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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马拉松到滑铁卢:改变世界历史的十五大战役》 公元1429年 奥尔良战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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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争夺法兰西王位开始、自1337年爆发的英法“百年战争”,到后来演变为英国对法国的全面入侵。1428年,英格兰大军开始围攻战略要冲奥尔良城,战争进入关键阶段,骄傲的法兰西,如今到了民族存亡的生死时刻。至此,近百年旷日持久的战争已经使得整个法国民不聊生,满目疮痍。醉生梦死的王公贵族,对国家的前途早已不抱什么希望。此时,一位乡村少女却毅然挺身而出,要以她瘦弱的身躯,挽狂澜于既倒……

整个欧洲的眼睛都注视着这个场景:法兰西为维护国家的独立和人民的权利而最后一次挺身而出。

—休姆

萨拉米之战大获全胜之后,各希腊城邦的将军们聚到一起,投票决定谁的个人品德最为卓著,每个人都把自己排在第一的位置,而他们所有人同时把第二的位置给了地米斯托克利。这被视为一个决定性的证据,证明地米斯托克利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如果我们试图通过一次同样的试验,来探知哪一个欧洲国家对欧洲文明进步的贡献最大,我们或许会发现意大利、德国、英国和西班牙都会声称自己应该坐第一把交椅,但他们无疑都会把法兰西的名字排在第二。要想否认法国在历史上的重要影响是不可能的。除了她在近300年来作为欧洲联邦的贝娄娜(1)扮演着强有力的角色之外,她在这期间的所有阶段对人类的艺术、文学、习俗和感情的影响,使得她早期命运的每一次转折点,都成为全世界关注的焦点。可以毫不夸张地断言,每一个民族的未来道路,都与15世纪初叶那位在不经意间成为英雄的法国女孩儿密切相关,与她为拯救国家而展开的那场逐鹿之争的结果密切相关。

一个民族的独立,如果注定要毁于一旦,也很少有哪种情况比423年前法国的情形看上去更加不可避免,当时,英国的侵略者已经完成了他们对奥尔良的包围圈。一连串损失惨重的失败使法兰西的骑士气概一蹶不振,士兵们的勇气也为之大挫。一位外国国王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首都,一支由久战沙场的勇敢老兵所组成的外国军队,在一位当时名扬世界的最能干的将领的统帅之下,占领了他们最好的那片山河。对法国来说,比起敌人的凶猛和强大,更为糟糕的是法国人的内讧、恶行和犯罪。本国的君主,是一位风流放荡、吊儿郎当的浪子,他暗杀了这个国家最强大的一个贵族首领,为的是报复此人的儿子与敌人结盟。他的更多贵族、高级教士、文职官员和地方统治者,都纷纷向英国国王宣誓效忠,农民阶层中则普遍盛行无政府状态和趁火打劫,军队惯有的你争我夺,加剧这样的情形。种种不幸,罄竹难书。恐怖和苦难的感觉,甚至扩展到了畜类的身上。

事实上,法国当时的生活状况是最悲惨的。那里似乎只有丑陋的面容、混乱、贫困、荒凉、孤独和恐惧。乡下那些瘦骨嶙峋、赤身裸体的劳工甚至让他们自己感到恐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留给他们劫掠了,除了这些可怜而悲惨的家伙,像一些从坟墓里跑出来的孤魂野鬼到处游荡。最后的农庄和村落,被这些英国人、勃艮第人和法国人修筑成了防御工事。所有军舰都获准去劫掠乡下人和商人。甚至连家畜,也习惯于在警钟(敌人接近的信号)敲响的时候,无需任何人指引,而自己跑回家中。(2)

1428年秋天,已经占领卢瓦尔河以北所有法国领土的英国人,正在为征服至今依然忠于法国王太子的南方各省而集结军队。卢瓦尔河沿岸的奥尔良,被视为法国最后的堡垒。英国人一旦占领了这个地方,他们扫荡法国残山剩水的胜利步伐,似乎就没有任何重要的障碍了。因此,英国最勇敢、最富有经验的将军之一,曾经在亨利五世的手下接受训练的索尔兹伯里伯爵(3),领兵进攻这座最重要的城市。在攻陷附近几个无关紧要的地方之后,于1428年10月12日,率领他的大军出现在奥尔良的城外。

