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纱布交易所做英文秘书大概不到半年,这一段时期是我在职业界里最烦闷的时候。穆先生待我很好,优礼有加,但是这个英文秘书的职务是有名无实,所以我在那几个月简直如坐针毯。我找到了职教社的新饭碗,便抛弃了这个旧饭碗。我向穆先生提出辞职还不到几天,人还未离开,交易所忽因节省开支起见,裁了一大批人员,有名无实的英文秘书当然也在内。我说“当然”,因为如果我做理事会的当局,也觉得这一个职位可裁。但是有一点却使我自幸的,由于我一向不愿居于有名无实的这个职位,皇皇然找新饭碗,总算安然改业,否则也许还有一段青黄不接的失业时期,而在“由手到嘴”的我,失业却是一个很困难的问题。
我觉得我们做事,要做到使人感到少不了你。这并不是要包办或有所要挟的意思,是说我们要尽我们的心力把职务上应做的事(这里指的当然是有益人群的事,不是残害人群的事),做得尽量的好,使人感到你确能称职,为着这个职务起见,不肯让你走开,或至少觉得你的走开是一件很可惜的事情。同时我又深信有名无实的事情终于不能长久的。诚然,像纱布交易所的英文秘书,并不是我不把英文秘书的职务做好,却是在事实上没有什么事——合于这个职位的事——可做。一个有名无实的职位被裁撤,是一件毫无足怪的事情。
我的新饭碗仍然只有一半是名符其实的事情:那就是半天替职教社编辑月刊和丛书。还有半天不是没有事做,可是不能称为什么编辑。在这个时候,有一段时期,因为平海澜先生创办海澜英文专门学校,离我的办公处不远,每星期被他拉去教两三小时的书,课程是英文文学和英文地理,教的时间都排在我的办公时间以外的时间,有的在清早,有的在午饭后。这是零星的“外快”工作,算是帮帮朋友的忙。
大概过了一年光景,当时在中华职业学校担任校长的顾荫亭先生正在物色一个英文教员,想到了我。刚巧我所“贴”的科学名词也可以告一段落,于是便接受了他的聘请。从那时起,每日上半天便在中华职业学校教英文,并兼该校的英文教务主任;下半天,仍在职教社主持编辑股的事务。夜里是用来预备教课,修改卷子,和自己阅看书报等等。
我在加入时事新报馆以前,对于教书的这个职务却有着不少的缘分。其中陆陆续续的教书生活,在上面已谈过了一些。自从兼任中华职业学校的英文教员,一兼就兼了七八年之久,直到加入时事新报馆为止。最初请我去的是顾先生,后来经过的校长还有黄伯樵和潘仰尧两先生。我始终要感谢这几位先生的,是他们肯优容我这样一个“硬汉”的英文教员干了许多年。我觉得随便换一个别的不是以教务为前提而只以营私植党为得计的校长,我老早就要滚蛋的。
中华职业学校在当时只有两科,商科和铁工科。商科对于英文的课程特别注重些,约等于高中的程度。英文教员大概有四五个。英文教务主任的职责是要排列课程,分配钟点,选定课本,协助教员解决问题等等。这种职责,大概都是在开学和学期终了的时候特别忙些,平日主要地还是执行我的教书职务。讲到教英文,我对于这件事的兴趣比“贴”名词好得多了。因为兴趣比较的好,所以虽在每天上午要教三四小时,忙而不甚觉其苦。而且在英文教授法方面,自信还不无一些可取之处。现在有些朋友或是职校毕业的同学,谈起我当时的英文教授法,还大加谬奖,我听了虽觉惭愧,但是在当时却费了一番工夫。现在虽脱离了教书的生涯,回念前尘,有如隔世,而且在这许多年来,从事教英文的先生们,对于教授法一定有了很大的进步,原用不着我再来献丑,但是仍想乘此机会贡献一些我的意见,也许可给有意研究英文的朋友们做参考。
我在这里要把英文当做“学问的工具”看,注重应用方面。我们学英文,原可有两种目的:一种是把英文做研究其他学问的工具;一种是把英文本身就作为文学的研究。我不是英文文学家,也不过把英文看作工具用,所以只能谈谈前一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