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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诗人往事:锦绣江山里的飞扬与沉潜》高适·赌场豪侠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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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词:

边塞诗人

警句: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1.

如果赌博是一种游戏,那么高适就是最理想的玩家;如果赌博是一门技艺,那么高适就是其中顶尖的能工巧匠。但我相信对于赌博,高适既不认为它是游戏,也不认为它是技艺——他是把它当艺术来看的。

他是赌场里的艺术家,能够在赌徒们的喧嚣中超然物外,赢得一些旁人料想不到的东西。

赢得起也输得起,这是一个好赌徒的最低标准。高适家贫,其实是输不起的,但偏偏赌技甚佳,运气甚好,倒也可以常年混迹于赌坊,钱财在输赢之间来去匆匆,若认真算下来,其实谁也不曾赢过,只是高适的名声渐渐被赌徒们揄扬开来,人们不仅夸他赌品过人,还说他侠骨丹心,更有卓越的才华和见识,绝非池中之物。

高适认真赌博,也认真读书。他虽然出身于基层公务员家庭,但父亲长期在穷乡僻壤里任职,以至于家境并不比一般市民更好。改换门庭的唯一希望就寄托在高适身上,而高适的唯一出路就是以知识改变命运,通过勤学苦读一朝金榜题名。

高适的确都在勤学苦读,只是从不愿意参加科举,似乎他对成功的所有热情都在赌场里消耗尽了,而他的全部人生理想似乎也不是中举做官,而是做一名一诺千金、仗义轻生的当代豪侠。高适后来和李白玩得很好,这是不难想见的事情。

2.

唐代是科举的天下,科举是人脉的天下。任你如何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都要带着自己的作品奔走于达官显贵的门庭到处求告,看够门房的眼色。即便是诗圣杜甫、文豪韩愈,在这种环境里也不能免俗。

但高适不同。高适向往功名,但同样在意脸面,既不愿意低三下四地拜门求人,索性连科举考试都不参加了。但他并不迂腐,懂得另辟蹊径,在赌徒里树立声名,一旦有了声名,自然会有达官显贵主动来接纳自己。

一件商品若想获得好价钱,一定要吊起来卖,高适深谙这个道理。

当然,懂得这个道理的人在唐朝已经太多,但大家走的都是终南捷径,先到长安附近的终南山上当个隐士,摆出超然脱俗、不屑与世俗为伍的姿态,然后静等朝廷的礼聘。

而正如现代的精明商家所懂得的,走无数人走过的路很难成功,全然的创新同样很难成功,性价比最高的办法是在无数人走过的路上做一点小小的创新。高适所做的,正是这样的事情——终南山不是他的捷径,长安城里的大小赌坊才是。

3.

有了声名,贵人就会自动找上门来,高适也就如愿以偿地考中有道科,授职封丘县尉。

县尉是个混吃等死的理想岗位,很适合那些既无政治理想亦不介意丧失尊严的庸碌之辈,有时要点头哈腰地迎接长官,有时又要逞逞威风,吆喝衙役们鞭打各种刁民。这样的日子当然不是高适能挨下来的,幸好他有机会到边塞公干,因此写下了一些极出色的边塞诗歌。

边塞诗是高适诗歌的最大成就,边塞生活却只是高适仕途生涯中的一个小过场而已。大漠孤烟惊散,回过头来依旧是“拜迎长官心欲碎,鞭挞黎庶令人悲”的苦闷日子。他终于干不下去了,毅然辞去公职,再入长安,寻找新的机会。

然而那时读书人唯一的机会就是做官,高适要寻找新的机会,无非是寻找新的官位罢了。那正是藩镇幕府延揽人才的时候,名臣哥舒翰听说了高适的才名,请他去做幕僚,但这样的恩遇实在太委屈高适了。

4.

高适读书,不重儒术,更偏爱苏秦、张仪的纵横之术,很以经世济民的才干自负。后来他进入中央政府,担任谏议大夫,议论朝政的时候无所避忌,不给任何人留情面。我们似乎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李白和杜甫的影子,但高适是个真正有政治眼光的人,他的意见无论有多辛辣,但从来都是中肯务实的。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权贵们虽然畏忌他、憎恶他,一时间却也拿他没有办法。

在我们把高适的人生看到这里的时候,熟知官场规则的读者一定可以毫不费力地推测出:高适一定会离开中央政府到地方任职,而且去的一定是最难治理的地方。是的,蜀中大乱的时候,高适去那边做了刺史,后来一直做到西川节度使的高位。

对于一个诗人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政治成就,所以《新唐书》本传说高适原本不是诗人,五十岁方才写诗,一写诗就写出一流高手的水准。这样的记载虽然也会令人称奇,却总比真实状况更加合理一点。

5.

高适曾经和李白、杜甫都有交游,三人一同游玩开封名胜,慷慨悲歌,临风怀古,将酒气、豪情与诗情发挥得淋漓尽致。今人会认为能陪诗仙、诗圣同游实在是高适莫大的荣幸,这当然只能是后人的眼光,在三位诗人的有生之年,李白、杜甫对高适的仕途际遇恐怕羡慕都来不及呢。

高适的诗歌很有几分侠气,最为传世的那首《别董大》在今天读来仍不免令人遐想:假如古龙笔下的阿飞会写诗的话,这首诗分明应该是阿飞写给李寻欢的:

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写这首诗的时候,高适尚且偃蹇酒肆,酒钱常赊,但性情竟一点没有被世俗压得卑下、猥琐,而高适所送别的这位董大其实当不起诗中的这番豪言壮语。

唐人称谓,惯例是依据同族当中的兄弟排行。所谓董大,即董氏同族兄弟中年纪最长的那位。唐人赠别诗常常如此称呼,即便被赠之人姓王且排行第八——贾至有一首赠别诗,题目就叫《巴陵夜别王八员外》,王八员外并不以为忤,因为“王八”要晚到五代才成为骂人的话。

董大是当时一位顶尖的琴师,也就是前文介绍杜甫的一章里,那位做了宰相房琯的门客并仗势敛财的董廷兰。董廷兰是被诗人李颀推荐到房琯那里的,李颀的性情很像高适,他的推荐信是一首诗,即《听董大弹胡笳兼寄语弄房给事》,这首诗后来成为李颀的传世名篇之一。

诗里夸赞董廷兰说“董夫子,通神明,深松窃听来妖精”,然后恭维房琯是个不爱名利爱艺术的高人,“高才脱略名与利,日夕望君抱琴至”,这样的高人怎么会薄待一位琴艺通神明的乐师呢?

董廷兰果然成为房琯门下的第一红人,以至于不但连累了恩主,还间接使杜甫遭殃。李颀、高适、杜甫,三人都是唐代的第一流诗人,看来诗人之言可以感佩,却还是不要轻信的好。

高适名字考高适,字达夫。“适”的意思是“往”“到”,名与字含义相应,表示“到而能达”。

名与字联系起来,会给人“一生顺遂,无往而不至”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