之罪者我将追文王所以教化天下之意而不事刑也夫文王能使江汉游女无思犯礼伐条妇人勉夫以正虞芮争田入其境而心化岂容有不孝不友之人乎如此用心则合成王周公之心此成王所以悦怿
王曰封爽惟民迪吉康我时其惟殷先哲王德用康乂民作求矧今民罔迪不适不迪则罔政在厥邦
无垢曰化殷民当法殷先哲王盖由汤至于武丁贤圣之君六七作天下归殷久矣傥求殷先哲王所以化民之德以率之则宜于民心而应天下之求矣此求当如童蒙求我之求盖寒者求我而得衣馁者求我而得食不得其所者求我而安不由其道者求我而适正路傥不先合其心其肯求我乎迪者道也道之于吉康之地则适吉康道之于危亡之地则适危亡此理之自然也所以迪之者何政而已矣能迪民于吉康则一国之纪纲可知不能迪民而使之入于危亡之地是国无政而纪纲紊乱矣
张氏曰好吉而恶凶好安而恶危民情之常也然其愚而无知非上之明为民以迪之则莫知所由矣若夫上不能迪民使之趋于吉康而民将沉陷于凶危之域如此则无政在厥邦盖政在廸民故也
王曰封予惟不可不监告汝德之说于罚之行今惟民不静未戾厥心迪屡未同爽惟天其罚殛我我其不怨惟厥罪无在大亦无在多矧曰其尚显闻于天
无垢曰天立国君以道民也民不静不同是我道之者非其理也非其理国君得无罪哉国君有罪天将罚殛之罚当其罪何所怨乎呜呼古之言天者皆责备于己而不求全于人也夫民不静不同天不罪民而罪道民者则以民之本心罔有迪之而不从者今迪之而未同必我所以迪之者非其理也迪之非其理是逆天也逆天者亡罚殛何疑成王明告之曰天之罚殛不在大罪虽小必行不在多罪虽少不赦此古人所以慎独而于屋漏暗室之间不敢忽也夫罪小而非大罪少而非多天犹且罚殛矧不止蔵于心术之间而显然着在人上腥闻于天者乎夫显闻于天乃心术不慎自小积而为大自少积而为多也木披其枝者本之摇也水浑其流者源之浊也端本澄源其在慎独乎君子不可不知也
张氏曰成王以我不可不监民之情而告汝以迪民之道则我所以告汝者皆视乎民情而已然而民之所畏服如是而后迪之以德则莫不心悦而听从矣先王之于天下先德而后刑则刑者所以辅德也今卫地习纣故俗骄淫矜夸草窃奸宄无所不至茍非先之以刑欲其悦德也难矣
陈氏曰罪无微而不着无小而不积毫厘之微皆不可逃况今天以罚殛我我何可逃乎成王之自责至矣
王曰呜呼封敬哉无作怨勿用非谋非彝蔽时忱丕则敏德用康乃心顾乃德逺乃猷裕乃以民宁不汝瑕殄无垢曰不敬则忽故不恤天下之情而作怨至于罚为不慎不敬则昏故不烛天下之理而用非合道之谋画非先王之典彝至于德为不明惟敬则慎岂敢作怨惟敬则明岂至于用非谋非彝哉此信敬之心以大则文王之敏德何谓敏德文王于德则明于罚则慎适中其几可谓敏矣吾能断行是信敬之心以文王为凖的以卜敬之进否梦寐文王羮墙文王则文王之心尽见于吾心矣内信于敬外法文王则行无玷而德明矣盖敬胜百邪故可以康我心敬则三省故可以顾我德敬则深思故可以逺我谋敬之为用如此康叔其可忽哉内信此敬外法文王则待物以恕而罚慎矣盖敬则践履而知难易此所以能裕民裕民则民宁民宁则我亦宁于位而不为上所瑕疵上所殄絶矣
史氏曰善为国者必先明立政用人之道善行道者斯能尽治己爱人之方古之告戒其臣与善事其君者盖常以是为本也无严刑重赋以作其怨勿搔民变古以用其非彝立政之道审矣听断于至诚者而不疑取法于有德者而不慢任人之道至矣能推是道以行之则可以安康其心而不乱顾省其德而不流恢逺其猷而不狭寛裕其民而不暴举是数者行而不悖非尽治己爱人之方能如此乎以是为国则过愆自絶之罪无自而至矣
王曰呜呼肆汝小子封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无我殄享明乃服命高乃听用康乂民
