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问:圣人有过乎?子曰:圣人而有过,则不足以为圣人矣。
曰:夫子学《易》,而后无大过者,何谓也?子曰:非是之谓也。犹删《诗》定《书》正《乐》之意也。自期年至于五十,然后乃赞《易》,则《易》道之过鲜矣。
曰:《易》亦有过乎?曰:如《八索》之类,乱《易》者多矣。
子曰:圣人之道,犹天然。门弟子亲炙而冀及之,然后知其高且远也。使诚若不可及,则趋向之心不几于怠乎?故圣人之教,常俯而就之,曰:吾无隐乎尔,吾非生知,好古敏而求之者也。非独使资质庸下者勉思企及,而才气高迈者亦不敢躐等而进也。
子曰:损益文质随时之宜,三王之法也。孔子告颜渊为邦者,万世不易之法也。
子曰:孟子论子濯孺子之事,特曰:不背师可称也,非言事君之道也。事君而若此,不忠之大也。
子曰:齐威之正,正举其事尔,非大正也。管子之仁,仁之功尔,非至仁也。
或问泰伯之三让,子曰:不立,一也;逃焉,二也;文身,三也。
或问赵盾赵境果可免乎?子曰:越境而反目,不讨贼犹不免也。必也,越境而不反,然后可免耳。
子曰:泰山虽高矣,绝顶之外,无预乎山也。唐虞事业,自尧舜观之,亦犹一点浮云过于太虚耳。
子曰:桓魋不能害己,孔子知矣,乃微服过宋。象将杀己,舜知之矣,乃同其忧喜。饥溺而死,有命焉,而禹稷必救之。国祚修短,有数焉,而周公必祈之。性命并行而不相悖,然后明圣人之用。
子曰:颜回在陋巷,淡然进德,其声气若不可闻者,有孔子在焉,若孟子安得不以行道为己任哉?
或问:圣人亦有为贫之仕乎?子曰:为委吏乘田是也。
或曰:抑为之兆乎?曰:非也。为鲁司寇则为之兆也。
或人因以是勉子从仕,子曰:至于饥饿不能出门户之时,又徐为之谋耳。
子曰:子厚之气似明道。
子曰:天子之职守宗庙,而尧舜以天下与人。诸侯之职守社稷,而大王委去之。惟圣贤乃与此,学者守法可也。
子曰:圣贤在上,天下未尝无小人也,能使小人不敢肆其恶而已。夫小人之本心,亦未尝不知圣贤之可说也。故四凶立尧朝,必顺而听命。圣人岂不察其终出于恶哉?亦喜其面革畏罪而已。苟诚信,其假善而不知其包藏,则危道也。是以尧舜之盛于此,未尝无戒。戒所当戒也。
或问:伐国不问仁人,然则古之人不伐国,其伐者皆非仁人乎?子曰:展禽之时,诸侯以土地之故,暴民逞欲,不义之伐多矣。仁人所不忍见也,况忍言之乎?昔武王伐纣,则无非仁人也。
子曰:强者易抑,子路是也。弱者难强,宰我是也。
子曰:信一也,而有深浅。七十子闻一言于仲尼,则终身守之,而未必知道。此信于人者也。若夫自信,孰得而移之?
刘安节问曰:志笃于善而梦其事者,正乎不正?子曰:是亦心动也。
孔子梦见周公,何也?子曰:圣人无非诚梦,亦诚不梦。亦诚梦,则有矣。梦见周公,则有矣。亦岂寝而必梦?梦而必见周公欤?
子语杨迪曰:近所讲问,设端多矣,而不失大概。夫二三子岂皆智不足以知之?由不能自立于众说,漂煦之间耳,信不笃故也。仲尼之门人,其所见非尽能与圣人同也,惟不敢执己而惟师之信,故求而后得夫信,而加思,乃致知之方也。若纷然用疑,终亦必亡而已矣。
子曰:其亡其亡,系于包桑。汉王允、唐李德裕,功未及成而祸败从之者,不知包桑之戒也。
李观有言:使管仲而未死,内嬖复六人,何伤威公之伯乎?子曰:管仲为国政之时,齐侯之心未蛊也。既蛊矣,虽两管仲将如之何?未有蛊心于女色而尽心于用贤也。
或问:郭璞以鸠占,何理也?子曰:举此意,向此事,则有此兆象矣。非鸠可占也。使鸠可占,非独鸠也。
或问:孔子不幸而遇害于匡,则颜子死之可乎?子曰:今有二人相与远行,则患难有相死之道。况回于夫子乎?
