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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物通》卷九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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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定四库全书

格物通卷九十九    明 湛若水 撰

赈济上

易益彖曰益损上益下民説无疆自上下下其道大光臣若水通曰此孔子以卦体释益之名义而极賛益之善也无疆无穷也自上下下犹言自君而施于民也言益之所以为益者以其损上而益下如财利上之所有也则损己之有以益下民之无夫财者民之心损上益下故民恱怿于心而无穷也又言益之为道自上而下乎下为得人君仁民之道故其道大光显也使其夺民之所有以自益则为贪昧之君昏浊甚矣何大光之有哉夫民惟邦本本固则邦寜民贫而国未有能存者也竭心思以周天下之虑凡可以益民者损己以益之不恤也徳泽流行而天下大悦矣夫损下益上者私也损上益下者公也王道大而无外与天地同其生成其功徳宏着益之道大矣哉然则赈济者其亦损上益下之一事也欤

书周书武成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大赉于四海而万姓悦服

臣若水通曰此史臣记武王克商所行之大政也赉与也鹿台纣所积之财也而武王散之钜桥纣所积之粟也而武王发之以大与四海之民而赈其困穷于是四海之民万其姓者皆悦而服之矣臣谓鹿台钜桥一也商纣聚之而民心怨武王散之而民心归者何也葢财者民之心也聚财则伤民心民心伤其有不背之者乎散财则得民心民心得其有不向之者乎聚散之间而民心向背由之然则大学财聚民散财散民聚之言为可验矣有国者可不慎哉

诗小雅甫田倬彼甫田嵗取十千我取其陈食我农人自古有年今适南亩或耘或耔黍稷薿薿攸介攸止烝我髦士

臣若水通曰此诗述公卿有田禄者力于农事以奉方社田祖之祭而此则言其防穷劳民之事也倬明貎甫大也十千谓一成之田地方十里为田九万亩而以其万亩为公田葢九一之法也我者食禄主祭之人也陈旧粟也有年丰年也耘除草也耔雝本也薿薿茂盛貎介大也烝进也髦俊也诗言大田嵗取十千以为禄食及积之久而有余则新者存之旧者散之不足者补之不给者助之以食我之农夫葢以自古有年是以敛散适宜如此也于是适彼南亩见耘耔之勤而黍稷之盛则又将复有年矣凡存新散旧者有所资不足不给者有所頼故于羙大止息之处进秀民而劳之俾相劝告益敏于其事以图其成焉夫国家之赈济乃王政之急务然必实有爱民之心然后能时其丰歉而敛散之如此诗之所云则上之所出者不费而下之所受者亦感其惠矣茍无爱民之实心平时暴征苛敛以残民而顾为赈济之名所谓割民之肉以充腹腹未必饱而身已先惫矣不亦不仁之甚哉故人君之赈济必先蓄其仁心于平时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一遇水旱凶荒而赈济之则仁之所及者广矣

礼记月令曰天子布徳行惠命有司发仓廪赐贫穷振乏絶开府库出币帛周天下

臣若水通曰此季春之令也言天子于斯时播布其徳惠如下文所云所以奉若天道也夫王者出帑积以惠天下非出也乃所以为入也葢财者民之所为而民者财之所出故茍得其民则天下财利不必在府库而后为吾有也不得其民虽府库之财亦或悖而出也故古之人君布徳行惠赐贫赈乏开府出币周给天下而因以得天下之心焉岂非所出者小而所入者大乎岂非所出者寡而所入者众乎大学传曰仁者以财发身其此之谓矣有天下者可不审诸

祭綂曰是故上有大泽则惠必及下顾上先下后耳非上积重而下有冻馁之民也是故上有大泽则民夫人待于下流知惠之必将至也

臣若水通曰积重上重积之而不施也夫人犹言人人也夫上下一体也惠必及下然后见其泽之大譬之水焉其流长者必其泽逺也若重积于上则其泽不流而有冻馁之民矣非一体之义也上泽下流其惠也故君子恤穷之政行而仁覆天下矣

祭统曰是故明君在上则境内之民无冻馁者矣臣若水通曰非大君之明无以知民之穷非知民之穷则不能行恤穷之政智以知之仁以行之故惠下之泽可流于无穷矣岂复有冻馁之民哉

周礼大司徒以荒政十有二聚万民一曰散利二曰薄征三曰缓刑四曰弛力五曰舍禁六曰去几七曰礼八曰杀哀九曰蕃乐十曰多昏十有一曰索神十有二曰除盗贼

臣若水通曰荒政者救荒之政所以恤民穷也聚万民者嵗荒则民将流离故聚之也散利者出粟也缓刑者薄罪也弛力者息徭役也舍禁者山林川泽不为之禁也去几者闗市不征也礼杀凡礼也杀哀者减凶礼也蕃乐者闭不用也多昏者昏礼不备也索神者祈废祀也除盗贼者严刑以去之恐为民害也是故观荒政则先王之虑民可谓至详而其恤穷可谓至切矣

