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晨的薄雾中，小小的坟茔前一块鹅卵石镌刻着安德鲁的名字，放眼望去是连片的十字架，它的同伴也都安睡在这里……这是成都市郊龙桥黑熊救护中心最悲伤的一角，只有几声鸟叫能打破这里的沉寂。
救护中心是我最沉重的一次探访，被亚洲动物基金（AAF）从养熊场拯救出来的取胆黑熊都将在这里得到生命的尊严。
1 刑具般的“铁背心”
安德鲁是亚洲动物基金救助的第一只取胆黑熊。因为遇到了人，它的左前臂几乎被齐根截断。它原本在山林中自由地生活，但遇到了人专门为它们设计的套索。踏进套索的正是它的左前臂，安德鲁越是挣扎，套索越是勒紧，最后，尽管皮毛相连，可是骨头已被勒断，只能等待套索主人的到来。
这就是安德鲁遭遇人类的开始。
人类抓它并不是为了熊掌，而是为了从它身上获取源源不断的胆汁。安德鲁因此活了下来，它被送到养熊场，成为一只“胆熊”——活着就是为了生产胆汁。在养熊场，安德鲁首先要接受一种外科手术，人们切开它的腹部，安装一根将近20厘米的钢质导管，一端直通胆囊，一端暴露在体外。接在胆囊一端的是一个喇叭口，便于胆汁的流出。手术后，安德鲁被关在狭小的铁笼中，每天两次，人们通过那根暴露在体外的钢质导管抽取它的胆汁。因为手术粗糙，以及养殖环境的恶劣，安装导管的伤口不仅不能愈合，还很容易感染化脓。在救护中心，我甚至还看到了刑具般的“铁背心”，有的熊场主为了不让黑熊抓坏胆汁导流口，制作了10公斤重的纯钢“肚兜”，用6根皮带绑牢在熊身上，把熊腹捂个严严实实，然后在胆囊位置开个巴掌大的带锁“肉门”，下垂一只接胆液的塑料袋。工作人员告诉我，其上的腐臭味一直持续了两三年才淡去。
“胆熊”康复后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快乐。（AAF 供图）
黑熊是典型的杂食动物。
2 果肉奶昔哄它吃药
安德鲁命运的转变发生在1993年，与亚洲动物基金的创办人谢罗便臣访问一个养熊场有关。“那是一个酷刑室，一个动物的地狱。正如你所看到的，事实上它们根本无法活动，无法站立，无法转身，它们只能将爪子伸出笼子取食。”谢罗便臣说。
2000年7月，亚洲动物基金与政府部门签订了一个开创性的协议，率先拯救四川省内条件最恶劣的养熊场中500头受难黑熊，并为将来在中国彻底淘汰活熊取胆业和推动熊胆中草药替代而努力。
而安德鲁幸运地成为拯救活动的第一只黑熊。刚刚来到救护中心的安德鲁身体虚弱，腹部插着金属的导管。可当前面的一头黑熊被卸下卡车时，大家发现安德鲁躺在自己狭窄的笼子里，竟然独自玩起了笼子上的绳子。救护中心工作人员告诉我，被解救的黑熊送来时会直接送到隔离区，立即提供饮用水和可口的食物。可即使是这样，仍然有些黑熊无法从过去的梦魇中走出来，不停地摇头、撞击笼子，这些在动物学上被称为“刻板动作”的行为，彰显着黑熊的内心是如何惶恐不安。
黑熊的身体只要可以耐受麻醉，就可以马上做健康检查。兽医就可以全面评估黑熊伤情，优先安排最需要救治的黑熊。
在明亮的兽医院，有B超仪和气体麻醉机，兽医会检查黑熊的腹部，以了解不同的胆汁引流方法所致的病患。同时为熊采集血样、检查牙齿、清理耳朵、修剪爪子、给熊打上耳标，最后喷洒药物预防寄生虫。