奥尔良城本身在卢瓦尔河的北岸,但它的市郊延伸到了南岸,一座坚固的大桥与市区相连。一座用现代军事术语或许可以称作“桥头堡”的防御工事守护着南岸的桥头,桥上有两座塔楼,建在与桥头堡之间隔着一小段距离的小岛上。桥的实体建筑,确实就在塔楼处终止了,从这里开始,桥身与南岸桥头堡的连接靠的就是一座吊桥。塔楼和桥头堡一起,构成了一个坚固的防守位置,可以容纳相当强大的守军,只要这个位置控制在奥尔良人的手里,他们就能自由地与南方各省保持联络,南方各省的居民,与奥尔良人一样,也支持他们的王太子抗击外国人。索尔兹伯里伯爵正确地得出了判断:拿下塔楼,是攻陷奥尔良城最重要的步骤。因此,他把自己主要的军事行动对准了这个防守位置。10月23日,在几次被击退之后,他通过猛攻拿下了两座塔楼。然而,法国人已经拆毁了大桥靠近南岸的部分,使得从塔楼直接进攻城市变得不可能。但占据了这个位置,英国人就能用大炮猛轰奥尔良城,使市区苦不堪言。他们把大炮安置在这里,奥尔良的几条主要大街在大炮的射程控制之内。

休姆曾说,这是炮兵首次发挥重要作用的一场围攻。即使在奥尔良,无论是围攻者,还是被围者,对大炮的使用,更多的都是作为一种消灭敌军人员的手段,而不是摧毁敌军城墙和工事的工具。大炮在突破固体建筑时的威力,还是几年之后土耳其人在著名的君士坦丁堡围攻战中教给欧洲人的。在这次法国战争中,就像在许多古代战争中一样,饥荒依然被视为迫使固若金汤的城镇束手就擒的最可靠的武器,也是围攻者努力完成围攻墙的主要目的。奥尔良城墙的巨大范围,以及卢瓦尔河为援军和补给所提供的极大便利,使得用这种办法拿下这个地方变得非常困难。然而,索尔兹伯里伯爵,还有萨福克爵士(他在索尔兹伯里伯爵死于炮弹之后,接替他指挥英国军队),却坚持不懈地以巨大的才能和决心继续完成必要的工作。6座坚固的堡垒相隔一定距离围绕奥尔良城建起来了,英国工兵的目的就是在它们之间连成坚固防线。整个冬天,筑垒的工作进展不大,但是当1429年的春天来临时,英国人重新精神抖擞地开始工作,城市和乡村之间的交通变得越来越困难,奥尔良人感觉到短缺已经开始逼近。

围攻部队也因为储备和供应的问题而几乎支撑不下去,直到1429年圣灰节(4)的几天之后,英国最优秀的将领之一约翰·法斯托弗爵士在奥尔良附近的劳弗莱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困难才得以缓解。约翰爵士只带了1600名战士,彻底击溃了法国人和苏格兰人的军队,这支军队足有4000人,是为了援助奥尔良人、袭扰围攻者的目的而征召来的。这场遭遇战(它决定性地确立了英国人在这场战役中对敌手的绝对优势)之后,法斯托弗将大批军需和食物供应护送到了萨福克的营地,英国人士气高涨,迅速占领面前这座城市,继而征服所有法国人的信心也随之大增。

到这时,陷入困境的奥尔良人提出愿意将这座城市拱手交给勃艮第公爵,他虽然也是英国人的盟友,但毕竟是本国的亲王。摄政王贝德福德(5)拒绝了这些条件,奥尔良马上就会向英国人屈服似乎已经不可避免。查理王太子,这会儿正和他残存的宫廷待在希侬,对继续为自己的王冠再打下去,已经感到绝望了,只是因为他的情妇和王后拿出了更英勇的气概,才阻止了他放弃这个国家。然而,无论是她们,还是查理最勇敢的将领们,都无法告诉他到哪里去找用以拖延战争的资源。而且,最最要命的是,人类的任何技能都无法预知:拯救法国的力量,究竟会来自何方。

在洛林边境的多雷米小村,有一位名叫雅克·达克的农夫,他受到很多人的敬重,因为他以正直善良的品性和严谨虔诚的习惯,培养着一家人。他的长女被双亲取名珍妮特,但按照法语被称作珍妮,译成拉丁语就是约翰娜,在英语中则被称作琼(中文里习惯译作“贞德”)。

当贞德首次引起人们关注的时候,大约18岁。她天生多愁善感,这种天性使得她对那些圣徒传说和神话故事有着浓厚的兴趣。在照看父亲那些羊群的时候,沉浸在对生活的寂寞想象中,这使得她特别容易热情奔放。与此同时,她因为虔诚孝顺和心灵纯洁,因为对病人和贫困者富有同情心,而闻名乡里。