无垢曰命天命也天命则爵位也岂有常哉明德慎罚则爵位可保无德滥刑则爵位殄絶此理之自然者也岂有常哉念天命之不常则警戒恐惧而明德慎罚常不絶朝觐之礼矣享当如享礼之享也傥惟不念天命放肆怠傲无德滥刑则将摈黜灭亡以絶朝觐之礼无从得望天子之清光矣服谓诸侯之服命谓诸侯之命若上公九命之类明服命之不可轻高其听以法先王以言非文王与殷先哲之德刑则弗听也其听如此岂不高哉明服命之不可轻高其听而不卑下则其心尊严逺大用此以康治民夫何难哉
张氏曰康叔之封于妹邦有君道焉其制节则在我而无所拘故告之以肆哉曰惟命不于常汝念哉汝不能念天之不常则我以罪絶于汝使汝不得为诸侯而享止此所谓殄享者也
王若曰徃哉封勿替敬典听朕告汝乃以殷民世享无垢曰成王告康叔其宗防止在一敬字而已傥康叔听其所告念兹在兹不忘于屋漏暗室之间则德性常尊学问有本而高明广大常有尊严南面之象以此殷民世世子孙践履此道享爵禄于国家夫何疑哉
张氏曰诸侯所以保其国以享天子者岂他道哉钦典听命而已
酒诰
王若曰明大命于妹邦乃穆考文王肇国在西土厥诰毖庶邦庶士越少正御事朝夕曰祀兹酒惟天降命肇我民惟元祀天降威我民用大乱防德亦罔非酒惟行越小大邦用防亦罔非酒惟辜
无垢曰妹邦纣所都其俗染纣之化为深沉湎之习犹在故周公成王令康叔推明酒诰大明于妹邦使知酒之为害也 又曰文王在西土为西伯得以号令诸侯故有诰毖庶邦之事也诰毖者诰以所慎之事也夫其诰毖庶邦也非特其君而已自庶士以至御事皆诰之所慎者何事也朝夕诰曰祀祭方用此酒非因祭祀不用也夫因祭祀所以用酒者以酒可以发和气而通神明也然人之饮酒不可过其量过量则为沉湎矣是以古人饮不过三爵一酬一献一酢而以礼将之可见圣王之意矣 又曰天降命为酒惟以祭祀天地鬼神尔而我民以天地鬼神所享之物纵之而至有酒祸是因饮酒而大乱丧德也大乱谓放辟邪侈淫酗肆虐也由是遂丧平生名节不可复齿于士君子之列其为丧德大矣民饮酒则丧德诸侯饮酒则丧邦非酒为不祥物也以祭天地鬼神之物人不可僣饮也如太常衮冕王所服用人僣用之其得罪如何非太常衮冕为不祥物也以王者所服用凡民不可僣也酒亦若此其可僣乎
东坡曰酒行于天下非薄物细故也故本之天天始令民作酒者本为祭祀而已
张氏曰酒所以养阳气饮而无节亦足以速祸先王之于酒既立之监使守焉又佐之史使之识其过而防其乱也至于器用之间于彝有舟舟以载为事于罇有靁靁以鼓为事载有量鼓有节则其防乱之意益可见矣或至大乱防德者无非以酒为行其甚至于防邦者无非以酒为辜
吕氏曰天当初所以教人置酒之本意只为祭祀设不为人酣饮设到后来人不知元初置酒之本意乃纵于酒至于大乱防其德元不是縁酒所使然至于大邦小邦所以防灭者亦皆是酒上得罪此自人饮酒后至于如此何故却説天降威以此知天之不在人心外民为酒所使为酒得罪便是天降威处
文王诰教小子有正有事无彝酒越庶国饮惟祀德将无醉惟曰我民迪小子惟土物爱厥心臧
无垢曰戒庶邦饮酒则曰诰毖戒小子饮酒则曰诰教毖则其辞严教则其辞缓责士大夫则严责民则寛之意也其教如何曰汝民当知在上有纠正之官在汝有耕作之事非祭祀养亲不可常饮酒也盖常饮酒则纠正之官当治汝罪矣而耕作之事必失天时矣 又曰文王以有正有事无彝酒之说诰教小子小子以文王之教教子孙故文王之民上惧纠正下力耕作其土地所生之物种艺播植生长成熟一出于筋力之中拥培之内故皆薰然生保防爱惜之心惟恐有戕害残贼之者其心如此岂不善乎故爱物则足以生善心害物则足以生不善之心
吕氏曰当时文王便是众迷中独悟众醉中独醒所以教戒有正有事之人不可常饮酒至于庶国惟是祭祀后方可饮酒于是时而饮酒乃是饮福受胙时节虽然是饮神之福后饮酒又须当以德将之方才不至于醉大抵人中无所主则为麴蘖所迷夺惟是将之以德中有所主了方可无醉之失文王说与民汝当导由其小子惟是爱土物去勤稼穑服田畆其心方善岂可纵酒