论语周有大赉善人是富

臣若水通曰此论语终篇述武王之事以明圣学之所传也赉与也当纣暴虐之时聚财积粟毒痡四海而天下之民失所矣武王克商之后一反商暴虐之政散鹿台之财发钜桥之粟以大与四海之民而赈济之而于赈济之中又惟善人而加富焉由是观之则圣人于赈济之举仁之至而义之尽矣

孟子对曰凶年饥嵗君之民老弱转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而君之仓廪实府库充有司莫以告是上慢而残下也曽子曰戒之戒之出乎尔者反乎尔者也夫民今而后得反之也君无尤焉君行仁政斯民亲其上死其长矣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因邹穆公归怨于民而对以君行仁政则有司皆爱其民而民亦爱之也夫以饥馑之年民之老弱死沟壑壮者散四方而有司莫肯告君以发仓廪开府库而赈济之以救其死徙是有司慢而害民也今民不恤有司之死正反报前日之咎也若君行仁政以赈济则民报之亦当如是矣夫仓廪府库君积之以拯乎民者也积之于丰稔散之于荒歉则民心恱必亲上死长而忘其身以图报也夫民忘其身者凡以得其心故也财者民之心也散以财则得其心矣然则为人君者何为爱其财以失民心哉不能反己以恤民此邹穆公之所以不振也

孟子之平陆谓其大夫曰子之持防之士一日而三失伍则去之否乎曰不待三然则子之失伍也亦多矣凶年饥嵗子之民老羸转于沟壑壮者散而之四方者几千人矣曰此非距心之所得为也曰今有受人之牛羊而为之牧之者则必为之求牧与刍矣求牧与刍而不得则反诸其人乎抑亦立而视其死与曰此则距心之罪也他日见于王曰王之为都者臣知五人焉知其罪者惟孔距心为王诵之王曰此则寡人之罪也

臣若水通曰此孟子将言平陆大夫之失职而先以持防之士失伍者以讽之也孔距心大夫姓名也孟子因大夫之言而遂直言其失职葢大夫者佐君以惠民为职者也今坐视其饥以死而不发仓廪以赈济之是失职矣又因距心辞以非己所得専而以为人牧牛羊者责其既不得以济民而不能去距心遂自服其罪至于齐王闻之亦自服以为己罪夫孟子一言而使齐之君臣各知其不恤民之罪仁人之言其利溥矣虽然平陆之政齐史不闻书之岂非説而不绎从而不改也欤

左传文公十六年宋公子鲍礼于国人宋饥竭其粟而贷之年自七十以上无不馈诒也时加羞珍异无日不数于六卿之门国之材人无不事也亲自栢以下无不恤也

臣若水通曰公子鲍昭公庶弟也竭粟而贷竭其私家之粟以寛贷饥民也无不馈诒者泽施于老者也无日不数于六卿之门者恩逮于贵者也国之材人无不事宋国之贤人无不尊事之也自栢以下无不恤宋鲍之懿亲无不赈恤之也夫宋鲍赈宋之饥惠及于上下亲踈可谓广矣然孔子曰君子惠而不费孟子曰导其妻子使养其老斯王政济民之大者也以宋鲍济人之心使闻孔孟之训焉则其所及之广岂有涯哉后之有爱民之实者其尚论之

襄公九年晋侯归谋所以息民魏绛请施舍输积聚以贷自公以下茍有积者尽出国无滞积亦无困人公无禁利亦无贪民祈以币更賔以特牲器用不作车服从给行之期年国乃有节三驾而楚不能与争

臣若水通曰施舍者施恩惠舍劳役也输积以贷者尽其积聚以贷借于民也无滞积无滞而不散之积无困人无困而不遂之人无禁利无贪民公无専禁民皆知礼也祈以币更祈祷以币易牲也宾以特牲待賔以一牲存礼也不作者不作新巧也从给者足以给事也三驾谓三兴师也夫晋悼公之归国也能行赈济之政则所以息民者至矣非覇业之基乎悼公收之覊絏之余佐之以一魏绛政有足观如此故世有愽施济众之君必有为上为徳为下为民之佐矣

襄公二十九年郑子展卒子皮即位于是郑饥而未及麦民病子皮以子展之命饩国人粟户一钟是以得郑国之民故罕氏常掌国政以为上卿宋司城子罕闻之曰邻于善民之望也宋亦饥请于平公出公粟以贷使大夫皆贷司城氏贷而不书为大夫之无者贷宋无饥人叔向闻之曰郑之罕宋之乐其后亡者也二者其皆得国乎民之归也施而不徳乐氏加焉其以宋升降乎臣若水通曰民病者病于乏食也饩犹馈也出公粟者出公家之粟以寛贷于民也使大夫皆贷者使诸大夫有积者皆以寛贷于民也贷而不书不书于防施而不以为徳也郑之罕即子皮氏也宋之乐即子罕氏也夫赈恤之典固明君急于爱民忧国者之先务而凡肉食者亦不可以不谋也夫平日之所以衣我食我而给我军国之需者皆民之力也令不幸而际遇天灾衣食不能以自存宜以其出诸民者报乎民寜忍坐视其毙而莫之救乎宋乐郑罕之事真可以为在位者劝矣