比较起来,她所居住的这一地区还算没有受到战争的蹂躏,但勃艮第和英国部队的散兵游勇,也常常将恐怖传遍整个多雷米。有一次,这些劫掠者洗劫了整个村庄,贞德全家被赶出了他们的家园,被迫暂时到纳弗沙托寻找庇护所。多雷米的农民主要附属于奥尔良人和法国王太子。法国人承受的所有痛苦,在那里都被归咎于勃艮第人的小集团和他们的盟友英国人,这些人一直在千方百计要奴役不幸的法兰西。

从幼年到少女时代,贞德就不断听人说起战争的悲惨,她自己也亲眼目睹了战争所导致的一些不幸。一种强烈的爱国主义感情在她的身上随着年龄而不断增长。将法兰西从英国人的蹂躏下解放出来,一直是她日思夜想的主题。在这些热切的渴望中,还掺杂着这样的回忆:上帝因垂怜那些被压迫者而奇迹般地介入,那是她从教会的传说中听来的。她的信仰无可怀疑,她的祈祷真诚炽烈。“她不害怕危险,因为她觉得自己无罪。”最后,她相信自己已经获得了她一直在寻求的超自然的神的启示。

根据她自己在身陷囹圄并临近死亡的那些日子里向那些冷酷无情的审判官所作的陈述,她的神的启示大约开始于她13岁那年。她自己说:“13岁那年,一个来自上帝的声音来到我的身边,帮助我控制自己。那个声音大约是一个夏日的中午时分来的,当时,我正在父亲的园子里。头一天我做了斋戒。我听见声音在我的右边,来自教堂的方向。在我听见这个声音的同时,我还看见了一道耀眼的光。”(6)随后,圣米歇尔、圣玛格丽特和圣凯瑟琳出现在她的面前。他们一直笼罩在神圣的光环中,她能看见他们头顶上的宝石冠;她能听见他们的声音,甜美而温柔。她分不清他们的手臂和肢体。她更频繁地听见他们的声音,很少看见他们显形。通常,她听见他们的声音,是在教堂祈祷的钟声敲响的时候。如果她是在森林里听见他们的声音,她就能清楚地辨别出那声音正在走近自己。当她认为自己辨别出了那是天国的声音的时候,她就跪下了,俯身向地。他们的出现,让她喜极而泣;当他们离去,她泪流满面,因为他们没有带她一起去天国。他们安慰她。他们告诉她,法兰西将得到拯救,她应该去拯救她。正是这样的幻觉和来自天国的声音,震撼了这个13岁女孩儿的心灵。随着年岁的增长,它们越来越频繁地出现,越来越清晰。终于,奥尔良被围攻的消息传到了多雷米,贞德听到父母和邻居们说起那里的居民所遭受的苦难,奥尔良的沦陷将会给他们合法的国王带来灭顶之灾,王太子和他的宫廷正处在危难之中。想到奥尔良面临的厄运,贞德心如刀绞。那些来自天国的声音如今命令她离开家乡,告诫她:她就是上帝所选择的人,为的是将英国人赶出奥尔良,让太子殿下在兰斯(7)加冕为法兰西国王。最后,她把自己的神圣使命告诉了父母,并对他们说:她必须去找在沃古勒尔指挥战斗的博德里科特阁下,他是要带她去见国王的指定人选。她的父母没有感到愤怒,也没有悲痛伤心,只是回答说:他们宁愿看到她淹死,也不愿意看到她被肮脏的军营所玷污,希望她能改变主意。她的一位叔叔答应带她去沃古勒尔。在沃古勒尔,博德里科特首先想到的是:她疯了,并开始嘲笑她。但慢慢地,他相信了,即便不是相信她的神的启示,至少也该相信她的热情,相信这种热情对太子殿下的事业可能有用。

圣女贞德

沃古勒尔的居民,则完全被她所表现出的虔敬和忠诚、被她对自己神圣使命的真实性所作的言之凿凿的保证,争取过来了,坚定地站在她的一边。她告诉人们:正是出于上帝的意志,她应该去找国王,只有她才能拯救法兰西王国。她说,她本人更愿意留在可怜的母亲身边纺纱织布,但上帝已经命令她挺身而出。这个少女的名声,以及关于她的神圣、她的使命的传说,很快就传播到四面八方。博德里科特派了一队卫兵护送她去希侬,查理王太子正在那里百无聊赖地打发时光。天国的声音命令她采用骑士的武器和服饰,沃古勒尔最富有的居民争相为她置办行头:战马、盔甲和剑。到达希侬的时候,耽搁一些时间之后,总算同意让她去见太子殿下。当贞德被引见的时候,查理故意穿得很寒酸,远不如他的那些朝臣打扮得那么阔绰,混在他们当中毫不显眼,这样做,为的就是要看这位“圣洁少女”的洋相,让她致词的时候认错人。但她一眼就认出了太子殿下,跪在他的面前,说:“尊贵的殿下,上帝通过我向您宣布:您将在兰斯城被加冕为国王,

