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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尘旧梦》徐悲鸿妙绘李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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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李根源在他下野时,曾通声气,可是始终没有一面之缘。原来他晚年为吴下寓公,和章太炎、金鹤望结金兰之契,诗酒林泉,极盘桓啸傲之乐。他葺治小王山,是煞费经营的。既成,邀诸友好往游,他做东道主,尽永日之欢。承他不弃,一度柬约我和范烟桥、赵眠云等作灵山大会,烟桥、眠云欣然命驾,我当时不知被什么事所羁绊,没有参加,总以为来日方长,以后再来登临瞻仰,岂料人事变迁,迄今未了宿愿,这是多大的遗憾!否则我这一篇谈人事、谈景迹,一定能谈得较生动、较亲切,悔之莫及,只得如此了。

李根源,字印泉,又字养溪、雪生,别号高黎贡山人,一八七九年六月六日,诞生于云南省的腾越九保乡。父亲李大茂,以军功任腾赵镇中营千总。李根源一跃而为民国史上的显赫人物,有此成龙之子,那是他父亲李大茂所意想不到的(按大茂卒于民国乙卯九月,根源方亡命日本,家人没有告诉他;次春闻讯,方声讨袁项城帝制,组织肇庆军务院,瘁于国事,不能奔丧,誓愿终身逢此日茹素不进荤,藉以赎不孝之罪)。

我拟多纪述些李根源的生活细事,可是他的荦荦大端,似乎也得带着一笔,作概括性的记录,那就细大不捐,双方兼顾了。他早年应试为秀才,此后他不事科举,考进新创办的高等学堂,次年取得官费,留学日本东京振武学校。一九〇五年,中国同盟会在东京成立,根源为早期的会员,富有革命头脑,回国后触犯云贵总督丁振锋,派警逮捕,他闻风,又潜赴日本,学习陆军,允文允武,彬彬桓桓,如此人才,是很难得的。这时,护理云贵总督的沈秉堃赏识了他,把他调回云南,任云南陆军讲武堂总办。在他爱国思想教育下,培植了许多在辛亥革命中的军事骨干。他自己也冒着锋镝,和蔡锷、唐继尧等从昆明城北进攻,取得了胜利,蔡锷任都督,他任军政部总长兼参议院院长。此后,他参加癸丑讨袁之役。欧战爆发,他和熊克武、章士钊等,组织欧美研究会,发表对时局的主张。一九一八年参加护法斗争,以及其他一系列的革命活动,此后便择地苏州,作为息隐之处,黎元洪总统派人到苏,邀他出山,并亲书一联给他:

关中贤相资王猛;

天下苍生忆谢安。

对他非常推崇,因此他与黎元洪有知遇之感的。晚年寓北京,朱德时往问安,因朱也出身讲武堂,沐受他的教泽的。一九六五年七月六日,李根源逝世,年八十六岁,著有《雪生年录》《雪生年录续编》《曲石文录》《曲石诗录》《曲石诗文续录》《曲石文存》《曲石续文存》《曲石庐藏碑目》《荷戈集》《东斋诗钞续钞》《九保金石文存》《镇扬游记》《娱亲雅言》《吴郡西山访古记》《吴县冢墓志》《洞庭山金石录》《阙茔石刻录》《景邃堂题跋》《西事汇略》《虎阜金石经眼录》《曹溪南华寺史略》(与邓尔雅合作)、《河南图书馆藏石目》《滇西兵要界务图注》《滇军在粤死事录》《陈圆圆事辑》《陈圆圆续辑》,真可谓著作等身。又刊《云南杂志》,题有:“民报挺身谁拱卫,云南杂志是尖兵”之句,时为一九〇六年。他又绘图寄意,有《吴郡访碑图》《苏门负土图》《阙园图》(按根源母亲阙氏,阙园为供养其母所在)。园中有况蕙风一联,极为传诵入口:

山光照槛,塔影黏云,永日足清娱,绕膝觞称金谷酒;