曰:亲在则可乎?子曰:今有二人相与搏虎,其致心悉力,义所当然也。至于危急之际,顾曰:吾有亲,则舍而去之,是不义之大者也。其可否当预于未行之前,不当临难而后言也。
曰:父母存,不许友以死,则如此义何?子曰:有可者,远行捕虎之譬也。有不可者,如游侠之徒,以亲既亡,乃为人报仇而杀身,则乱民也。
子曰:知几者,君子之独见,非众人所能及也。穆生为酒醴而去,免于胥靡之辱。姜肱为土室之隐,免于党锢之祸。薛山守箕山之节,免于新室之污。其知几矣。
子曰:汉世之贤良举而后,至若公孙弘犹强起之者,今则求举而自进也,抑曰:欲廷对天子之问,言天下之事,犹可也。苟志于科目之美,为进取之资而已。得则肆,失则沮。肆则悦,沮则悲。不贤不良,孰加于此?
子曰:守节秉义而才不足以济天下之难者,李固、王允、周顗、王导之徒是已。
刘安节问:高宗得傅说于梦,何理也?子曰:其心求贤辅,虽寤寐不忘也。故精神既至,则兆见梦。文王卜猎而获太公,亦犹是也。
曰;岂梦之者往乎?抑见梦之者来乎?曰:犹之明鉴,有物可见,岂可谓与鉴物有来往哉?
或问:周公欲代武王之死,其有是理邪?抑曰为之命邪?子曰:其欲代其兄之死也,发于至诚,而奚命之论?然则在圣人则有可移之理也。
子曰:圣贤于乱世虽知道之将废,不忍坐视而不救也。必区区致力于未极之间,强此之衰,难彼之进,图其暂安,而冀其引久。苟得为之,孔孟之屑为也。王允之于汉,谢安之于晋,亦其庶矣。
子曰:仲尼无迹,颜子之迹微显,孟子之迹着见。
子曰:颜子示不违如愚之学,于后世和气自然,不言而化者也。孟子则显其才用,盖亦时焉而已矣。学者以颜子为师,则于圣人之气象类矣。
子曰:古人以兄弟之子犹子也。而人自以私意小智观之,不见其犹也。或谓孔子嫁其女异于兄弟之女,是又以私意小智观之,不知圣人之心也。夫孔子盖以因其年德相配而归之,何避嫌之有?避嫌之事,贤者且不为,而况圣人乎?
子曰:陈平言宰相之职,近乎有学。
子曰:颜子非乐箪瓢陋巷也,不以贫累其心而改其所乐也。
子曰:伯夷不食周粟,其道虽隘,而又能不念旧恶,其量亦宏。
朱光庭问:周公仰而思之者,其果有所合乎?子曰:周公固无不合者矣。如其有之,则必若是其勤劳而不敢已也。
子曰:游酢、杨时始也为佛氏之学,既而知不足安也,则来,有所请。庶乎!其能变。
谢良佐既见明道,退而门人问曰:良佐如何?子曰:其才能广而充之,吾道有望矣。
子曰:颜子虚中受道,子贡亿度而知之。
子曰:子厚、尧夫之学,善自开大者也。尧夫细行或不谨,而其卷舒运用亦熟矣。
子曰:邦无道而自晦以免患,可以为智矣。而比干则非不知也。
子曰:颜孟知之所至,则同至于渊懿。温淳,则未若颜子者。
观武帝问贤良禹汤水旱厥咎何由,公孙弘曰:尧遭洪水,不闻禹世有洪水也,而不对所由奸人也。
子曰:尧舜,生而知之者也。汤武,学而至之者也。文之德似尧舜,禹之德似汤武。虽然,皆圣人也。
子曰:身之言履也。反之言归乎正也。
子曰:仲尼元气也。颜子犹春生也。孟子则兼秋杀,见之矣。
子曰:学圣人者必观其气象,《乡党》所载,善乎其形容也。读而味之,想而存之,如见乎其人。
子曰:鲁卫齐梁之君,不足与有为,孔孟非不知也。然自任以道,则无不可为者也。
子曰:颜子具体,顾微耳,在充之而已。孟子生而大全,顾未粹耳,在养之而已。
子曰:传圣人之道,以笃实得之者,曾子是也。易(上竹下责)之际,非几于圣者,不及也。推此志也,禹稷之功其所优为也。
子曰:圣人无梦,气清也。愚人多梦,气昏也。孔子梦周公,诚也。盖诚为夜梦之影也,学者于此亦可验其心志之定否、操术之邪正也。
子曰:周勃入北军,问士卒如有右袒将何处哉?已知其心为刘氏者,不必问也。当是之时,非陈平为之谋,亦不能济矣。迎文帝于霸桥,而请问则非其时。见河东守尉于其国而严兵,则非其事几于无所能者,由不知学也。
子曰:仲尼浑然乃天地也。颜子粹然犹和风庆云也。孟子岩岩然犹泰山北斗也。
周茂叔曰:荀卿不知诚。子曰:既诚矣,尚何事于养心哉?