您将是他在法兰西的代理人。”她此前或许在肖像上见过他的相貌,或者别人曾向她描述过他,但她本人相信,当她向国王致词的时候,是上帝的声音给了她神的启示。谣言很快就传开了,说的是这位“圣女”凭着圣迹找出了国王。诸如此类的传闻,使她如今已经迅速获得了的声望和影响力为之大增。

圣女贞德接受神启

在法国,公众普遍的情绪状态并不十分热衷于相信:上帝会因为垂怜那些迄今为止依然失败潦倒、饱受压迫的人而施以援手。降临在王室和贵族家庭的羞耻,被视为上帝因为他们的恶行和不敬而作出的公正判罚。人们相信,突然降临在法兰西民族头上的灾祸,是他们的民族罪孽所招致的。英国人,原本是上天对法兰西发泄愤怒的工具,如今,因为他们傲慢和残忍,反倒很适合于成为这种愤怒的对象。在那个年代,法国一直是个宗教虔诚的国家。虽然有无知,有迷信,有气量褊狭,但是也有信仰—这种信仰本身就创造了真正的奇迹,即使在它相信那些虚幻奇迹的时候。这一次也是如此,一场献身运动,在法国的神职人员当中开始了,这样的献身运动,时常在这个国家的教会中发生。不计其数的修道士和牧师,在法国的乡村和城镇走街串巷,告诫人民:他们应该寻求上天的帮助,才能把法兰西从侵略者的掠夺和压迫者的专横之下解放出来。

就这样,所有事情都在帮助贞德获得巨大的影响力,这种影响力,既是针对朋友,也是针对敌人。法国人,以及英国人和勃艮第人,都欣然承认:是超自然的力量给了她神的启示。唯一的问题是,这些神奇的力量,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她所携带的,到底是“天国的和煦微风,还是地狱的狂暴雷霆”(8)。对她的同胞而言,这个问题想必可以得出有利于她的明确解答,通过她生活的简朴圣洁,通过她言辞的神圣,尤其是通过她对教会中所有仪式和习俗的专注。起初,王太子担心,如果自己与一个女巫结成联盟,将会受到人们公开的指控,因而对自己的事业造成损害。因此,为了让贞德的正统和纯洁无可置疑,采取了每一种可能的手段进行检验。终于,查理与他的顾问们觉得,作为“圣教会”一位忠诚而贞洁的女儿,接受她的帮助是安全的。

的确,很有可能,查理本人,以及他的一些顾问,或许都怀疑贞德纯粹是个宗教狂。而且可以肯定,杜诺瓦及其他一些最优秀的将领,在服从或违背她的军令时,都有相当大的自由度。但对大量平民和士兵,她的影响力却广大无边。查理和他的神学博士、宫廷贵妇们,花了相当长的时间来商讨到底是接受还是拒绝这位“圣女”,这期间,一支小规模军队,仿佛是英国人镰刀下的落穗,在布洛瓦(9)集结完毕,由杜诺瓦、拉伊尔等几位首领指挥,在他们天生的勇敢精神中,如今开始结合进了灾难教给他们的智慧。王太子终于决定,让贞德率领这支部队护送补给去奥尔良。那座城市的困境如今已变得迫在眉睫,但它与辽阔乡村地区之间的交通尚没有被完全切断。奥尔良人已经听说过这位被上帝派来拯救他们的“圣女”,他们的使者也曾急切地恳求太子殿下刻不容缓地把她派到奥尔良来。

贞德出现在布洛瓦,身着一套崭新的熠熠闪光的白色盔甲,骑在一匹雄壮的黑色战马上,右手握着一杆长矛,她已经学会了熟练而优雅地挥舞它。她没有戴头盔,这样,所有人都能看见她的头发和表情丰富的面庞,她深陷而诚挚的眼睛,她黑色的长发,从前额分开,用丝带束在背后。她的腰上,佩着一把战斧和一柄神剑,剑刃上刻有5个十字架,那是按她的吩咐从圣凯瑟琳神殿里拿来的。一位侍从官扛着她的旗子,是依照天国的声音告诉她的样子制作和刺绣的,白色的缎子上点缀着鸢尾花(10),绣着“耶稣玛利亚”几个字,象征着上帝的荣耀。贞德后来在战斗中通常是亲自拿着她的旗子,她说,虽然她也很爱她的神剑,但她爱她的旗子要超过神剑若干倍,她之所以喜欢举着它,因为它不会杀死任何人。