聪听祖考之彝训越小大德小子惟一
无垢曰爱则其心善善心既生则闻一善言无不通晓此所以聪听祖考之常训也于彝训中玩味涵泳深见祖父之心故小大长幼率皆感激得其祖父教育之恩无有一人生异意而害物者夫黍秫为酒傥使嗜酒必不爱土物尽以供一醉之用矣惟其上惧纠正下力耕作不敢常以饮酒为事所以有善心如此也
张氏曰对小子而言之则曰祖考言民之小子能聪听祖考之彝训则其于小德大德率皆惟一而不至于二三也夫民德之所以归一者由其不以酒乱之故也
妹土嗣尔股肱纯其艺黍稷奔走事厥考厥长肇牵车牛逺服贾用孝养厥父母厥父母庆自洗腆致用酒无垢曰此成王周公体诰毖诰教之意以教妹土之民曰我股肱康叔有纯一之德汝等当继之康叔纯一其心以事君汝等当继康叔纯一其心以事父母纯一其心何以见之种黍稷以事父兄逺服贾以养父母是也盖其心不纯则犯世俗五不孝安能种黍稷逺服贾拳拳以父母兄弟为事乎 又曰祭祀以酒养父母以酒养老以酒待宾以酒此二帝三王之法也人子既有黍稷供朝夕之奉又有逺物供意外之须则父母志意满足自庆吾有子矣人子知吾父母欢乐爱念吾何以报天地之恩仁慈之德哉则当斋洁此心致慇懃厚意于酒用以奉吾父母以延留此欢乐爱念之心也人臣得人主意人子得父母意天下乐事也洗斋洁也腆厚也
吕氏曰周公前面说许多所以禁酒者如此之严到此却又教他用酒大抵圣人之教不欲便断絶人须要通人情所以前面闭了许多饮酒门路到这里又复与他开一个饮酒门路但教人有节不要逾此节
庶士有正越庶伯君子其尔典听朕教尔大克羞耉惟君尔乃饮食醉饱
无垢曰庻士羣吏也有正羣吏之长也庻伯众官之长也君子君国子民谓康叔也戒之使常听成王周公之教也盖听则教入于心布乎四体形乎动静不听则教无自入矣听以耳者则茫洋而无所得听以心者则深切而有所警言汝等大能进德为国耆老则人君当行养老之礼执酱执爵割牲奉爼而老者足以醉饱矣如此岂不风雅可观其与沉湎无度者相去逺矣
张氏曰尔大能进至于耉老则惟君当以养老之故故汝能以饮食醉饱夫大克羞耉则年之与德弥高弥劭非饮之使醉则无以养其气非食之使饱则无以养其体君之所以饮食之而使醉饱者将以养其气体而已然则人君欲饮食醉饱在夫大克进德保有天命然后可以享此
丕惟曰尔克永观省作稽中德尔尚克羞馈祀尔乃自介用逸兹乃允惟王正事之臣兹亦惟天若元德永不忘在王家
无垢曰此教康叔也言康叔当大思曰我当观省商纣以酒而亡国又当观省圣王有养亲养老之礼以商纣为戒则嗜酒者有禁以养亲养老为礼则饮酒者有数如此则不放肆以陷民罪不苛虐以失民心岂非中德乎 又曰能作稽中德则尔为诸侯无愧于宗庙矣故可以进饮食以见祖宗焉饮福受胙则汝亦可以因福胙而少休矣 又曰大臣佐天子治天下傥所行事不考中德太过而苛刻不及而纵恣则天下弊政可胜言乎惟作稽中德则蓄为和气散为祥风忠厚而非姑息宻察而非刻薄使天下依依绳墨之中而无厌苦之患此真王正事之臣也 又曰作稽中德岂特可以为王正事大臣而已中者天下之大本和者天下之达道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冝乎天顺其大德而使世世有贤子孙受王朝封爵而不絶也不然康叔何以四十三传独后周而亡乎
张氏曰克永观省则所观者非一朝一夕之故作稽中德则所作者无过不及之行夫如是然后可以守其宗庙保其禄位此所以庻几能羞馈祀而自介用逸也羞进也介副也人臣能进其馈祀以享其先祖自副用逸以保其宴安盖以其克永观省作稽中德故也人臣能尽此道则上足以为天之所助下足以为王之所纪兹亦惟天若元德则天顺而助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