子曰:王仲淹隐德君子也。其书有格言,非其自着也。续之者剿入其说耳。所谓售伪必假真也。通之所得,粹矣,非荀杨所及。续经,其伪益甚矣。自汉以来制诏之足纪者,寡矣。晋宋以后,诗之足采,微矣。
孙觉问:孔明如何人也?子曰:王佐。
曰:然则何以区区守一隅,不能大有为于天下也?子曰:孔明欲定中原,与先主有成说矣。不及而死,天也。
曰:圣贤杀一不辜而得天下,则不为。孔明保一国,杀人多矣。子曰:以天下之力诛天下之贼,义有大于杀也。孔子请讨陈恒,使鲁用之,能不戮一人乎?
曰:三国之兴,孰为正?子曰:蜀之君臣,志在复兴汉室,正矣。
子曰:杨墨学仁义而失之者,则后之学者有不为仁义者,则其失岂特杨墨哉?
子曰:与巽之语,闻而多碍者,先入也。与与叔语,宜碍而信者,致诚也。
子曰:君子正己而无恤乎人。沙随之会,晋侯怒成公后期,而不见鲁。当是时,国家有难,彼曲我直,君子不以为耻也。
子曰:世云汉高能用子房,非也。子房用汉高耳。
子曰:杨子云去就无足观。其曰明哲煌煌,旁烛无疆,则悔其蹈乱,无先知之明也。其曰避于不虞,以保天命,则欲以苟容为全身之道也。使彼知圣贤见几而作,其及是乎?苟至于无可奈何,则区区之命,亦安足保也?
子曰:尧夫襟怀放旷,如空中楼阁,四通八达也。
子曰:杨子云之过,非必见于美新投阁也。夫其黾勉莽贤之间,而不能去,是安得为大丈夫哉?
子曰:韩信多多益辨,分数明而已。
子曰:君实谓其应世之具,犹药之参苓也,可以补养和平,不可以攻治沉痼。自处如是,必有救之之术矣。
或问:舜能化瞽象于不格奸,而曷为不能化商均也?子曰:舜以天下与人,必得如已未。故难于商均之恶,岂闻如瞽象之甚焉?
子曰:张良进退出处之际,皆有理,盖儒者也。
子曰:孔门善问,无若颜子,而乃终日如愚,无所问也。
子曰:司马君实能受尽言,故与之言必尽。
子曰:颜子默识,曾子笃实,得圣人之道者,二子也。
或谓:颜子为人殆怯乎?子曰:孰勇于颜子?颜子曰:舜何?人也。予何?人也,有为者亦若是。有而若无,实而若虚。孰勇于颜子?
或问:汉文多灾异,汉宣多祥瑞,何也?子曰:如小人日行不善,人不为言;君子以一言不善,则群起议之,一道也。白者易污,全者易毁,一道也。以《风》《雅》考之,幽王大恶为小恶,宣王小恶为大恶,一道也。
子曰:孟子言己志,有德之言也。论圣人之事,造道之言也。
子曰:子贡之知,亚于颜子。知之而未能至之者也。
或问:伊尹出处有似乎孔子,而非圣之时,何也?子曰:其任也气象胜。
子曰:人有颜子之德,则有孟子之事。功孟子之事,功与禹稷并。
或问:孟子何以能知言?子曰:譬之坐乎堂上,则辨其堂下之声,如丝竹也。苟杂处乎众言之问,群音嚣嚣然,己且不能自明,尚何暇他人之事乎?
子曰:孔子为宰,为陪臣,皆可以行大道。若孟子,必得宾师之位,而后行也。
子曰:明叔明辨有才气,其于世务练习,盖美材也。其学晚溺于佛,所谓日月至焉而已者,岂不可惜哉?
