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之义明,而《传》之真伪自辩。《春秋》何义乎?尊周明法、黜霸崇王、彰善瘅恶而已。王者之治天下,先之以教化,继之以法令,申之以赏罚。三者行则王政举、人心正,而《春秋》可以不作。周之东也,教化既衰,法令赏罚不行于天下,于是诸侯并吞,仁义道息,不有圣人出而正之,则乾坤不几息乎?故曰:“迹息诗亡,然后《春秋》作。”①又曰:“《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②此《春秋》之义也。夫举其纲而未及其目,断其义而未详其案,三传之作可少哉!乃有传而事之湮没者虽少,义之隐晦者滋多。盖以传闻异辞,各以意见为言,而理有未合。汉儒又各执一家之说以相传习,遂使后世因传以误经,觉经之立法多不明,赏罚多不当,而尊王立教之本义亦遂失矣。程子曰:“读《春秋》者,当以传考经之事迹,以经别传之真伪。”朱子曰:“孔子非有意以一字为褒贬,但直书其事,而善恶瞭然。”元新安俞氏著《春秋集传释义》,一以程、朱为断,参以啖、赵诸家而折衷以己意,于是经义明,而传之真伪是非判如黑白。噫!汉、唐诸儒但知释传,不知明经,胡氏虽明经义,而时事激发,又多附会,较之程、朱无事穿凿而自得圣人之意者,大有径庭。俞氏之书出,可以救胡氏之偏而发程、朱所未尽。二百四十二年之间,其治乱兴衰之故,仁义诈力之异,贤不肖之用舍,行政出令之得失,足为人鉴戒者,何可胜数?特经义不明,而学术之害有不可胜言者。夫以圣人垂训之经,反致有贻误后学之弊,此俞氏之书所以不可不亟为表彰于天下也。
【笺注】
①迹息诗亡,然后《春秋》作:此句出自《孟子·离娄下》:“孟子曰:‘王者之迹熄,而诗亡,诗亡,然后《春秋》作。’”
②《春秋》成而乱臣贼子惧:此句出自《孟子·滕文公下》:“孟子曰:‘……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