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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帮”兴亡》贺绿汀迎战姚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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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敢如此大胆地向姚文元挑战?

上海乐坛主帅贺绿汀也[30]!

贺绿汀,中国音乐家协会副主席,上海音乐学院院长。他的一生,是由革命与音乐二重所组成。他的音乐造诣,使他一读姚文元的文章,便斥骂姚文元“狗屁不通”;他的革命生涯,练就他一身硬骨头,敢怒敢言,不把棍子放在眼里。

贺绿汀,1903年7月20日出生于湖南邵阳。他本名贺楷。后来,他的三哥贺培真为他改名贺抱真。贺培真即贺果,毛泽东当年的中学同学。

笔者多次采访了贺绿汀,曾问及“贺绿汀”名字的来历。据云,那是他1931年2月报考上海国立音乐专科学校时取的假名,后来竟一直沿用下去,弄假成真。他说:“汀,就是水,绿汀,意思是水中一颗绿色的小石子。取这样的名字,大概跟我喜欢绘画有点关系。”

他,老资格的中共党员,1927年便化名贺如萍参加彭湃领导的海陆丰暴动,创作了《暴动歌》。此后,他的名作《牧童短笛》、《游击队歌》以及他为电影《都市风光》、《十字街头》、《马路天使》写的插曲,使他的名字广为人知。

接到贺绿汀的电话,《文汇报》记者萧庆璋便应约前往上海市西区一条闹中取静的里弄,揿响了贺宅的门铃。

萧庆璋曾作如下回忆:

“当晚我去看他时,他十分激动,见着我的第一句话是:‘糟糕呀,糟糕!报纸怎么发表这样的文章,这篇文章是简单的、粗暴的,没有把德彪西书中的意思弄懂,就断章取义,凭自己主观想象大加发挥,结果闹了笑话。’”

萧庆璋拿出笔记本,记下了贺绿汀的话:

“姚文元摆下了一副批评家的架子,要出人‘洋相’,结果却出了自己洋相。因为他所引证的书中的许多话,大部分是歪曲了德彪西的原意,有的是没有把原意弄懂,有的原意是反面的、讥刺的,而他却当成是德彪西正面的艺术见解,大大加以驳斥,这岂不贻笑大方!对于外国的音乐作品、音乐书籍,我们应该多介绍、多研究,以开阔我们的眼界,增强我们的学识。现在这方面的工作不是做多了,而是太少了。刚出一本新的书,还没有看懂人家是怎么回事,就这样劈头盖脑的一棍子打下去,实在对我们不利。

“此风绝不可长。”

贺绿汀还对姚文元作了很尖锐的批评:

“姚文元是位有声望的年轻批评家,而德彪西的东西,欧洲已有许多人研究,也做过许多科学的分析,看见我们这样的文章,会觉得我们学术研究肤浅,会认为我们的被称为‘具有马列主义水平’的批评家,原来是这样。这影响不好。”

如同竹筒倒豆子,贺绿汀是个痛快人,向记者说出了心底的话。

萧庆璋听罢,建议贺绿汀把自己的意见,写成文章,公开发表。

贺绿汀爽快地一口答应。

1963年6月25日,《文汇报》刊出了《对批评家提出的要求》一文,署名“山谷”。“山谷”,是贺绿汀的笔名。

贺绿汀锋芒毕露,毫不留情地批评了不懂装懂的“批评家”:

“这本书不容易理解是事实。但是姚文元同志没有把原来文字弄明白,就作出许多不切实际,甚至错误的判断也是事实。”

贺绿汀毕竟是音乐的行家里手,一口气指出姚文元的十几处错误,诸如:

“姚文元同志对书中题为‘马斯涅’的一篇文章,自己没有看懂,便狠狠地批评起来,不能不使看过这篇文章的人感到十分惊讶……

“姚文元有关艺术趣味的培养问题所引用的几段话,也是完全误解了德彪西的意见……”

贺绿汀在指出姚文元的一系列错误之后,一针见血地正告这位“批评家”:

“我们知道,姚文元同志是有影响的批评家,我虽然对他的文章读得不多,他的批评文章是有定评的。不过我认为批评家最好要有广博的知识,从这篇文章中可以看出姚文元同志对1900年前后欧洲资产阶级社会的艺术活动不很熟悉,对印象派音乐与绘画到底是些什么内容恐怕也不见得完全清楚。如果自己对某个问题不是很熟悉的话,最好也要谨慎小心,多下一点研究工夫,实事求是,不能够‘好读书不求甚解’,更不能‘望文生义’。因为批评是起指导作用的,所以必须在可能范围内力求正确。”

贺绿汀的骨头是硬的。在发行量甚众的《文汇报》上,指名道姓地批评“金棍子”,确实需要足够的勇气。

消息飞快地传进柯庆施的耳朵里,他拍着桌子说:“贺绿汀自己跳出来了,很好。在报上狠狠批判!要抓住他,他是音乐界的资产阶级代表人物。这是阶级斗争的新动向!”

有着后台的撑腰,姚文元挑起了音乐界的一场大论战。

于是乎,贺绿汀被用绳子跟德彪西捆在一起,同受批判。在《文汇报》上,连篇累牍地发表关于这场论战的文章;1963年6月,两篇;7月,三篇;8月,三篇;9月,四篇;10月,四篇;11月,两篇;12月,两篇;1964年1月,一篇。

这场“大批判”,还从《文汇报》扩大到《光明日报》、《人民音乐》。

诚如贺绿汀在1978年11月28日写的《姚文痞与德彪西》一文所言:

“这是一次有组织、有领导、有目的的‘大批判’,首先把我当活靶子来打,同时还想钓出一大批‘鱼’来批,为他们实行文化专制主义开路。

文章大都杀气腾腾,气势汹汹。姚文痞还亲自上阵指挥。在(1963年)8月19日《文汇报》上,他写了一篇化名‘群山’的臭文,除了替打手们打气之外,自己无法进行回击,真是‘银样镴枪头’。9月9日,他又化名‘铭人’在该报上登出《从德彪西想到冼星海》的文章,把冼星海的文章抬出来作为炮弹……”

贺绿汀痛斥姚文元,被张春桥称为“文革”前上海文化界“最大的反革命事件”!

在“文革”刚开始,1966年6月8日,在张春桥、姚文元的指挥下,《解放日报》、《文汇报》同时以整版篇幅刊载长文:《揪出反党反社会主义分子贺绿汀》。

从此,贺绿汀受尽折磨,以致在1968年被投入监狱。他的爱女贺晓秋,年仅28岁,在1968年4月6日夜被逼自杀[31]。贺绿汀在狱中度过了五年多。直至1973年,贺绿汀的三哥贺培真去北京找毛泽东,要求释放贺绿汀。

尽管张春桥曾扬言:“贺绿汀不是反革命,砍了我的头。”毛泽东还是下令解放贺绿汀,张春桥不得不照办。直到贺绿汀出狱,回到家中,问起怎么不见爱女贺晓秋,才知她早在五年前已愤然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