游酢得《西铭》,诵之,则涣然于心。曰:此中庸之理也,能求于语言之外也。
子曰:和叔任道,风力甚劲,而深浅潜密,则于与叔不逮。
鲜于侁问曰:颜子何以不能改其乐?子曰:知其所乐,则知其不改。谓其所乐者,何乐也?
曰:乐道而已。子曰:使颜子以道为可乐而乐乎,则非颜子矣。
他日,侁以语邹浩。浩曰:吾虽未识夫子,而知其心矣。
或谓:佛氏引人入道,比之孔子,为径直乎?子曰:果其径也,则仲尼岂固使学者迂曲所行而难于有至哉?故求径途,而之大道,是犹冒险阻,披荆棘,以祈至于四达之衢尔。
孟子曰:可以仕则仕,可以止则止,可以久则久,可以速则速,孔子也。孔子圣之时者也。知易者,莫如孟子矣。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而后《春秋》作。《春秋》,天子之事也。知《春秋》者,莫如孟子矣。
子曰:孔子之道,着见于行,如《乡党》所载者,自诚而明也。由《乡党》之所载而学之,以至于孔子者,自明而诚也。及其至焉,一也。
子曰:闻善言则拜者,禹之所以为圣也。以能问于不能者,颜子之所以为贤也。后之学者,有一善,则充然而自足。哀哉!
或问:舜不告而娶,为无后也。而与拂父母之心,孰重?子曰:非直不告也。告而不可,然后尧使之娶耳。尧以君命瞽瞍,舜虽不告,尧固告之矣。在瞽瞍不敢违而在舜为可娶也。君臣父子夫妇之道,于是乎皆得。
曰:然则象将杀舜,而尧不治焉,何也?子曰:象之欲杀舜,无可见之迹,发人隐匿而治之,非尧也。
子曰:伊尹之耕于萃,傅说之筑于岩,天下之事,非一一而学之;天下之贤才,非人人而知之也。明其在我者而已。
子曰:董子有言,仁人正其谊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度越诸子远矣。
或问:陋巷贫贱之人亦有以自乐,何独颜子?子曰:贫贱而在陋巷,俄然处富贵,则失其本心者众矣。颜子箪瓢由是,万钟由是。
子曰:有学不至而言至者,循其言可以入道。
人曰:何谓也?子曰:真积力久,则入荀卿之言也。优而柔之,使自求之餍而饫之,使自驱之若江河之浸,膏泽之润,涣然冰释,怡然理顺,杜预之言也。思之思之,又重新思之。思而不通,鬼神将通之,非鬼神之力也,精诚之极也,管子之言也。此三者,循其言皆可以入道。而三子初不能及此也。
子曰:孔子教人各因其才。有以文学入者,有以政事入者,有以言语入者,有以德行入者。
子曰:老氏之言,杂权诈。秦愚黔首,其术盖有所自。
或问:高宗之于傅说,文王之于太公,知之素矣。恐民之未信也,故假梦卜以重其事。子曰:然则是伪也,圣人无伪。
子曰:盟可用,要之则不可用。要而盟,与不盟同。使要盟而可用,则卖国背君亦可要也。是故孔子舍蒲人之约而卒适卫。
子曰:颜子之怒,在物而不在己,故不迁。
子曰:仲尼之门,不仕于大夫之家,惟颜闵、曾子数人而已。
或问:小白、子纠孰长?子曰:小白长。
何以知之?子曰:汉史不云乎?齐威杀其弟,盖古之传者云尔。有如子纠兄也。管仲辅之,为得正。小白既夺其国,而又杀之,则管仲之于威公,乃不与同世之仇也。若计其后功,而与其事威,圣人之言,无乃甚害于义而启后世反复不忠之患乎?
子曰:生而知之者,谓理也,义也。若古今之故,非学不能知也。故孔子问礼乐,访官名,而不害乎生知也。礼乐、官名,其文制有旧,非可凿知而苟为者。
子曰:人所不可能者,圣人不为也。或曰:周公能为人臣所不能为。陋哉斯言也!