她就是凭着这样一套装备,来率领法国的军队,士兵们以军人特有的钦佩眼神,看着她匀称挺拔的体形,她控制战马的技巧,她操纵武器的从容优雅。她的军事训练时间很短,但她运用得却很出色。她也有良好的判断力,很少干涉军队的作战策略,把那些事情交给杜诺瓦以及营地中其他的指挥官,她有眼力辨别出谁是最优秀的。在战斗中,她的战术策略再简单不过了。正如她自己说的:“我通常对他们说:‘大胆地冲到英国人中间去。’然后,我总是亲自大胆地向前冲。”这就是她唯一使用的魔咒,它也是一种力量。而在她干涉军队的作战策略的时候,道德纪律方面的所有事情她的要求都非常严厉。营地里所有自甘堕落的部下,都被毫不客气地赶走。她强迫将领和士兵们定期参加忏悔。她的私人牧师和其他随军牧师,在她的命令下和部队一起行军,每一次休整,都要搭起祭坛,举行圣礼。所有渎神的言词和污言秽语都要受到责罚。就连最粗鲁、最顽固的老兵,都对她言听计从。他们暂时摒弃了在流血和劫掠生涯中培养起来的野蛮粗俗;他们感觉到,他们必须以崭新的精神面貌,开始新的事业生涯;他们认识到,这个天国派来的圣女,正以她神圣的美丽带领他们走向必然的胜利。

4月26日,贞德在杜诺瓦、拉伊尔及其他法国将领的陪伴下,护送着补给向奥尔良进发。28日早晨,他们接近了奥尔良城。

这天白天,圣女贞德骑在马上以庄重的队列通过奥尔良城,她披挂着全套铠甲,骑着一匹白马。杜诺瓦走在她身边,她的军队和本地守军中所有最勇敢的骑士紧跟在队列的后面。全城的市民蜂拥着挤在她的周围,男女老少争相触摸她的衣服、旗子或战马。他们络绎不绝地拥上前,祝福这位被他们视为救星的圣女。贞德温和地答复他们的欢呼和祝福。她告诉他们,要敬畏上帝,相信他能让他们免于敌人的狂暴杀戮。她首先去了主教堂,在那里吟唱了《感恩赞》;然后,她在一位本城的重要市民雅克·布格耶的家里安顿了下来,此人的妻子是一位名声颇佳的主妇。她拒绝出席为她准备的盛大宴会,所有的时间几乎都在祈祷。

圣女贞德

圣女贞德进入奥尔良城

当英国人得知圣女贞德在奥尔良的时候,他们的脑子里,也塞满了关于她的故事,而且一点也不比奥尔良人脑子里的少,但他们各自所怀有的心情却大不相同。英国人也和法国人一样坚定地相信她的超自然的使命,但他们认为,她是一个想用自己的魔法来挫败他们的女巫。一个古老的预言已经流传很长的时间了,说的是一位来自洛林的少女将拯救法兰西,无论是外国人还是本国人,他们都知道这个预言,并把它应用到了贞德的身上。几个月以来,英国人一直听人们说起这位即将到来的圣女,据说她创造了许多奇迹,英国营地里那些粗鄙的自耕农,怀着焦虑不安的好奇心和秘密的敬畏,聆听人们讲述这些奇迹般的故事。在她向奥尔良进军之前,派了一位使者去找英国的将军们,他以上帝的名义,要求英国将军们把那些被他们错误占领的法国城市的钥匙交给上天派来的圣女贞德。他还庄严地命令奥尔良城外的英国军队回他们的老家去,否则,将面临上帝的判决。当她到达奥尔良之后,又派人向他们传达了类似的信息。但英国人却从他们的塔楼上嘲笑她,并威胁要烧死她的使者。她决定,在让侵略者血流遍地之前,用自己的声音重申这个警告。因此,她骑马来到城区的一条林荫大道上,塔楼上可以听见这里的声音,她就从这里向英国人喊话,命令他们离开,否则他们将遭遇羞耻和灾祸。当时,威廉·格拉兹达勒爵士指挥英国人在塔楼上的哨位,对贞德的喊话,威廉爵士与另外一名指挥官给出的答复是:以粗俗不堪的冷嘲热讽,吩咐她回家去照看奶牛。这使得她的眼睛里盈满了羞愧和愤怒的泪水。不过,尽管他们很嚣张,但贞德在奥尔良的出现,其对英国大军所产生的威慑作用,却在她到达后的第4天被事实所证明。当时,在援军和补给接近市区的时候,贞德和拉伊尔出城迎接,他们护送着长长的供应车队,从英国人的两座塔楼之间安全进入奥尔良城。英国人并没有像往常任何一支法国军队胆敢露面时的那样,发动猛烈而勇敢的攻击,而是战战兢兢地退缩在他们的围攻城墙背后。

