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1)。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2)。人之所恶,惟孤、寡、不谷,而王侯以自称也(3)。故物,或损之而益,或益之而损(4)。人之所教,亦议而教人(5)。“强梁者不得其死!”吾将以为学父(6)。
【题解】
本章前半讲“道”是万物的总根源。老子从客观唯心主义出发,认为“道”是宇宙本体,万物由“道”派生,由“负阴而抱阳”,到“冲气以为和”,说明宇宙万物产生物的过程。后半讲柔弱、退守是处事的最高原则,谦受益,满招损,符合辩证法之道。前后两半,探索道本,上下文词,似若不接,而义仍相关。(采蒋锡昌说)
注释:
(1)诸通行本皆如此。马王堆本乙本同,惟“万物”二字损掩;甲本全部损掩。
奚侗说:“《淮南子·天文训》:‘道者,规始于一。一而不生,故分而为阴阳,阴阳合而万物生,故曰,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易·系辞》:‘是故《易》有太极,是生两仪。’道与易异名同体。此云‘一’,即‘太极’,‘二’,即‘两仪’,谓天地也。
天地气合而生和,二生三也。和气合而生物,三生万物也。”大田晴轩说:“道,理也;一,一气也;庄周所谓‘一之所起,有一而未形’是也。二,阴阳也;三,形气质之始也。第十四章曰:‘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盖此三者也。意谓道生一气,一气分为阴阳,气化流行于天地之间,形气质具,而后万物生焉,故曰‘三生万物’也。”蒋锡昌说:“道始所生者一,一即道也。自其名而言之,谓之道;自其数而言之,谓之一。然有一即有二,有二即有三,有三即有万,至是巧历不能得其穷焉。老子一二三,只是以三数字表示道生万物,愈生愈多之义。如必以一二三为天地人,或以一为太极,二为天地,三为天地相合之和气,则凿矣。”
(2)诸通行本皆如此。傅,“抱”作“袌”。范,“冲”作“盅”。马王堆本甲本前句损掩,后句“冲”作“中”。乙本只残剩“以为和”三字,余尽损掩。蒋锡昌说:“四章‘道冲而用之或不盈’之‘冲’,当作‘盅’,此‘冲’当从本字。《说文》:‘盅,气虚也。’‘冲,涌摇也。’二谊不同。道之盈虚,譬之以器,故用‘盅’,阴阳精气,涌摇为和,故用‘冲’,此其例也。范作‘盅’,非是。”
(3)傅奕如此。马王堆本甲本,“人”作“天下”,“谷”作“橐”,“王侯”作“王公”,“自称”作“自名”。乙本“恶”作“亚”,“惟孤”及“名也”诸字损掩。末句,王弼作:“而王公以为称”,敦煌作“而王侯以自名”,范应元作“而王侯以自谓也”。
蒋锡昌说:“上言生生为道之本,此言谦下柔弱,亦为道之本。盖道能生生,所以有其生;君能谦下,所以守其生。上下文词似若不接,而义仍相关也。”
(4)河上公、王弼、傅奕、范应元及《淮南子·人间训》所引悉如此。马王堆本甲本,无“故”字及下“或”字,句作“勿(物)或(损)之,之而(损)”。乙本前句损掩,只残留一“云”(损)字,后句作“云(损)之而益”。苏辙无“故”字。
开元、敦煌、古观楼、龙兴碑及《道德真经》诸本,无下“或”字。严遵无“故物或”三字及下“或”字。《文子·符言》篇所引,一作“故物或益之而损,损之而益”;一作“故物或益之而损,或损之而益”,盖同马王堆本乙本。
(5)马王堆本甲本如此。前有“故”字,今删。前句“之所教”三字损掩,据近本补;下句“亦”字讹作“夕”,据今本改。乙本两句全部损掩。范应元作“人之所以教我,而亦我之所以教人”。傅奕同范,无“而”字。他本前句尽作“人之所教”,后句殊参差不一。王弼作“我亦教之”,顾欢、邵若愚作“我亦义教之”,吕知常作“而我义教之”,孙盛作“我亦以教人”。奚侗说:“上‘人’字谓古人,凡古人流传之善言以教我者,我亦以之教人,述而不作也。”张松如说:“下句似仍当从帛书作‘亦议而教人’,意即凡前人之所教我者,我亦发为议论去用以教人。后世诸本‘义’字,正是从帛书中的‘议’字演化而来。”
(6)敦煌、傅、范如此。马王堆本甲本,前有“故”字,“梁”字作“良”,句中无“其”字,“吾”字作“我”,“将”字损掩。乙本前句损掩,后句作“吾将以为学父”,“为学”二字损掩。“学父”,他本皆作“教父”。范应元说:“《音辩》云:‘古本作学父,河上公作教父。’按,《尚书》‘惟敩学半,’古本并作‘学’字,则‘学’字宜音‘敩’,亦‘教’也,义同。‘父’,始也。今从古本。”罗运贤说:“《说文》:‘父,巨也。’‘巨,规巨也。’‘教父’,即‘教巨’,犹言‘教条’也。训‘父’为‘始’,非是。”
蒋锡昌说:“‘强梁者不得其死’,盖古人遗言。此语与老子思想相合,故老子取以为教条也。”张松如说:“‘敩父’或省作‘学父’,义同教父。父,训‘始’,训‘本’,或训‘巨’(规巨),谊亦相通。故斟酌众说,语译作‘教学总纲’。”张说甚是,今从之。
【今译】
道产生作为统一体的原始混沌之气,这统一体又分裂为阴阳这两个对立面,这两个对立面又产生新的第三者(阴阳和合),新生的第三者产生千差万别的东西(万物)。万物各自包涵阴、阳两个对立面,这阴阳两气,互相激荡,而得到统一。人们所厌恶的就是“孤”、“寡”、“不谷”,而王侯们却拿来自我称呼。所以,一切事物,有时减损它,却反而得到增加;有时增加它,反而受到减损。别人怎样教导我们的,我也用来去教导别人。“强狠霸道的人绝没有好下场!”我要把这个事例作为教人的总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