子曰:荀子谓博闻广见,可以取道。欲力行尧舜之所行,其所学皆外也。
子曰:工尹商阳追吴师,既及之,而曰:我朝不坐宴,不与杀三人,足以反命。夫商阳惟当致力君命而乃行私情于其间,慢莫甚焉。孔子盖不与也。其曰:杀人之中,又有礼焉,盖记礼者之谬也。
子曰:曾子易【上竹下责】之际,志于正而已矣。无所虑也。与行一不义,杀一不辜而得天下不为者同心。
子曰:孔子之道,得其传者,曾子而已矣。时门弟子才辨明智之士,非不众也。而传圣人之道者,乃质鲁之人也。观易【上竹下责】之事情,非几于圣者,不足以臻此。继其传者有子思,则可见矣。
刘安节问:孔子未尝以仁许人,而称管仲,曰:如其仁。何也?子曰:阐幽之道也。子路以管仲不死子纠为未仁,其言管仲小矣。是以圣人推其有仁之功,或抑或扬,各有攸当。圣人之言类如此,学者自得可也。
子曰:在邦家而无怨,圣人发明,仲弓使之,知仁也。然在家有怨者焉,舜是也。在邦而有怨者焉,周公是也。
子曰:尧舜孔子语其圣则不异,语其事功则有异。
子曰:象忧喜,舜亦忧喜,天理人情之至也。舜之于象,周公之于管叔,其用心一也。管叔初未尝有恶,使周公逆度其兄将畔而不使,是诚何心哉?惟管叔之畔,非周公所能知也,则其过有所不免矣。
子曰:齐王欲养弟子以万钟使夫国人有所矜式,其心善矣。于孟子有可处之义也。然时子以利诱孟子门人,故孟子曰:我非欲富也。如其欲富,则辞十万而受万乎?故当知孟子非不肯为国人矜式者,特不可以利诱耳。
子曰:不已则无间,天之道也。纯则不二,文王之德也。文王,其犹天欤?
或问庄周如何?子曰:其学无礼,无本,然形容道理之言,则亦有善者。
子曰:世之传闻强识者众矣。其终未有不入于禅学者。特立不惑,子厚、尧夫而已。然其说之流,亦未免于有弊也。
子曰:瞻之在前,未能及也;忽焉在后,则又过也。其差甚微,其失则有过不及之异,是微也,惟颜子知之。故兴卓尔之叹也。
或问:后世有作虞帝,弗可及,何也?子曰:譬之于地。肇开而种之,其资毓于物者,何如其茂也?久则渐磨矣。虞舜当未开之时,及其聪明如此其盛,宜乎!后世莫能及也。胡不观之,有天地之盛衰,有一时之盛衰,有一月之盛衰,有一辰之盛衰。一国有几家,一家有几人,其荣枯休戚未有同者。阴阳消长,气之不齐,理之常也。
子曰:知之既至,其意自诚,其心自正。颜子有不善,未尝不知。知之至也。知之至,是以未尝复行。有复行焉者,知之不至耳。
子曰:善恶皆天理。谓之恶者,或过或不及,无非恶也,杨墨之类是也。
明道十五六时,周茂叔论圣道之要,遂餍科举,慨然欲为道学,而未知其方也。及泛滥于诸家,出入于释老者几十年,反求诸《六经》,而后得之。
明道志康节之墓曰:先生少时,自雄其才,慷慨有大志。既学,力慕高远,谓先王之事为可必致。及其学益老,德益邵,玩心高明,观天地运化,阴阳消长,以达乎万物之变,然后颓然乎顺,浩然乎归。德气粹然,望之可知其贤。然不事表暴,不设防畛,正而不谅,通而不污,清明坦夷,洞彻中外。其与人言,必依于孝弟忠信。乐道人之善,而未尝及其恶,故贤者乐其德,不肖者服其化。所以厚风俗,成人材之功,亦多矣。昔七十子学于仲尼,其传可见者,惟曾子,所以告子思,而子思所以授孟子者耳。其余门人,各以其才之所宜为学。虽同尊圣人,所因而入者,门户则众矣。况后此千有余岁,师道不立,学者莫知所从来,独先生之学得之于李挺之,挺之得之于穆伯。长推其渊源,远有端绪。今李穆之言及其行事概可见也。先生淳一不杂,汪洋高大,乃其所自得者多矣。然而名其学者,岂所谓门户之众,各有所因而入者与语成德者?昔者难其居若先生之道,以其所至而论之,可谓安且成矣。
伯淳既没,公卿大夫议以明道先生号之。子为之言曰:周公死,圣人之道不行。孟轲死,圣人之学不传。道不行,百世无善治。学不传,千载无真儒。无善治,士犹得以明弗善治之道,以淑诸人,以传诸后。无真儒,则天下贸贸焉,莫知所之。人欲肆而天理灭矣。先生生千四百年之后,得不传之学于遗经,天不慭遗,哲人早世。学者于道,知所向,然后见斯人之为功;知所至,然后见斯名之称情。山可夷,谷可堙,明道之名,亘万古而长存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