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胀期发生在大爆炸之前。
在永久暴胀理论里,无穷多个宇宙曾经、正在并且将要形成,从过去到未来,一直如此,我们所在的宇宙只是碰巧成为我们的宇宙。现在,就让我们只考虑一个宇宙,只有一个“开端”(不管这个开端所指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只考虑一个暴胀期。
让我们回溯时间,从大爆炸开始。
那就是大爆炸:嘭!
在此之前是暴胀。从后往前看,它是一种急剧的塌缩。
接下来,我们撞到了一个难题。
普朗克墙,或者普朗克时期,空间与时间不再具有意义的时刻与位置。
普朗克墙位于最后临界散射面大约三十八万年前的位置,如果我们能够这样猜测的话,我们把这个时间称为一个普朗克时间,在此之后我们可以定义为时间的零起点。但我们没法那么猜,我们没办法从我们自己的宇宙中到达时间的零起点。我们没法讨论一个时间尚未存在时的时间或地点。
对于普朗克时期“之前”与“之外”的讨论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真的需要量子引力学的帮助,我们需要用那些我们尚未知晓的新概念将时间与空间以某种量子取代。这是一个艰难的任务,类似于寻找我们自身现实存在的初始条件。虽然困难,但不是不可能。史蒂芬·霍金在大约三十年前试图着手解决的就是这个问题。他是这么做的第一人。下面就是他所做的工作。
设想一个宇宙,处于非常年轻的状态,非常微小的你身处其中。在这个宇宙中,时间与空间刚刚开始具有意义。它还非常微小,比普朗克尺度大一些,但没大多少。你就在这个宇宙之中,你也非常微小。
你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任何发生在比普朗克长度还要小的尺度范围内的事物都处于时间和空间之外,因此也隐藏在你的视线之外。
你就在那里,微小再微小,身处一个无比年轻的宇宙,并且两眼一抹黑……但是等等……这是不是有点像以前你曾经遇到过的情境?
当你造访量子世界时,你不是切换到了瑜伽模式,闭上双眼,目的是不与任何东西产生互动,然后了解到了隐藏在你视力之外的事物吗?在探测原子的内部,猜想那里发生什么情况时,你确实必须进入你的瑜伽模式。
为了理解你所发现的东西,你懂得了在量子世界,无论是大自然还是自然界里的一只猫,只要不去加以观察,就同时存在着所有的量子可能性。
但这次,情况更不同。
隐藏起来或者不可见的不是猫或某个粒子,而是我们整个宇宙的过去,它被一道墙所隐藏,这道墙标记了我们所理解的时间与空间的诞生。这道墙——普朗克墙,现在将你紧紧包围,在它之外,你无法去感知。
按照量子规则,普朗克墙因此隐藏着所有量子可能性的重叠。
什么的可能性?你可能会疑惑。
对,关于过去的可能性。
这个年轻的宇宙整个儿被隐藏在普朗克墙之外无法被看到,因此这个宇宙本身就必须遵循量子世界的一条基本原则:只要没有人观察,所有的可能性都会——也的确——发生。
霍金将这个规则运用到处于非常早期的宇宙上。
但他无法以我们所熟悉并日常利用时间的方式来使用时间。没有人能够在普朗克尺度之外使用时间。所以,他将时间转化为另一种东西,一种更能操控的概念,称为“假想时间”。利用这个概念,他又考虑了宇宙所有可能的各种历史,所有我们无法从宇宙内部观察到的宇宙历史。
他是在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想到这个方法的。
他想出了一种应对量子黑洞的办法。他知道那些黑洞是灰色的,它们辐射出粒子。他知道量子引力一定存在。而他的思维现在已经超越到了大爆炸之后。
霍金与他的同事,来自美国加州大学圣塔芭芭拉分校的美国理论物理学家詹姆斯·哈妥(James Hartle)一起,写下一个方程式,永远改变了宇宙在人类头脑中的图像,至少我确信如此。
霍金与哈妥假设,引导我们现在这个宇宙出现之前的所有宇宙都是从“无”(真正的空,数学上的“无”)中形成的,这一切都发生在某个有限的假想时间之前。
他们考虑了具有那个性质的所有宇宙。
他们观察它们。
有好多。
然后他们将量子世界的基本原则置于这些宇宙之上:并非挑出其中的一个让它随后演化出我们现在的现实,而是将它们全部放入模型。写在纸上,这意味着他们用“加号”将这些宇宙加到一起,他们认为这些宇宙之和就是我们所在的宇宙被外部看到的样子——如果有人能够从外面,也就是在普朗克墙之外看的话。他们的数学方程式今天被称为哈妥-霍金宇宙波函数,它的初始条件,就是那个认为所有应该被考虑到的可能宇宙就是那些无中生有出现的所有宇宙的假设,被称为“无边界猜想”。
作为一个年轻的宇宙,我们的宇宙,及其所有可能状态,在他们的眼中,没有开端。
然后它演变成了我们的宇宙,在有限的假想时间之后,当时间和空间开始有了意义之时。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在这里并不重要。
疯狂的是他们做到了。
他们写出了整个宇宙在数学上的初始条件。他们从数学上解决了我们的宇宙如何从一无所有中出现。
现在让我小心谨慎地泼一些凉水:这并不代表故事的结束。不幸的是,在哈妥与霍金所创建的数学框架中进行任何计算几乎都十分困难(如果不说不可能的话)。
尽管如此,凭借写出这些方程式,他们已然成为人类历史上给出数学方程式以描述我们宇宙的现实存在的起源及随后演化的第一人。
人类历史上一个了不起的里程碑。
人类在试图揭示自然规律的道路上已经走了几千年。
我们对于这些规律的认知从那时到现在已经有了很大的变化和提高。
一百年前,爱因斯坦提出了思考引力的一个新视角,我们知道不仅在我们脚下挖掘地球的考古工作能告诉我们历史,观察星空也一样能找出我们宇宙的过去。几乎就在同样的时期,许多科学家开始发现那些不可思议的量子理论统治着我们的微观世界。
然后,三十年前,借着自己发现的黑洞蒸发理论的鼓舞,霍金和哈妥又大胆地猜想并提出了描述所有一切起源的数学方程式。
或许,未来会证明他们的洞见有着深层的错误,当然,对于所有超前于实验的理论,实验最终都会给出它的局限,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关于我们宇宙起源的问题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时代,在这个时代中,这个问题至少能够通过数学物理的方式来探讨研究。
然而,霍金关于利用不同的(假想的)时间来考虑所有可能宇宙的想法并非凭空产生。它来自二十世纪一些最聪明的头脑之中,例如保罗·狄拉克和理查德·费曼,是他们提出了开创性的想法,并在此之上建立了我们整个现代量子场理论。
这个场景下的可见宇宙依然是一个半径大约为一百三十八亿光年的球体。它也是我们可以观测到的最大范围。而且,再一次,仔细想来非常有趣,当我们收集来自外太空的光线与信号,当这些光来自越来越远、越来越大的空间之外时,我们所看到的不仅是很久以前,更是宇宙很小体积的时候。
我们的祖先们并不知道这些。
你马上也会看到,相反的一面也同样正确。
你现在将要再次出发去非常小的世界,但这次你将比以前走得更远。在那里,你将发现一扇通往全新现实的窗户,那是一个比你能够想象的大得多的现实世界。比那些永久暴胀所产生的泡泡外的泡泡外的泡泡还大。
在宏大之中,你找到了微小。
在微小之中,现在你将找到宏大。
但你要去哪里寻找?
如果你已经忘记,但愿意再听一遍的话,普朗克时间不是很长:一百亿亿亿亿亿分之一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