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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很重要》「蚝门」深似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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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车轱辘话,而是太爱这个标题了。必须提醒一下,如果你还没有十多文老师撰写的「生蚝上篇」(《一入「蚝门」深似海》),请一定不要错过,关于生蚝的分类以及吃法入门基础知识。

那么,作为开头,我们先来看一幅海报吧。广告界、传播界、文化界以及来自泛这些界的同学,对这张海报肯定一点都不陌生:

图片来源:《一个广告人的自白》,大卫·奥格威著,中信出版社2010年版

这张广告满满地填充着各种围绕生蚝的谈资,比如:【Greenport】你知道罗马皇帝Tiberius几乎以生蚝为生么?(注:Tiberius是凯撒大帝的父亲);【NewOrleans】Jean Lafitte的最爱(Lafitte是传奇法国海盗,曾以美国新奥尔良作为倒赃物的大本营);【Delaware Bay】WilliamPenn最爱的生蚝(W.P.是美国宾州第一任管理者,美国独立战争中的英雄)。

看到这么多名人名蚝,以及那么多生蚝硬知识,好学而中产的你也会想买杯黑啤「蚝一把」。这张名为“Guinness Guide to Oysters”的广告,是美国广告界教父奥格威老师最著名的代表作之一。当然,它并不是生蚝的广告,而是GuinnessStout(坚尼氏黑啤)的广告。虽然现在吃生蚝的人们,都喜欢配干白或pale ale(淡色麦啤酒),黑啤酒和生蚝的暧昧之情可是持续了好几个世纪——直到现在都还是藕断丝连的,曾经有黑啤酒生产厂家甚至专门出过「生蚝啤酒」。

咳,在马上就要跑题之际赶紧拉回来,其实贴这张广告,是想直观地展现蚝海之五光十色——而让生蚝如此五光十色、风味各异的,正是生蚝们赖以生存的海水。虽然上篇已有提到,这里我们还是稍微学习一下,为什么某片海水什么味,长在那的生蚝就长出什么味?

主宰生蚝一生的海水

海水对生蚝影响力之大,大到影响了它们成长的速度,甚至性别。虽然不容易被看出来,但生蚝也是有性别的。成长于温暖而食物丰富的海水,让生蚝迅速成长成雄性;冷水则会延缓生蚝的成长速度,由于性成熟也被延后了,生蚝容易长成雌性,肉质也会偏瘦、偏脆。某些情况下,生蚝的一生中甚至还会经历变性。(要用肉眼甄别出生蚝的性别是有挑战的,所以这段主要是用来充当谈资啦。)

生蚝对海水的抗压能力,也会影响其肉质。生蚝需要经常张开外壳,摄入水和食物颗粒,低潮时更是要防止自己脱水。开合外壳越频繁的生蚝,肉质也越紧,这样饱经风霜过来的外壳,也会使生蚝离开海水之后存活时间更长(使得它送到人类嘴里时还是新鲜的)。

对我们这种初学吃生蚝的人来说,海水对生蚝影响最直观的表现,还是在风味上。即使评判不出肉感的区别,风味上的差别还是相当容易被感知的。所以我们会看到生蚝吧、餐厅中经常仔细地标明生蚝产地,那的确是有实用意义的。和所有软体动物一样,生蚝复杂的美味来自其体内积累的「风味物质」,这些物质对于生蚝来说,当然不是为了把自己变得很美味然后被我们吃掉,而是用于储备能量以及平衡海水盐度用的。

鲜是一种血汗美味

通常来说,生蚝所生活的海水盐分越高,「风味物质」就被越积累得多,生蚝的味道就更趋鲜美。但是海水明明咸得要死,为什么生蚝长出来这么鲜美?那是因为,生蚝用来抵抗盐度的「风味物质」,其实就是氨基酸,而蛋白质又是氨基酸构成的,然后蛋白质又跟鲜味的形成紧密相关(关于「鲜味」是怎么回事,以前写过的哦,点击吃很重要·来点鲜的可重新读),所以呢,它们就出落得很鲜美了。