红萼词新,墨花志古,遥情托高咏,题襟人试老莱衣。

根源为苏寓公,那是他看到军阀混战,政局日非,便急流勇退,奉母赴苏。他对于苏州山明水秀,林木清嘉,素具好感,认作第二故乡,即在葑门内十全街购买了一所园林式的旧住宅,伺奉定省,克尽孝道。某岁,他为萱堂祝寿,那时他虽高蹈远引,不问政事,但究属阀阅簪缨,门生故旧,都一时显达,晋觞上寿的来自四方,轩屋厅堂,极富丽繁衍之盛。当杯酌笙箫、群情欢动之际,他忽然想到左右邻舍,也应当请他们来热闹一番,可是邻居的老媪们,生活贫困,衣服褴褛,见不得人,又送不起贺仪,坚决不肯参与以贻羞。根源探知其情,婉言谢绝送礼,并由其母亲检出自己的服御,给邻媪穿着,前来饮酌。这些平民化举动,受到众口的称颂。直至一九二八年,他的母亲仙逝,就在距城西南四十里的穹窿余脉小王山,卜葬其母且种松万株,名之为松海,加以其他点缀,小王山竟成为风景区。一九六五年七月,他临终遗嘱:把骨灰埋葬在小王山他母亲的墓侧。经过浩劫,幸而没被摧毁。

当他居苏时,章太炎、金鹤望等名宿,也在苏州,常谈艺论文,甚为相契,便结为金兰兄弟。而苏州为吴王阖闾故都,数千年来,古迹累列,有许多是素来著名的,还有许多尚待搜幽索隐的,甚到断碑仆地,淹没丛棘芜草间,非有好事者,不克发见考证。他却好古成癖,特地备着一只小船,他的居处临着河埠,就在门口上船,是很便当的。苏州是有名的水乡,有东方威尼斯之称。循着纵横的河道,到处可通,由小船深入探寻,往往在港畔,登岸陟阜,披蒙翳,驱狐虺,得一碑碣,摩挲辨认,走笔录存。夜则宿于小船中,一灯荧然,和他的伴从相对。这样经过二十多天,以饱受霜威雨虐,加之饮食失常,归家一病几殆。既愈,他把搜集的资料撰成《吴郡西山访古记》,且又参加吴荫培探花主持的吴中保墓会,到处访觅古代名人的墓穴,一一为之封植。当时有位王秋湄讥讽他:“与冢中枯骨为伍。”他回答说:“这是临摹古碑、摩挲故物同一意义。”用以还讽秋湄的好古物而集藏六朝造像的习性。

根源在小王山辟有别墅,城郊往还,路过木渎,经常在石家饭店进膳。该饭店有十大名菜,尤其鲅肺汤,为于右任所称赏,曾有一诗:

老桂花开天下香,看花走遍大湖旁。

归舟木渎犹堪记,多谢石家鲅肺汤。

且写了“名满江南”四字的横额。潘泽苍很熟悉该店的往史,写了一篇记录。又我友许舒风,乃该饭店主人石仁安的女婿,见告李根源和该店的关系,最早该店的招牌为石叙顺。有一次,仁安请根源为该店更名,根源大笔一挥,径书“石家饭店”四字,于是邵力子、叶楚伧、吴敬恒、白崇禧、李济深、汤恩伯、钱大钧、陈果夫等,都来品尝。果夫尝到仁安亲自为他烹制的番茄虾仁锅巴汤。这菜先把蕃茄虾仁在滚油中熬透,然后浇在锅巴上,嗤的一声作响,饶有妙趣。这肴现在很普通,当时由石家饭店创始,果夫大为惊异,问:“这叫什么?”锅巴是素来不上席面的,仁安说:“没有名堂。”果夫说:“菜肴怎能没有名堂?我认为不妨叫做天下第一菜吧。”于右任吃鲅肺汤,那是根源邀请他来的。据说石家饭店的所在,乃是清名臣冯桂芬的旧宅。

