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朗兄邀约老友们一聚,开了支1971年的白马堡。酒庄是高尚的波尔多右岸之翘楚,历史悠久,也总能保持与时俱进,尊贵的地位从未被超越;酒质却相对显得低调,风格太过谦逊,酒体虽说也是高头大马、骨架匀称,但远不如它的那些邻居们价格总是标得高高的、扬扬得意的一副模样。
酒庄出产过如1947年、1929年甚至100分的1921年等年份,梦幻般伟大的酒,滋味万千,无缘得尝,不知如何想象了。
1971年是一个收成差的年份,生不逢时,属于贫瘠年代。还能喝嘛?还好喝嘛?真的要开?四十岁以后高中时的初恋女友?还是不如不见吧。课堂上的走神,操场边的等候,回家时的同行……大约也曾有过“白马王子”的憧憬,虽然跨下马只是自行车。现在?以梦为马也追不上时光倒流,最好的年华已错过,最后的安慰就让它放在心里,已经是最好。
酒当然还是打开了,保存没什么问题,老酒的香气,皮革、黑巧克力、土壤;中段是黑醋栗、蓝莓、红枣等果香,忽然活跃起来,先是隐藏,变得清晰,清晰是为了重新隐藏;尾段香气有一刻微弱的沉积,之后就淡淡地、淡淡地平复下去,慢慢地消散了。酒体中度偏轻,结构在,但时光不可抵抗地起着作用,甜不足而酸有余,筋骨毕露。筋力还在,但温柔处?像年少情怀心中的柔软部分,让人不忍碰触。那些软软的、暖暖的、丰满、柔和的成分衰弱了,不是否定和缺乏,只是如走失的羊群,就是消失了。
但纵使如此,这酒仍是极好的,那些留下来的东西,在别的、年轻的酒那里或许太少,但在白马堡却依然表达出自身丰富的本质,于消逝中被把握。其风格是一贯的优柔婉丽,丹宁的触感仍旧庄重细致,倒入杯中便无可救药地击中你,恰似一只丝绒手套:外表典雅,但内含劲道,酒质于口令味蕾欲罢而不能。
我能做的不过是平庸十足地描述罢了,笨拙的笔复制不了口里的感受。其精彩处并非偶然或因名声显赫而让人心有戚戚,它只是以最精确的方式呼应某种东西:土地、气候、人。
白马堡37公顷强的葡萄园包含3种不同的土壤类型:蓝色黏土和砾石,碎石土和砂质黏土,富含铁矿的土壤。在波尔多属特例,为其增加了复杂的风土构成。种植近六成的品丽珠,余下是美乐。平均树龄45岁,部分品丽珠甚至接近100岁。酒庄位于波美侯和圣爱美隆之间,风格恰也结合了右岸最好两个产区的特点:高雅、华丽、性感。但另一方面,其酒越好却越将自己推向一种边缘性的地位,它的精细品质和板实酒体与右岸普遍性的酒品相差越来越远,它与它的那些杰出的同行们平分秋色的同时又有很多特质有别于它们。
喝着以前喝过的酒、喝着生命之内年份的酒,都仿佛和过去的自己照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年轻的我们并不知道其实所有的初识都是告别。酒带给身体的感觉与本能和情感有着直接的联系,它们是丰富活跃的,永远有欲望的饥渴,总是唤起忧郁的情绪,没有完满,只有残缺,梦也未圆,人已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