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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左氏传说》卷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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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左氏传说卷十    宋 吕祖谦 撰

昭公

楚灵王使椒举如晋求诸侯【四年】

楚灵王使椒举求诸侯於晋当时晋平公怠惰溺於宴安无诸侯之志其臣亦无奋然有志为宏远规模楚灵王初欲求诸侯问於子产子产固已料之於先矣言晋君少安不在诸侯则楚强晋弱宜晋之必从楚也然初间灵王使椒举之来晋侯欲不许司马侯曰不可晋楚惟天所相不可与争君其许之而修德以待其归吾犹将事之晋侯又未肯乃言晋有三不殆其何敌之有国险而多马齐楚多难必待司马侯反覆调护然後许之何晋侯初闲未肯许它必待至於再至於三而後许也当时楚方强晋方弱晋自是不能与楚争何故初闲尚欲不许盖天下之事人不自量者最多使人而皆知自量则弱自安於弱如此则诸侯何战夺之有正缘衰世之君不知自量故内有削弱之实而外欲避削弱之名不肯屈意下心以为人役尚欲争虚气晋君之病正在此向使平公不得司马侯委曲调护亦未必从晋旣不能主诸侯诸侯势必从楚则以楚之威焰亦必自会诸侯矣当是时晋伤威损重多矣而赖一司马侯调护许楚之请今诸侯之从楚必竟是因晋侯许之後从之则伤威损重犹未至於极也然司马侯当时地位不在六卿之列所以其力止如此但就事上面能使晋侯不至於伤威损重若在六卿之列须能辅晋侯忍强楚侵陵之耻扫雪奋迅治楚之罪可也

六月丙午楚子合诸侯于申【四年】

当时灵王旣杀其君却要得诸侯为申之会当时诸夏之君莫不咸在楚子见得如此盛其心已满所以欲示诸侯侈然自满子产已知其不过十年学者到这里最要识得他器量浅深之别处大抵人之分量满溢又各自有先後如齐桓公图霸业以前三十年都不曾满到得葵丘之会方满晋悼公图霸业以前七八年都不曾满到得萧鱼之会方满然未有如楚灵王才得诸侯便满以此见人之分量不同方葵邱未会之前三十年间固尝有安王室之功有服强楚之功有会诸侯之功初不见其自满也方萧鱼未会之前七八年间固尝合诸侯和戎狄亦未尝自满齐桓公必至三十年之久方始自满桓公到此分量去不得故满唯其满得迟所以为五霸之盛其不能不满是以止於五霸悼公和戎以正诸华三驾而楚不能与争都未尝满到萧鱼之会分量亦去不得故满以桓公三十年校悼公之七八年其满溢之迟速分量之浅深霸业之久近已大段不同至於楚灵王则大异其所以不悠久终为天下笑今楚灵王方一会诸侯便侈然自满度量之浅深不言可知晋悼公之分量远不及齐桓公楚灵之分量又远不如晋悼公之甚也虽然自楚灵王志意未满之前有识之君子己自逆料他必至於此何故初间他一出来做事所为无不如意东西南北无不服从一求诸侯於晋晋便许一伐吴吴便克一伐赖赖便灭一伐朱方朱方便克承篡弑之余而以无道行之自以谓天下事皆可等闲做反所以速其祸败使当时晋尚强尚有龃龉於其间楚之祸败亦未必如此之速奈何晋日以柔懦不能与楚争楚王之心到此故侈然志盈而意满唯其满得速所以祸败也亦速

郑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四年】

子产作丘赋国人谤之是改三代井田之法如鲁作丘甲一般子寛告之子产拒子寛之言甚峻推原子产为政此一段事盖自有说郑小国也中立乎晋楚强国之间前後数年从晋不从楚从楚则不从晋不过但供一边贡赋而已则小国尚可支持到楚灵王方无道晋平公衰弱又不能与之校郑以蕞尔之小国事两霸主朝廷贡赋与平时所贡之物已添了一倍所以子产不得已作丘赋当时其他诸侯亦莫不供两霸主贡赋何故其他诸侯皆能供而不至作丘赋何独郑不能供而作丘赋须是推原子产所以作丘赋之意盖子产为政常欲使郑国整齐有余不使到阙乏地位所以不恤人之谤已而作之大率子产为人必欲要就窄狭中却示其寛裕衰弱中却示其强大子产之规模多是如此是以有得力处有不得力处其他诸国则是到阙乏时逐旋为之子产不肯教国中有困乏之患於是寜甘心受谤而不顾所以多取於民其弊至於如此故子寛曰作法於凉其弊犹贪作法於贪弊将若之何寛之言天下之至言也大抵士君子要识微虑远有高见远识而能推原存亡之所以然方谓之通逹国体若不能如此只随事上看必学有所未至也子寛见子产不从遂知国氏先亡又知蔡及曹滕无礼而先亡又知郑无法而先卫亡可谓能推原得数百年存亡兴衰之迹者其识甚远其见甚明惜乎子产不能听也