根源的交好,据他的嗣君李希泌所撰的《回忆先父李根源在吴县的岁月》,叙述甚详,知道他和张一麐友谊更深,小王山的“阙茔村舍”四字,即出于张氏手笔。张氏的祖墓,距小王山数里,建有庐屋,但张氏很喜欢住在阙茔村舍,和根源晤谈。根源特为张氏辟一卧室,大有徐孺下陈蕃之榻之概。两位老人都习惯早起,黎明起身盥洗,张氏打太极拳,根源则做健身操,两老锻炼后,坐在相对的沙发上,张氏捧水烟袋,根源吸旱烟长管,边吞吐,边谈话,一直到吃早饭,以为莫大乐事。一九三二年,根源和张氏有志于办新农村,倡议在善人桥立实验农村以示范。又办成人夜校,仿日本式修公共浴池。“九一八”事件发生,二老一致主张抗日,且义愤填膺,组织老子军,参加前线作战,卒被当局劝阻,未得成行,乃转为后方支援工作,埋死救伤,不遗余力。根源有五言绝句:

霜冷灵岩路,披麻送国殇。

万人争负土,烈骨满山香。

当时郭沫若深赞二老的行径,称根源与一麐为“天下之大老”,撰文报道其事。此后,敌寇日迫,城居危急,根源携带随从,于深夜杂在难民中,步出金门,经横塘、朱墩、西跨塘、木渎等地,途中数遇敌机轰炸,幸未遭殃,至次晚始抵小王山。又有诗云:

救难扶伤今已矣,老夫挥泪别苏州。

这诗是很沉痛的。及敌军侵占吴江,去小王山仅三十里,一水可达,加之敌机空袭木渎,火光烛天,根源大为焦灼。这时工兵总指挥马晋三驶车来小王山接根源和张老,因晋三的父亲马程远,是根源讲武堂的老学生,有师生之谊的。奈张老为了难民尚待疏散,未能离走,根源被晋三强拉登车,前往南京,辗转到重庆,住在化龙桥畔。徐悲鸿去探望他,有感于根源以往的义举,为绘《国殇图》长卷,绘着根源执绋走在行列的前面,满怀悲忿,栩栩如生,为悲鸿生平得意之作。可惜现陈列于北京徐悲鸿纪念馆中,仅一悲鸿为根源所作的画像,那《国殇图》已不知去向了。

最近,上海辞书出版社所刊行的《中国名胜辞典》及《中国历史文化名城辞典》都列入了苏州,但在苏州名胜中却遗漏了小王山,不毋遗憾。幸而李希泌的那篇《回忆先父李根源在吴县的岁月》,记载很详。吴县文史资料委员会,又刊有《吴县小王山摩崖石刻选编》佐以图片,兹摘存一些,以留鸿雪。根源在苏州前后十四年,一九二七年春,其母逝世,殡于石湖治平寺,乃在寺内守灵。翌年,葬母于善人桥小王山东麓,从此他经常住在小王山。他乡居的时间,还多于城居的时间。在小王山植树造林,引道开山,濬泉凿石,欲辟小王山为名胜之地。山后万松蓊蔚,翠黛染衣,即就峰头建一石亭,章太炎篆书题“万松亭”三字。一九三五年陈石遗诗人来游小王山,登上“万松亭”,看到万松成为松海。对之胸襟豁然,大为兴奋,题名“松海”,并写了“松海”两个大字,刻在松林深处的崖壁上。根源喜悦之余,复鸠工在松林内建了两座三开间的平屋,南边的一座,叫“湖山堂”,面对岳峙、烂柯两山,峰岚缺处,可见太湖,凭槛远眺,顿有山色湖光扑面来之感。北边的一座叫“小隆中”,章太炎篆书题额,并有识语,如云:“予昔为印泉作楹联、附语,称‘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盖戏以魏武相拟,以印泉尚在位也。遇处十年,筑室松海,自署小隆中,又追慕武侯,则仕隐不同,故淡泊宁静,亦山林之趣,予因据其所称榜之。”小隆中的题名,是有来历的,太炎夫人汤国梨有次来访松海,口占了一绝:

探胜不辞远,栖山莫怨深。

苍茫松海里,应有蛰龙吟。

根源和了一首:

苟全于乱世,不觉入山深。

高卧小隆中,聊为梁父吟。

因据诗意,名此屋为“小隆中”了。堂中悬有冯玉祥在泰山所绘的巨幅《蜀道难图》,是赠给根源的,悬在这儿,却有些不伦不类。小隆中后面有一丛石峰,张溥泉(继)来游,题名为“卧狮窝”,又题了一诗:

大王卜宅小王山,野服芒鞋意自闲。

遥指吴宫无限恨,太湖明月一沙湾。

人称根源为印公,这儿又称大王,递升了一级,他引为笑谈。小隆中之北,有座石台,广二三丈,刻有九七老人马相伯写的“枕涛”二字,其上为“寒碧石”,其下为“听泉石”,再北有石亭。篆额“听松亭”也是章太炎题的。“卧狮窝”的西侧为“吹绿峰”,因石峰遍滋苔藓,浑然一碧,故名。这三个擘窠大字是陈石遗写的。可是这儿嶙嶒矗立,缺的是潺潺的流水。有了石,没有水,未免减少了活气,所以根源动了脑筋,把对面岳峙山涧的流泉,引导过来,开辟了一个池塘,注玉跳珠,风起细浪,李烈钧为题“灵池”二字,上建“池上亭”,登临其间,令人有濠濮之想。池塘的南面,有广地数弓,植梨多株,花时笼烟浥露,翦雪裁冰,称“梨云涧”,加上前山的“孝经台”,故为“松海十景”。那“孝经台”,是一块三四丈见方隐伏在山坳里的平整岩石,刻有章太炎篆书所录的《孝经·卿大夫章》,每个字一尺二寸见方,几欲与泰山经石峪先后相辉映。

从一九二七年至一九三六年,知名人士来游小王山留下题字的,除上面所述诸子外,尚有陈巢南、金鹤望、张大千、范烟桥、周瘦鹃、吴兆麟、汪旭初等,也有未履其地、寄来手迹的,如吴昌硕、谭延闿、章行严,邵元冲、张默君、张维翰、蔡锷,黎元洪、程潜、郑孝胥、陈锦涛和根源的老师赵端礼、孙光庭等。根源雇了两名刻工,历两寒暑,才把题字都镌凿在小王山和岳峙山上岩石上。最特殊的,其中有一块是曾任苏州博习医院院长、美国人苏迈尔博士的西文题名,为摩崖的创举。根源将小王山的石刻与题咏,汇编为《松海》一书,包括《松海集》《松海石刻》《阙茔石刻》与徐云秋《穹隆杂写》四部分。此外,又请四川僧大休上人绘《阙茔村舍图》。云秋能画,又画了《松海图》,云秋和我相识,著有《卓观斋脞录》,“文革”前曾把晤于上海,不久他就下世了。总之,小王山是湮没无闻的,经根源加以点缀,山因人而名,也就成为胜迹了。

一九五〇年,根源从北京回到苏州,忙着去锦帆路拜谒了章太炎的灵厝,又访问了经学大师曹元弼。旋即驱车到小王山,幸茔墓和村舍依然如旧,但郁郁松林,经战乱被伐,根源大为嗟惜。一九五一年,根源迁居北京,时常萦系着小王山,奈年衰体弱,未能成行,便主张在抗战时期从十全街寓所疏散到小王山那些古籍、书画,文物,以及故意沉在小王山关庙前小池中的唐代墓志九十三件,其中尤以唐诗人王之渔的墓志,为最珍稀,悉数归诸公家保存。根源于一九六五年七月六日,病逝北京,后人按他的遗愿,安葬小王山,他有一弟根云,也埋骨于此。