国语周语单穆公曰古者天灾降戾于是乎量资币权轻重以振救民民患轻则为之作重币以行之于是乎有母权子而行民皆得焉若不堪重则多作轻而行之亦不废重于是乎有子权母而行小大利之又曰备有未至而设之有至而后救之是不相入也可先而不备谓之怠可后而先之谓之召灾

臣若水通曰戾至也量犹度也资财也权称也振拯也民患币轻而物贵则作重币以行其轻也重曰母轻曰子以子贸物物轻则子独行物重则以母权而行之子母通融民皆得其欲矣堪任也不任之者弊重物轻妨其用也故作轻币杂而用之以重者贸其贵以轻者贸其贱子权母者母不足则以子平而行之故钱小大民皆以为利也备国备也未至而设之谓豫备不虞安不忘危至而后救之谓若救火疗疾量资币平轻重之属不相入不相为用也离民匮财是谓召灾天生斯民立之司牧以防其穷以拯其困所以牧民匪以牧于民也故天降灾戾人主量为轻重之币以赈之若景王废轻而作重铸大钱以损民资岂赈匮之道哉

汉文帝元年三月诏曰方春时和草木群生之物皆有以自乐而吾百姓鳏寡孤独困穷或阽于危亡而莫之省忧为民父母将何如其议所以振贷之又曰老者非帛不暖非肉不饱今嵗首不时使人存问长老八十以上赐米肉酒九十已上加赐帛人二疋絮三斤尽除收孥相坐律

臣若水通曰汉文赈贷之诏以方春万物发生有感于穷民之失所庶几有对时发育仁民爱物之心矣然恐民食已艰而方为议所以赈贷之不亦晚乎使左右之臣素讲于王道必如古者蓄积素备九年耕必有三年之积敎其妻子亲戚使养其老则天下之穷民未病饥瘠也

汉武帝建元六年河内失火延烧千余家上使汲黯往视之还报曰家人失火屋比延烧不足忧也臣过河南贫人伤水旱万余家或父子相食臣谨以便宜持节发仓粟以赈贫民请归节伏矫制之罪上贤而释之臣若水通曰家人失火灾之小者也民饥父子相食伤天地之大和以蹙邦本变之大者也汲黯便宜矫制发仓以赈之急于忧国爱民而忘其身以安社稷其为心可谓忠矣故曰古有社稷之臣黯近之岂独以其能直谏而然哉

汉章帝建初元年春正月诏兖豫徐三州禀赡饥民是嵗南部大饥诏禀给之

臣若水通曰三州之饥民困甚矣至于南部大饥则又甚焉汉章帝屡诏给赡之可谓有赈贷之仁矣然古之九年之水七年之旱而民不病饥者以其素有备也使俟其艰食而旋为赈贷之计所谓大寒而后植桑者民之死于冻馁者亦无及矣虽然其视民饥以死而不知发者不犹愈乎

汉献帝兴平元年自四月不至于七月谷一斛直钱五十万长安中人相食帝令侍御史侯汶出大仓米豆为贫人作糜饿死者如故帝疑禀赋不实取米豆各五升于御前作糜得二盆乃杖汶五十于是悉得全济臣若水通曰观御前作糜一事则献帝非昏蔽者然威权去已徳泽不施以致旱饥虽有小惠何补哉其不能得其民以保天下宜也使当时能察曹操之暴戾如辨侯汶之奸信任忠义之臣而与谋之声其罪而诛焉更化善治召和气以致丰穰则糜不必作民心恱而天命永矣何至祸乱之作哉

齐武帝永明六年十二月秘书丞李彪上封事以为汉置常平仓以救匮乏去嵗京师不稔移民就丰既废营生困而后达又于国体实有虚损曷若豫储仓粟安而给之岂不愈于驱督老弱糊口千里之外哉宜析州郡常调九分之二京师度支嵗用之余各立官司年丰籴粟积之于仓俭则加私之二籴之于人如此民必力田以取官绢积财以取官粟年登则常积嵗凶则直给数年之中谷积而人足虽灾不为害矣

臣若水通曰国有豫备则民遇水旱而不至于饥此赈济之上防也下此皆无为防矣李彪之言为明君良有司急于救民者所宜讲究者也

隋文帝开皇五年夏五月度支尚书长孙平奏令民间每秋家出粟麦一石以下贫富为差储之当社委社司检校以备凶年名曰义仓

臣若水通曰义仓之制以为赈饥之备至今以为善政平可谓善于谋国者矣至于反为盗资之虑岂君子之所能计哉

格物通卷九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