迄今为止,她还没有真刀真枪地打过一仗,就已经威震八方。不过,在真实杀戮的恐怖中考验她的勇气的时间到了。就在她护送援军进城的那天下午,当她正在家里休息的时候,杜诺瓦抓住了一个进攻英国人的圣卢普城堡的有利时机,奥尔良人对它发动了一场猛烈的攻击,堡垒内的英国守军顽强抵抗。贞德被一阵声音唤醒了,她相信那肯定是天国的声音,她命人拿来武器,牵来战马,迅速武装好了以后,她翻身上马,策马向激战犹酣的战场飞奔而去。匆忙中,她忘了拿自己的旗子。她策马回返,没有下马,让人从窗户里把旗子递给她,然后,直奔正在突围的城门。半道上,她遇见了一些从战场上抬回来的受伤的法国人。她惊叫起来:“啊,看见法国人流血,我不能不头发倒竖。”她骑马出了城门,遇见了被击退的同胞们正从英国堡垒潮水般地后撤,混乱不堪地向后飞奔。当他们看见圣女贞德和她的旗子时,于是便重整旗鼓,重新发动进攻。贞德一马当先,挥舞着旗子鼓舞他们。英国人因为相信那是地狱的攻击而感到恐惧,圣卢普被攻陷了,那里的守卫者,除了有一些被贞德成功救下来之外,都被杀死了。当战斗结束的时候,女人的全部温柔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这是她第一次目睹战场。看到许多血肉模糊、七零八落的尸体,她流下了眼泪;而当她想到那些都是基督徒的尸体,他们没来得及忏悔就死了,这时,她倍加泪流满面。

第二天是耶稣升天节(11),整整一天,贞德是在祈祷中度过的。但在次日,守军的将领们决定攻打卢瓦尔河南岸英国人的堡垒。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乘坐小船渡过了卢瓦尔河,几场激战之后,英国人的两座城堡—奥古斯丁城堡和圣吉恩城堡,被攻陷了,战斗中,贞德的脚后跟受了伤。两座塔楼如今成了围攻者在卢瓦尔河南岸所控制的唯一据点。但这个据点固若金汤,因为它控制着大桥,所以是解救奥尔良的关键。人们都知道,一支新的英国大军正在逼近,他们在法斯托弗的率领下前来增援围攻者,如果这支大军到达,同时两座塔楼依然在他们的同胞们的手中,法国人已经获得的所有优势,就有化为泡影的巨大危险,围攻就会再一次积极地继续进行。

圣女贞德

因此,法国人决定,趁着由圣女贞德的在场和她的英勇无畏所制造的狂热正当如日中天的时候,立即攻打两座塔楼。但要执行这个计划,却殊非易事。桥头堡的防御墙和塔楼的近岸壁垒,又高又陡,威廉·格拉兹达勒爵士以500名弓箭手和重骑兵把守这个至关重要的据点,他们是英军的精华之所在。

5月7日一大早,奥尔良数以千计的最优秀的法国士兵,在圣女贞德的命令下,听了弥撒,参加了忏悔。然后,像头一天一样,乘坐小船渡过卢瓦尔河,“用他们明快的心和沉重的手”,向两座塔楼的防御墙发动进攻。但格拉兹达勒的人,在他们大胆而老练的首领的鼓励下,展开了一次坚决而有力的防守。圣女贞德把她的旗子插在了壕堑的边缘,然后,跳入壕沟,靠着防御墙放好了第一把梯子,开始往上爬。一位英国弓箭手朝她放了一箭,这支箭,洞穿了她的甲胄,重创了她的脖子与肩之间的部位。她流着血从梯子上摔了下来,英国人从墙上跳了下来,想要抓住她,但她的部下抢先把她抬走了。她被抬到了后方,躺在草地上。人们解开了她的铠甲,伤口的疼痛,再加上看到自己的血,起初使她战栗、落泪,但她很快恢复了对自己的神圣使命的信心。她坐了起来,自己用手拔出了那支箭。一些站在她身旁的士兵希望用对着伤口念咒语的办法来止血,但她制止了他们,说,她不希望用亵渎神明的手段来疗伤。她在伤口上涂了一点点油,然后命人叫来她的忏悔神父,她要做祈祷。