图 / Erica

采生蚝的所谓季节,部分也是受风味物质积累过程变化的影响。渔民们不仅要决定在哪片水域采,还要避开生蚝产卵期采。一般来说(在北半球),5-8月的海水比较温暖,此时长成的生蚝肉本来就要瘦点,而这个时候又容易碰上生蚝产卵期,生蚝在生育下一代时,需要启用身体里大量风味物质,所以留在体内的不多了,吃起来也不那么鲜美。

我不是动保,也不是如Michael Pollan那样的左派,但的确可以不夸张地说,我们啖出的鲜味,是人家生蚝用血汗换来的……

生吃的意义

虽然料理过的生蚝(清烧、芝士焗等)也可以很美味,但是很多认为自己真正爱蚝者都会告诉你,必须生吃才能啖出其鲜味。这不是提倡生吃就显得懂吃,也是有一定科学道理的。加热虽然能强化某些香味,但却不能释放鲜味,反而会把氨基酸禁锢于蛋白质中(鲜味的释放往往要靠打破蛋白质),因此加热料理生蚝时经常需要佐以其他配料来弥补,比如做成像周打鱼汤一样的牡蛎海鲜汤。

软体动物的肉质在烹煮前后变化也是相当大的。不仅是生蚝,其他有两个壳的贝类大抵也如此,未经烹煮的肉质脆嫩,表面布满富含蛋白质的粘液,煮熟之后则由于胶原蛋白的变质,肉感变得有嚼头。

生蚝的情欲,大海之吻

吃生蚝常常被戏称为「亲吻大海」,不仅因为它带有强烈的海水咸味,还因为它与人类欲望的种种关联。生蚝湿润的表面,柔软的肉质,复杂丰富的味道,再加上外刚内柔的造型,蚝肉的形态,甚至「牡蛎」这两个字的字形字音,使得生蚝无论在中文还是西文文化下,都显得性感无比。更贴切地说,可能是情色。

荷兰著名画家 Frans van Mieris的作品《牡蛎和酒的午餐》,1635-1681,图片来源[1]

美国知名饮食类杂志“Lucky Peach”一期「性别特刊」,其中女性的封面就赫然出现了一只生蚝。

西方文化里的确有个传说,爱神阿弗洛狄忒把自己的情欲送给了生蚝。对于生蚝到底是不是对提高性欲有实在的用途,貌似还没有太靠谱的科学依据能证明。但该传说也不是完全没有依据,大部分生蚝都富含锌、铁等有助于增加耐力的物质,而锌本身会促进孕酮水平(也就是提升性欲)。

当然,我始终觉得赋予生蚝这个属性的,更可能是文学界而不是科学界。软体动物本来就容易激发人的联想。作为曾经的一种阶级象征(从价格上说,现在某程度上说起来也还是),法国富小姐们端坐着挑逗地吃生蚝的情景,也是生蚝魅力形成的一部分。

村上龙的《孤独美食家》里(一本以食物为引子撰写的微型小说集),《生蚝》那章给我印象非常深刻。主人公在已经吃不到生蚝的六月造访巴黎,在那里第四次遇到某名空姐。他们第一次偶遇在生蚝吧,伴着冰冻过的莎碧酒吃了生蚝。莎碧酒说的是Chablis干白葡萄酒,源自法国,但主人公当时喝的是产自美国加州的(也就是上篇文末十多文也有推荐的、美国本土不过桶的霞多丽),想必吃的是美国产生蚝。

第二次,主人公在想着生蚝的时候再次遇到空姐;第三次他们搭车在东京六本木疯狂找生蚝、并且最好一起吃到了生蚝;第四次,虽然没有吃到生蚝,但是仿佛已经不重要:

「那是用莎碧酒冰过的生蚝滑入喉咙时的感触,那是充满情欲的感触。」

嗯对,就是这样。

[1]图片来源:

http://www.bbc.co.uk/arts/yourpaintings/artists/frans-van-the-elder-mier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