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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慢:一位苏州才子,写了关于苏州的一切》回忆茉莉花和茉莉花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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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苏州,是一只胡桃壳。水道,小巷,是胡桃壳里弯弯曲曲的胡桃肉。我住在胡桃壳内,我不是胡桃肉。我不是胡桃肉,我就是胡桃壳内的虫豸?一条粉红的肉滚滚的虫豸。一条嫩绿的肉滚滚的虫豸。坐在火车上,内心有点不安——我胡思乱想着,与我同“居”有三个人:两女一男像做一个行当,不停说着进货、品牌、男装。另一个女人看着杂志。我吃了点药,昏昏沉沉,我是下铺,他们坐在我铺上,我只得架起二郎腿,无所事事的样子。车窗外的灯光流动起来,我知道火车开了。我知道火车开了,感到火车的晃动。灰呢裙女弯下身,从床下拉出黑包,稀哩哗啦,掏出塑料袋,男的接过,隔着塑料袋用手掌压着。他们吃胡桃。我一下喜悦:我刚想到胡桃,他们就吃胡桃。这其中似乎有种法力:一个比喻具有内容。那时苏州是一只胡桃壳,尽管老城墙已拆,无形之中还是像胡桃壳:黑的,紧的,收缩的。甚至死硬。是一只胡桃壳,人的活动、人的思维很少离开它。所以我在夜晚听到突然让风吹来的火车声会激动得浑身出汗,棉被窝也潮了。热气。胡桃壳。胡桃壳轧出缝。胡桃肉轧碎。我听到突然让风吹来的城外的火车声,铁锤砸在天井里脑萎缩的胡桃上。

有一次,我从北方回来,火车快到苏州——已到苏州——我看到斜立晨光的虎丘塔,火车笔直开着,然而我头昏目眩,觉得火车离开钢轨开进塔下茉莉花和茉莉花田了,阵阵白色的香气抛起,火车被扔得东倒西歪——它波浪一般往茉莉花和茉莉花田推入,白色的香气,绿色的阴影,这是我对茉莉花和茉莉花田最有美感的一次。

十年前,二十年前,虎丘塔下常常是一盆一盆茉莉花和一垅一垅茉莉花田,白的,绿的,河流与泡沫。现在都是房子了,河流与泡沫,灰的,白的,灰的,白的,都是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