战场上的圣女贞德

这期间,塔楼防御墙上的英国人击退了法国人屡次试图攀登防御墙的努力。指挥进攻的杜诺瓦最后也灰心丧气,下令撤退。贞德把杜诺瓦和其他将领叫到身边,恳求他们不要绝望。“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对他们说,“你们很快就会攻进去的。不要怀疑。当你们看见我的旗子再次在墙头上挥舞的时候,那座堡垒就是你们的了。眼下暂且休息片刻,吃点东西,喝点水。”他们照她说的做了,因为他们不可思议地对她言听计从。受伤所带来的虚弱这会儿已经消失了,贞德率领法国人再一次向防御墙发起了冲锋。满以为她已经阵亡的英国人,看到她再次出现,不免惊慌失措。与此同时,法国人则猛烈而狂热地向前逼近。一位来自比斯开湾的士兵举着贞德的旗子。她已经告诉过她的军队,一旦旗子触到了防御墙,他们就蜂拥而上。那个比斯开湾士兵从壕沟的边缘向前挥舞着旗子,触到了防御墙。然后,整个法国大军发疯似的蜂拥着攀上这会儿已从四面八方架上英国堡垒的梯子。就在这个危急关头,英国人的努力抵抗,被来自另外方向的进攻给打乱了。留在奥尔良城内的法国军队,在那座大桥被拆毁的部分铺设了一些厚板,已经越过了卢瓦尔河,从北侧向塔楼发起进攻。格拉兹达勒决定,从近岸防御墙上撤回他的人,将全部力量集中到塔楼本身。正当他率领他的人马通过塔楼和桥头堡之间的吊桥的时候,此时已经攀上防御墙的贞德,冲着他大喊:“投降吧,向上帝投降吧!格拉兹达勒,你用你的刀剑卑鄙地伤害了我,但我怜悯你们所有人的灵魂。”但英国人对她的呼唤不屑一顾,正当他们大踏步穿越吊桥的时候,一枚炮弹从城区呼啸而至,格拉兹达勒消失在桥下的滚滚洪流中。在他阵亡之后,剩下的英国人完全放弃了进一步的抵抗。他们当中,有300人被杀死,200人束手就擒。

欢呼雀跃的奥尔良人很快就修复了被毁坏的桥拱。经由这座已经长时间关闭的大桥,圣女贞德凯旋入城。每座教堂都敲响了欢庆的钟声,人们的欢声笑语彻夜回荡,熊熊燃烧的篝火照亮城市的夜空。而南岸,那些依然被围攻者所驻守的阵线和堡垒中,将军们还在焦急地注视着,士兵们则垂头丧气,愁眉苦脸。就连塔尔博特,此时也建议撤退。第二天早晨,奥尔良人从城墙上望见被称为“伦敦”和“圣劳伦斯”的两座大堡垒上火光冲天,侵略者正忙于销毁他们赖以摧毁奥尔良城的军需储备。英国人开始缓慢而心情沉重地撤退,完全不像他们此前在攻打奥尔良城时所部署的战斗队形。法国军队热切地渴望出城追击,但贞德制止了他们。这天是礼拜日。“看在上帝的份儿上,”她说,“让他们离开吧,让我们答谢上帝。”她领着市民和士兵们出了奥尔良城,不过不是为了流血。他们排成庄严的队列,绕城墙行进。然后,当正在撤退的敌人依然在视线之内的时候,他们跪下来感谢上帝,感谢他赐予他们的解救。

从最初觐见太子殿下算起,不到3个月的时间,贞德已经圆满实现了她的允诺的第一部分:解奥尔良之围。在接下来的3个月时间里,她也圆满实现了她的允诺的第二部分:她手持自己的旗子站在兰斯的祭坛旁,看着太子殿下施涂油礼,被加冕为法兰西国王,是为查理七世。这期间,她攻克了扎若、特鲁瓦等防守坚固的地方,在帕泰的一片美丽的原野上,击溃了英格兰大军。同胞们对她无限狂热,不过,她所作出的贡献,尤其是最初在奥尔良的功绩,其重要性或许可以从敌人的证词中得到最好的证明。贝德福德摄政王曾经给他的侄子亨利六世写过一封信,在这封信现存的片断中,摄政王为那场战争的逆转,尤其是贞德对奥尔良的解围,而扼腕悲叹。