现在掩映在绿荫丛中的小王山小学,原名阙茔小学,是一九三一年根源创办的。教室门前有一口井,名曰“罔极泉”,是办学前一年开浚的,也就成为遗迹。那时,在这小学读书的有—位金云良,今尚键在,擅文翰,缅怀师门,撰写了《李根源与小王山》一文,足补李希泌所写的挂漏,并把题名题诗列为一表,也是一位有心人哩。那本《吴郡西山访古记》,我最近向图书馆藉来,始得寓目。书为线装本,为日记体,凡五卷,《虎丘金石经眼录》《镇扬游记》附在其中。题签出腾冲李曰垓手笔。末有根源识语:“此书为余今岁游览所经,随笔记录,疏舛知所不免,未敢遽出问世。乃上海泰东图书主人赵君南公强索刊印,辞不获已,尚冀海内鸿硕,匡教是幸。”冠金鹤望一序,略云:“公之载酒买艇挟两健仆而西也,太夫人亦不之知。荒山破寺,披榛丛,剔藓迹,甄录宋以来石刻无遗。历访先贤兆域百余所,凭吊其松楸,其或幽隐芒昧,则谘于亭长野老,证以史志,相以阴阳,间得佚石于畦陇间,于是韩襄毅、徐武功、董香光、钱湘舲、王惕甫、曹秀贞夫妇诸墓,近百年来文人学士,课虚叩寂于荒径穷谷,茧足不知其所往,一旦骨脉呈露,昭晰无疑。其尤久且远,如吴朱桓、梁陆云公、钱氏元璙佳城幽壤,绵历纪祚,亦复披豁以诏当世,公之功于是为勤。”其他题辞者,尚有张一麐、赵石禅、孙光庭、亢维恭、陈荣昌、王佩诤、何秉智、方树梅、吴荫培、彭云伯、费树蔚、周迦陵、李希白、陈直、李维源、尤宾秋、卧云法师等,珠玉纷披,均极可诵。他访古凡二次,第一次是一九二六年四月十二日到四月三十日,第二次是同年五月二十四日到三十日,共计二十六天。当时交通颇多阻塞,每天寻访的往往有五六处之多,很为劳累。晚上在船舱灯烛下,涉笔记载,动辄至三鼓始息。他为了访寻那著《治家格言》的朱柏庐(用纯)之墓不得,乃辗转访得吴县生员程敬之的儿子叔渔,盖柏庐墓被人所掘,而敬之出以阻止的。便请叔渔为导,买舟泊周家圩,步行里许,由权墩登山,得见墓穴,土已削平,无复隆然之概,他即斥赀为之整葺。又访经学家惠栋(定宇)之墓不得,归求惠氏后裔亦不得,而张一麐偶遇惠而溶,知为惠栋的六世孙,以告根源,始由而溶导往光福镇倪家巷村南百步,地广二亩,尚有祭台,乃设香花瞻拜,以志敬仰。

根源自己也擅书法,具北魏体,朋好求书,他立即应付,很随和。有时村民及田舍郎请他挥毫,他从不拒绝,甚至主动写了联对,亲自送到野老们的陋室中,谈生活,话桑麻,野老也忘掉了他曩时是显赫一时的国务总理,留他吃饭,佐饭的都是什么荠菜、马兰头、金花菜,他笑着说:“这些时鲜蔬菜,比鱼羹肉脍,胜过多多,我是很配胃口的。”我喜罗致书画扇,颇以没有李根源的手迹为憾。一天在丁闇公的后人丁柏岩处,看到一柄根源的隶书扇,最为珠联璧合的,一面为马树兰的花卉,澹雅清疏,得无伦比。马树兰为根源的夫人,这柄夫妇合作扇,尤为可珍可贵,我和柏岩相商,卒由柏岩割爱让给了我,作为纸铜瓶室长物了。

根源的后人,有挹芬、希泌等。希泌是他第五子,孝思不匮,以父亲著述,久已绝版,最近把根源在不同时期的文电、题跋及研究云南金石文章,共一百七十篇,总计三十万言,请缪云台作序,楚图南题签,名《新编曲石文录》,由云南人民出版社刊印问世。这是民国史料,也是地方史料,更是南社史料,因他老人家也是籍隶南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