体检结束，再把黑熊送至宽敞的康复笼子，带进医院准备手术。
为黑熊实施的腹部大型手术可长达八个小时，以去除那些植入它们体内的粗制滥造的金属引流管，或者修补“无管引流”术带来的创伤。
手术后，温蒂（Wendy）开始照顾恢复中的熊。她会先制作甜美浓稠的果肉奶昔，再加上黑熊最喜欢的蜂蜜，然后才巧妙地把那些苦苦的抗生素和止痛药混合进去供黑熊服下。
在木架上玩耍，黑熊的攀爬能力不知不觉在提高。（AAF 供图）
饲养员把食物塞到竹筒中，增加黑熊进食中的乐趣，使笼舍生活显得不那么枯燥。
3 胡萝卜为啥悬空中
如果黑熊的伤口愈合情况让医生满意的话，就会逐步安排它们与体形和性情相近的其他黑熊一起生活，尽管成年野生黑熊是独居动物，但在合理安排下，它们也能和睦相处。
这个过程需要耐心，先是每三四只熊分在一个房间，关系稳定后，相邻房间的黑熊再互相熟悉，再合并在一起，一个群体就像滚雪球一样壮大，而不合群的个别黑熊总能找到属于它们的群体。
在多年的实践中，多数黑熊都能找到最适合的集体，而安德鲁更是人见人爱、熊见熊爱的大明星。
接下来几个月是救护中心精心设计的物理治疗。医护人员用糖果和蜂蜜来鼓励黑熊伸展四肢，提高已经萎缩的肌肉力量，增加它们的信心。我参观黑熊生活区，很快融入欢乐的气氛中。薄雾慢慢散开，一个个足球场大小的活动区里，黑熊要么在木架上玩站立——以期抓住悬在半空中的胡萝卜，要么就在木头堆里翻找涂有蜂蜜的水果，甚至在一只竹筒中慢慢地抠出蛋糕。
这都需要饲养员在黑熊出窝前逐一安排好，即使是简单的投喂，也要事先把食物分散在各个角落，防止它们因为争抢食物而打斗。
为什么要给黑熊进餐制造麻烦？原来，动物在野外的生存充满无数刺激。它们的大部分时间用在各种自然行为上，如觅食、捕猎、社交、梳理毛发、寻找配偶等。但圈养的动物总会变得无所事事，这就需要给它们“没事找事”，达到身心愉悦的效果。
为了尽可能地让黑熊找到大自然——家的感觉，中心甚至还用猴粪让它们察觉到其他动物的存在。尽管这些取胆黑熊已被其体力和气味儿注定无法回到野外了。
亚洲黑熊胸部有白色新月形斑纹，也被称为“月熊”。（AAF 供图）
4 嘿，别揉鸟窝了
要把170多只黑熊照顾好不是一件容易事。
我隔着笼网窥探它们的卧室，最有趣的是壁灯一样的吊床，而且是上下床，据说天冷时饲养员在地上堆好干草，它们就能自己铺床。
我提出进入室内拍照，却被婉拒，尽管要经过两个消毒池，但还是不允许外人进入。
“难道黑熊不冬眠？”我搓搓冻僵的手问。
“这是我们现在最紧张的事情，一旦有熊在运动场冬眠了，整个冬天那里都不能进人打扫，谁知道熊什么时候会突然醒来。”饲养员说。黑熊冬眠的迹象很明显，活动减少，吃了就在运动场睡，先是就地刨坑儿，找来干草揉成大鸟窝一样的团儿，然后就准备冬眠了。
“第一次发现时我们很惊喜，没想到经过这么残酷的牢狱生活它也能恢复野性，哪怕是出生在养熊场的黑熊。但为了多数熊的福利，我们只能把有冬眠迹象的黑熊关上数周甚至一个冬天。这听上去有点不厚道。”饲养员像观察孩子一样看了看身边的黑熊，笑道。
