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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恶时拈花》粉拳相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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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中前辈付师傅要回美国,老蠹兄设宴为其饯行,酒友们各带好酒相聚,席间一款法国勃艮第1998年的酒令大家产生了分歧。广州卢叔觉此酒芳华已逝,正走下坡;香港黄老师却认为其香气极佳此时喝正当其时,亲自起身添杯而不屑他顾。

取过酒瓶看一下,是瓦勒酒庄在波恩之丘的一级田“艾博诺特”黑皮诺红葡萄酒。倒一杯,闻一下,香气还好,喝一口,酒体柔顺轻滑,咽下去,酸度好,亦有回甘,清幽淡远,不脱畦径,典型而优美的勃艮第风味。

拿起杯对卢叔道:“这酒您可能觉得喝起来酒体和丹宁都很轻,但这正是勃艮第酒的特点,好坏之差在于能不能表现出精致感来,而且正由于酒体轻,不能喝一口就作判断,特别是老酒,而是喝一口,留心味道口感的细节,咽下后过一会儿再喝一口——”我边说边做,让酒液在口腔转动,然后咽下去。“慢慢体味第二口叠加之后的效果,往往这时候真正的风味才出来。这酒的酸甜、结构感都很好,很精致,而且咽下去之后稍一顿挫,舌面、两颊丹宁和复杂度一下都出来了,怎么说呢,这种存在感——”我摸一下面,看着黄老师,“就好像有人给了你一拳似的,当然没有那么重,呵呵。”“粉锤。”坐黄老师另一侧的八代弟子以广东话插言道,不愧是金庸先生的公子、胭脂粉堆里长大的啊,一锤定音了。

最近在重读罗兰·巴特,发觉一个现象恰好可以用来形容同样一杯酒两个人却喝出不一样感觉的这种状况,那就是一本书两个人的不同翻译了。《罗兰·巴特自述》乃百花文艺出版,怀宇翻译;台湾桂冠图书译作《罗兰·巴特论罗兰·巴特——镜相自述》,刘森尧翻译。试举与酒有关的同一段文字,两者的翻译如下:

优质葡萄酒的味道(葡萄酒的直接味道)是与食物分不开的。喝葡萄酒,即吃饭。T酒馆的老板以消化为借口,向我提供了这种象征的规则:如果在饭前饮一杯葡萄酒,他希望就着一点面包饮用,这样会有一种装饰作用和产生一种相伴状态。文明开端于出现双重性的时候(多元决定论):好酒,就在于其美味能被人获得、能分步感受,以便使最后饮下时的味道与开始饮入时的味道不一样,难道不是这样吗?在饮用一大口好酒的时候,俨然拿到一个文本,其中有一种程度的变化,即一种分级变化:它突出出来,就像长而密的头发一样。

“好酒的味道(真正的酒味)离不开营养。喝酒其实就像在吃饭。为了营养学的理由,T酒馆的老板给我一个象征性的规定:如果在饭前要喝一杯酒,那么先吃一点面包,某种对位法和伴随性遂应运而生:文明即是伴随着双重性而开始(多重决定程序)。喝好酒,其味道会分出段落,自我分裂,使得最后一口的味道和第一口的味道并不完全相同。喝一大口好酒,如同读一个文本,这其中必有其扭曲之处,一种程度的分阶级:像头发,参差不齐。

并非孰高孰低的问题,罗兰·巴特的文本在那里,因译者的感受力和表现力的差异,只是几个词字的不同,韵味就完全不一样了,当然还要加上读者的感受力,真的就如同同一杯酒不同人的感受力却不一样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