当查理被加冕为法兰西国王的时候,贞德相信,她的使命已经完成了。的确,法兰西的彻底解放,虽然在此后若干年里依然没有完成,但已经可以确保无虞了。一位国王的加冕和涂油典礼,在那些日子里,并不仅仅被看作是一场奢华的仪式。人们相信,应该把天国的赞许和恩典,授予一个此前仅凭人的权威统治国家的君主。打那以后,他就是“救世主”了。此外,从前在号召人们支持查理七世的时候,一个存在于许多法国人中间的困难,如今被消除了。他曾经遭到人们(甚至包括自己的父母)的公开诬蔑,说他不是法国王室的正宗后裔。英国王太后,以及勃艮第的党羽,称他为“觊觎王位者”。不过,这些导致他的正统性受到质疑的人,却因为圣女贞德的胜利,因为她对自己誓言的践履,而治愈了他们的怀疑主义老毛病。他们认为,上天决定青睐查理,把他视为圣路易王冠的真正继承人。那些关于他是个冒牌货的谣言,打那以后也就被视为纯粹是英国人的诽谤。有了对他青睐有加的这股民族感情的强大潮流,有了得胜将士环绕左右,有了垂头丧气、四分五裂的敌人陈兵在前,他不可能不成功。尽管他自己行为鲁莽、举止轻佻,尽管有些英国人依然表现得勇猛顽强,几乎把法国这场战争拖延到了英国的“玫瑰战争”(12)爆发、从而确保了法国的和平与安宁的时期。

在兰斯大教堂里,贞德跪在新加冕的国王面前,喜极而泣。她说,她已经完成了上帝命令她去做的工作。这个年轻的女孩儿请求解甲归田。她希望回到她的农家小院,重新照看父母的畜群,按照自己的意愿生活在乡村。她一直相信,自己的生命很短暂。但是,查理国王和他的将领们不愿意失去这样一个对士兵和人民有如此影响力的人。他们劝说她继续与军队待在一起。为了法兰西的事业,她依然表现出了同样的勇敢和热情。在祈祷中,她像从前一样热烈;在所有宗教责任上,她像从前一样堪称榜样。她依然能听到天国的声音,但她如今不再认为自己是天国派来的使者,能带领她的同胞走向必然的胜利。我们对她的勇气和爱国精神的赞美,应该因为她在事业生涯后期身临险境时的行为,而得到百倍的增强,那时,她已经不再相信自己被神的力量所保护。她的确相信,自己命中注定要在一年多一点时间之内毁灭,但她依然像从前一样毅然决然地(即便不像从前那样兴高采烈)继续战斗。

正如在阿米尼乌斯的情形中一样,正是对个人的英雄情怀和崇高品德的兴趣,使得我们去追踪圣女贞德在拯救国家之后的命运。在攻克拉昂、苏瓦松、贡比涅、博韦等防守坚固的地方的时候,她率领查理国王的军队打得很漂亮。但1429年9月,在对巴黎发动的一次仓促草率的进攻中,法国人被击溃了,贞德身负重伤。冬天的时候,她领着法国军队再次出现在战场上,第二年春天,她身陷贡比涅要塞,就在这之前的那一年的秋天,她刚刚为法国国王赢回了那座要塞,如今又被一支强大的勃艮第军队所包围。

在5月24日的突围中,她不幸被俘,先是被勃艮第人关押在阿拉斯,后来又被囚禁在佛兰芒海岸一个被称作克罗托伊的地方,直到11月,为了一大笔赏金,勃艮第人把她交给了英国人,随后她被带到鲁昂,那是英国人当时在法国的主要据点。

真是不幸,说来叫人羞于启齿,

残酷的杀戮,就是发生在那里。(13)

用以对付这个年轻女孩儿的残忍手段、那些令人厌恶的细节,或许应该留给那帮自命为传记作家的人去处理,他们的职责就是描述这些东西。她在一个教会法庭接受审判,对她的指控是:巫术迷信。1431年5月30日,圣女贞德在鲁昂的集市上被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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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贝娄娜,罗马神话战争女神。

(2)原注:转引自罗伯特·索西《圣女贞德》的注释。译注:罗伯特·索西(1774~1843),英国作家,以其浪漫主义诗歌、评论和传记作品著称。

(3)即四世索尔兹伯里伯爵托马斯·蒙特卡特(1388~1428)。

(4)圣灰节,复活节前的第7个星期三。

(5)即约翰·贝德福德公爵(1389~1435),英格兰军人、政治家,百年战争中英军司令,亨利四世的第3个儿子。

(6)原注:参见《圣女贞德的审判》卷1。

(7)兰斯,法国东北部城市,它长期是法国国王的加冕场所。

(8)语出莎士比亚《哈姆雷特》第1幕第4场。

(9)布洛瓦,法国中部城市,位于图尔城东北,卢瓦尔河畔。是有权势的布洛瓦伯爵的封地。

(10)白色鸢尾花是法国王室纹章图案。

(11)是复活节后的第40天。

(12)玫瑰战争(1455~1485),或称蔷薇战争,指兰开斯特家族和约克家族的支持者之间为争夺英格兰王位而展开的一系列旷日持久的内战。玫瑰战争的名字来自于两个皇族的家徽:兰开斯特的红玫瑰和约克的白玫瑰。

(13)这两行诗引自沃尔特·司各特的长诗《玛米恩》第2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