安德鲁曾经在这里快乐地生活过，“hi！安德鲁！”2004年春天，莫文蔚温柔地呼唤只有3条腿的安德鲁。肉嘟嘟的它应声乖乖地走到笼子前。莫文蔚拿起一块苹果，轻轻递到它的嘴边。看着安德鲁斯文地将苹果含进嘴里，莫文蔚开心地大叫：“嘿，太神奇啦，它好听话！”接着，工作人员还教莫文蔚用手指蘸取蜂蜜喂它。“太恐怖了，一口咬下去手都没了！”大家都替莫文蔚捏了一把汗，她一点也不怕，微笑着蘸了满手的蜂蜜送到安德鲁嘴边。结果，她被舔得痒痒的……
5 再见了，安德鲁
令人痛心的是，在救护中心幸福生活了五年多的安德鲁，最终还是痛苦地死于肝癌。兽医被迫含泪实施安乐死。
一个月明的傍晚，救护中心的工作人员为安德鲁举办了隆重的葬礼，曾经照顾过安德鲁的工人们带着它生前最喜欢的食物和玩具来到了墓地，在火光中，安德鲁飞向天空。
在救护中心的教育室中那幅按照真实大小制作的、每每引起人们的惊叹和赞赏的照片里，安德鲁嘴里衔着一根小树枝，悠闲自在地蹲坐在康复区里，向前伸着自己仅存的前爪，好像在对人们打招呼说“嗨”。
墓园里又多了一处坟茔，一只又一只黑熊的死亡留下的除了伤痛，还有警醒。
生物词典
亚洲黑熊生活在从巴基斯坦到日本的亚洲大陆上。一般在高海拔的地区，尤其钟爱茂密的森林。由于胸前长有美丽的新月形金毛，亚洲黑熊又被人们亲切地称为月熊。月熊的食物种类随地理位置和季节而变化，但主要以蔬菜、水果、坚果、昆虫、小型哺乳动物、鸟类和腐肉为食。有时月熊也会攻击家禽或偷吃农作物。它们的体重可以高达220公斤，一搬来说，公熊的体重大约是母熊的两倍，母熊体重在野外可以达到60公斤至130公斤。然而，母熊却往往占据控制地位，而且你也可以通过它们颈部更浓厚的皮毛轻易地把它们辨认出来。
安德鲁塑像。
攻略
交通
自驾车线路：
（1）成都市一环路—北新干线—新竹大道—宝光塔陵—龙桥加油站—老成彭公路—救护中心
（2）五块石电子市场—成彭高架路—老成彭公路—救护中心
公交线路：
（1）十陵公交站乘城乡3路公交车到龙桥镇，步行（30分钟左右）至救护中心。
（2）五块石客运站乘316路公交车（往新繁方向），在老成彭路救护中心路牌处下车，步行（15分钟左右）至救护中心。
参观信息
预约电话：028-83079033-221
参观主要内容包括：
1.拯救黑熊行动教育室及放映室：了解救助行动的历史和现状以及月熊的基本知识；
2.黑熊康复区和特护熊舍：聆听特殊黑熊的特别故事；
3.残疾熊舍及熊厨房：了解养熊业给黑熊带来的伤害，观看黑熊的主要食物；
4.熊区参观：近距离观察康复黑熊的幸福生活，了解月熊小百科和趣味性玩具等；
5.半自然的棕熊舍：观察稀有棕熊的行为百态，了解被救助棕熊的故事；
6.黑熊纪念园：缅怀逝去的生命，纪念失去的黑熊；
7.中心的草药园：了解熊胆的中草药替代知识。
想了解更多，请访问亚洲动物基金网站www.animalsasia.org。
救护中心目前通过每月两次的“开放日”活动向公众开放。参观者由工作人员专门分组带队，各组都配有免费中英文双语解说领队。每次参观需1个半小时左右，所有参观者必须提前致电预约，告知确切来访时间及人数。鉴于安全考虑，来访儿童应为学龄儿童（6岁以上）。“开放日”参观不收取门票，可以购买纪念品或捐款表达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