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在过去数千年里也存在着若干阻碍或减缓基因流动的因素。
大西洋和太平洋就是重要的障碍。在哥伦布到来前,新旧大陆的人们几乎没有任何往来。从印度尼西亚或巴布亚新几内亚出发前往澳大利亚要比去美洲容易。从大概1720年起,确实有印度尼西亚的海参捕捞者到达澳大利亚北部海岸。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早期的接触,但从我们所知的澳大利亚原住民的Y染色体和线粒体DNA变异来看,基因流动的数量并不大。[8]北部海岸对印度尼西亚或东南亚的开拓者而言缺乏吸引力,可能是因为该海岸的环境不适宜开展他们习惯的农业。再说,在农业环境里具有适应性的新等位基因在澳大利亚可能并没有什么优势,因此即便曾经引进了某些等位基因,它们很可能并没有得以广泛传播。
沙漠是很重要的阻碍。在北非和其他环地中海地区之间有丰富的基因交流,尤其在发明航船之后;但撒哈拉沙漠显然干扰了跟撒哈拉以南非洲之间的来往。障碍并不是绝对的,撒哈拉沙漠的环境在新石器时代早期比现在要友好得多。后来,驯化骆驼使穿越撒哈拉的旅途变得容易,同时欧洲和阿拉伯的奴隶贸易最终将非洲的等位基因带到世界各地。
尽管如此,我们知道在过去基因向撒哈拉以南非洲的流动相当有限,因为在苏丹和埃塞俄比亚若干畜牧民族中几种促进乳糖耐受的本地突变十分普遍,然而欧洲的同类基因要出现得早得多:如果有相当多的基因流入撒哈拉以南非洲,欧洲版本的突变就应该占据优势。事实上,哪怕就只有一个携带欧洲乳糖耐受基因者在青铜器时代就定居在苏丹,他都会有很大机会将其引入本地人群,起到基因奠基者的作用。撒哈拉沙漠使这样的接触变得稀少,同时热带疾病,例如疟疾或黄热病,可能也起了干扰作用,正如它们在日后欧洲殖民的尝试中一样。撒哈拉以南的本地非洲人对这些疾病有足够的抵抗力能够存活下来,而外来者很少能够经受得住。
大多数的山脉会影响基因流动,但它们并不是无法逾越的绝对障碍。喜马拉雅山脉是一个例外。从我们现今掌握的有限数据来看,印度跟欧洲以及中东共享了很大一部分有益的新等位基因,和中国的混合程度却较低。由于喜马拉雅山脉是地球上最高的山脉,背靠着青藏高原,有理由相信它大大降低了印度和中国之间,甚至欧亚大陆东端和西端之间的基因流动。
挡在途中的其他群体肯定是减缓基因流动的最重要的力量之一。许多帮助人们适应农业生活的等位基因可能发轫于中东,因为农业就是从那里起源的。当我们考虑这些等位基因是怎样抵达西欧的时候,应当记住这两地之间相隔不过数月的步行距离,然而农业在西欧的发展却晚得多。如果人们的确能自由来往两地,你会期望基因比事实上传播得要快得多。问题在于潜在的长途旅行者很快就会遭遇说不同语言和遵守殊异风俗的其他群体。其中有的是敌人,而全部都对陌生人怀有戒心。从其他群体中穿过是非常困难的,因此长途旅行几近不可能。
在《第三种黑猩猩》一书中,戴蒙德描述了巴布亚新几内亚高地的这种现象,当地是世界上最后几处未与外界接触的地区之一。他写道:“当我居住在新几内亚西部埃洛皮(Elopi)部族中间时,我想穿过邻居法尤(Fayu)部族的领土去附近的一座山。埃洛皮人诚恳地向我解释说如果我这么干,我会被法尤人杀掉。从新几内亚人的角度来看,这非常自然和明白。法尤人当然会杀死任何入侵者,你不会蠢到相信他们会任由陌生人在他们的领土上游荡吧?陌生人会捕捉他们的猎物,骚扰他们的女人,带来疾病,或者侦察地形以便日后发动入侵。”[9]在和外界接触之前,新几内亚高地居民一生都不会离开村庄到数英里之外去,就我们所知,没有人见过100英里外的大海。很可能史前时代的所有人都是这么生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