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尔木宾馆。凌晨三点,睡意全无。身体的某一部分还很不对劲儿,细密的汗水顺着毛孔不断向外冒,心里也在不断嘀咕着,即将面对的是一段什么样的行程。
再过两个小时,我将从这里出发,经过昆仑山口、风火山口、可可西里、长江源、唐古拉山口进入西藏。这是我平生第一次爬上海拔五千米以上的高原,一同从格尔木包车的新婚夫妇曾强和秋霞,他们执意要走这条天路是为了对爱情见证,而我却是为了试图忘却,这是多么大的不同啊。
我在忐忑不安中等待,等待着一个即将到来的开始。
2005-09-20
从青海到西藏。在一条通往天堂所在的路上,在向西、向西、向西的路上。我像一只小脚蚂蚁和尖足蚊虫,缓慢爬行在世界屋脊的一块小小的瓦片之上。喜马拉雅到底是不是这个星球上终极朝圣之地,是不是雪山大神们汇聚的处所,我并不知道。就算真的是,我所经过的每一处地方,也都只能微不足道到大神们的足尖为止。
那些陡然遭遇邂逅的雪山,还有柔和的流沙、干枯的草滩、黝黑的森林,还有漫长得仿佛要升往天空之上的高原公路,和吊在头顶上方不远的肥胖云朵。还有路途上汇聚的各种各样的人,不奇怪的人和奇怪的人,奇怪和非常奇怪的人。总之,天堂允许你肆意畅想,也允许现实同等精彩丰富。我沿着青藏公路的爬行,总是伴随着空气中晶莹的雪粒,还有车窗外潺缓的冰河,伴随着那些空旷而辽远的原野上卓玛的歌声。
我想,从高高的太空俯瞰地球,这个蓝色的星体,会像一幅巨大的绘本,充满神性和忧伤,而喜马拉雅可能就是更为抽象、更为另类一些的艺术绘画吧,像梵·高的向日葵,像印象派的莫奈用油彩涂抹出的迷离日出或是神秘睡莲。
爬行在天路上,我用目光仔细搜寻道路两边的风景和花朵,哪一些会是属于我的向日葵,我的日出和我的睡莲。有一些向日葵、日出和睡莲,就像是一些细小的种子,还埋在宽厚的地表底下,在冰冷沉重的泥土里,在辽远山脉的背后,还没有长出幼苗,也没有开成茂盛茁壮的花朵。它们还只是一些白色的触须,仿佛秘密,仿佛永远的秘密。
只有不停行走,如同宿命。
灼热的阳光、沉默的经幡,以及玛尼石上镌刻的字符,让我想起埃利蒂斯的词句——现在和永远,那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