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写完《记钱锺书与〈围城〉》,给钱锺书过目。他提笔蘸上他惯用的淡墨,在我稿子后面一页稿纸上写了几句话。我以为是称赞,单给我一人看的,就收下藏好。藏了十五年。
最近我又看到这一页“钱锺书识”,恍然明白这句话是写给别人看的。我怎么一点没想到?真是“谦虚”得糊涂了。不过我也糊涂得正好。如果当时和本文一起刊出,读者岂不笑钱锺书捧老伴儿!读者如今看到,会明白这不是称赞我。他准想到了四十多年前,魔鬼夜访钱锺书时讥刺传记的那番高论。虽然《记钱锺书与〈围城〉》之作旨在说明《围城》绝非传记,不是为他立传;但我毕竟写了他的往事。所以他特地证明,我写的都是实情,不属魔鬼所指的那种传记。
一九九七年十月九日
以下是他的《附识》和附识的墨迹:
这篇文章的内容,不但是实情,而且是“秘闻”。要不是作者一点一滴地向我询问,而且勤奋地写下来,有好些事迹我自己也快忘记了。文笔之佳,不待言也!
钱锺书识
一九八二年七月四日①
① 这是写完文章的日期。此文一九八六年五月才出版,原因是锺书开始不愿发表,说“以妻写夫,有吹捧之嫌”。详见《我答乔木同志信》(信存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