公如晋自郊劳至於赠贿无失礼【五年】

鲁昭公如晋自郊劳至赠贿无失礼者女叔齐谓鲁侯焉知礼夫自郊劳至赠贿皆无违何故谓之不知礼观女叔齐之言谓是仪也非礼也礼与仪本非二事凡周旋上下俯仰揖逊之际无非至理之所在到得後世析而观之仪自仪礼自礼至有以仪为非礼女叔齐不特辨鲁侯仪礼之分乃所以深警晋平公不知礼之本平公之时六卿方强何异鲁三家有女叔齐叔向不能用何异有子家覊不能用是鲁晋当时皆不知礼之本矣方从事虚文而不能於实事上理会此女叔齐所以深警动他盖周之衰大抵皆徇末忘本从事於末而不知本实寓於此也故林放问礼之本夫子曰大哉问是当时皆不知其本惟林放独知而能问然夫子又曰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当时皆从事於钟鼓王帛之末而不知钟鼓玉帛者固有本末存焉今须看得礼乐固不在於玉帛钟鼓而亦不在於玉帛钟鼓之外使圣人有作虽不徒徇乎末而所以为本者又岂在於钟鼓玉帛之外哉学者不可缘女叔齐之言遂分仪与礼为两事使昭公果知郊劳赠贿之为礼而能立礼之本则三家决不至於盛而鲁亦未至遽弱也

郑人铸刑书叔向使诒子产书【六年】

子产铸刑书叔向诒子产书曰昔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又曰民知争端矣将弃礼而徵於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乱狱滋丰货赂并行子产不从大抵古者象以典刑示五刑之大法而已其条目轻重浅深生杀一切付之以人未尝立为定法民之有罪者随其事而权其轻重故不得乘吾隙以投其奸後世立法纎悉曲折尽着於此便起人争心奸人得以执其法以取必於上所以叔向言民知争端将弃礼而徵於书锥刀之末将尽争之盖三代之治略示大纲才略示大纲刑便无定所以人心常警动敬戒而不敢犯当子产未铸刑书民但知有五刑而不知有五刑条目故民犹有敬戒之心及刑书既铸民皆可以便已自营执上之法而取必於上开人伪心尧舜立法之意都失了盖子产只要目前整齐不为後计正缘他规模如此但要无一法之可议一事之可指而不知流弊於後世亦是不曾讲学之过然以作田赋铸刑书二者观之方其作田赋浑罕谏之曰作法於凉其弊犹贪作法於贪弊将若何则不可以无法其铸刑书也叔向谏之则以为不为刑辟大抵赋之与刑二者之用正相反赋不可使之无定刑不可使之有定盖赋自有中制不可多取一分多则大桀小桀不可少一分少则大貉小貉岂可不定若刑则不可有定盖先王议事以制不为刑辟临事制刑人当谨戒及纎悉既着为法则小人执法为奸子产於二事正相反赋不可不守法却变法刑不可定法却作刑书以此知天下事治乱相去正如弈棊当去东处着却去西处着了当去西处着却去东处着了以东为西以西为东则胜负可知当时子产能以作田赋之心用之於铸刑书必不使之有定法以铸刑书之心作田赋必不使之无定法

穿封戍为陈公曰城麇不谄【八年】

穿封戍囚郑皇颉公子围与之争之【襄二十六年】

楚灵王在当时最号强暴无道然当时得以威行於中国虽终於灭亡然飞扬强大尚至於十四年盖灵王虽是无道其间亦有一二件好处且如使穿封戍为陈公曰城麇之役不谄当灵王为王子时与穿封戍争囚郑皇颉戍操戈欲逐王子围是仇雠之人今既即位不惟不报其雠旣灭陈又封之为陈公如此等事正如齐桓公忘射鈎之雠而用管仲晋文公忘斩袪之雠而用寺人披异世一揆此皆与桓文暗合处若是他全是无道时虽凶威恶焰足以凭陵诸侯如何过得十四年惟其间有一二件与贤君暗合处故当时虽以无道行之犹可支持十余年大抵天下之道最不可须臾离如穿封戍事故可取至於申无宇执人於王宫在灵王之虐宜若必诛而无赦今乃寛假慰遣之盖十事中有一二事暗合所以过得十四年故当时虽以凶威虐焰加於天下而不至於亡者由此故也若专凶焰暴虐以无道行之只如州吁数月便亡大抵暴不可恃若专以无道必不能久历考篡弑之人粗能支持皆出於此後世之君却谓天道难知而不知天道本不难知也

 

 

左氏传说卷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