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工:经济学的一部分,即是了解并分析市场经济每天所协调完成的丰功伟绩。
我们现今的世界,即使是看起来简单的消费品,也经常通过一个涉及全球的复杂过程来生产,让我们以铅笔为例。1958年,经济学教育家伦纳德·里德3(Leonard Read)写了一篇文章,叫作《我,铅笔》(I, Pencil),描述铅笔绝妙的生产过程。木材来自北加利福尼亚州,在那里砍伐、运送和加工。铅是斯里兰卡生产的石墨与密西西比州开采的黏土之混合物,两者的结合过程又是在另一个地点完成的。铅笔外观的黄色涂料是用蓖麻子做成的,需要三个步骤(种植、运送、制成涂料)。支撑橡皮擦的黄铜套管是用锌、铜和镍合成的,它们也必须被开采、运送与提炼。橡皮擦是印度尼西亚的蔬菜油、意大利的浮石与各种黏性化学制品的混合物。想象一下,光是做橡皮擦就需要多少步骤?在这篇文章中,里德宣称世界上没有人可以独自从头包办制作铅笔,而他很可能是对的。
铅笔是可能被随意抛弃的小物件,如果掉了一支在地上,你很可能会不假思索地让它滚到旁边。但是,制作一支铅笔所花费的功夫,仔细想想是令人惊叹的。更令人惊讶的是,社会上的每样东西,几乎都是这种近乎神奇的经济协调的成果。
分工为生产商品的厂商与国家经济创造了显著的经济利益。它是如何办到的?
分工使工人能聚焦于他们最适合做的事,又使企业能充分利用当地资源。如果你经营冰激凌生意,设计标签与照顾乳牛的人很可能不是同一个。同理,你可以在威斯康星州饲养乳牛,但你需要较温暖的气候来种植甘蔗。从不同地区取得合适的工人和合适的资源,就有更好的生产力。
随着不断练习,技术工人通常会变得更有生产力。在汽车制造业,组装线上的工人通常最能想出执行任务的新方法。当需要服务时,无论是找医生还是美发师,我们都想找有经验且专业的人。有些组织也朝专业化发展,聚焦于一个或数个所谓“核心能力”的企业,会比试图做所有事的企业做得更好。
分工使企业得以利用规模经济(economics of scale)。“规模经济”是个专有名词,用来说明大厂相对于小厂可以用较低的平均成本来生产。一年生产10,000辆汽车的工厂,可以利用专业化与生产线的优势;而一年只生产100辆汽车的小厂,每辆车的生产成本会高很多。规模经济的概念,有助于这个世界合理化地运作。如果没有规模经济,每个小城镇都将会有很小的工厂,生产非常少量的汽车、冰箱、衣服和其他产品。但是,在一个善用规模经济的世界,一个地区会大量生产一种东西,然后和生产别种东西的其他地区进行贸易。分工不只在一家厂商内部发生,也在一个社会甚至国与国之间发生。举例来说,汽车制造业并非在美国各地均匀分布,而是大部分群聚在从密歇根州到亚拉巴马州这条由北到南的纵贯线上。
高收入社会通常比低收入社会有较大规模的分工,富国的老百姓不需要知道电子学、纺织或制乳方面的任何事情,不需要知识或技能来生产消费者需要的每样东西,因为专业化与贸易提供了获得智能手机与切达干酪的管道。相反,你可以购买那些内含各种不同知识的商品,然后借由你自己高度专业的工作来支付这些消费。市场经济就是协调这种精密分工的社会机制。
就如经济学家罗伯特·海尔布罗纳(Robert Heilbroner)所说:“绝大多数美国人不曾种植农作物、捕捉猎物、饲养牲畜、把谷物磨成面粉,甚至把面粉制成面包。面对穿衣或建造自己住家的挑战,他们完全缺乏训练且毫无准备。即使只是修理身边的机器,也得打电话给小区的其他人,请人来修理汽车或水电。很矛盾的是,也许一个国家越富有,人们在独自、无助时的生存能力就越差。”
分工能增加企业、国家以及全球经济的产量。就跟工人或企业一样,国家也可以发展专业化的技能与专长。最近的全球贸易有一个重要趋势,有人称之为“价值链分解”(breaking up the value chain),意即更广泛分散地生产零件。所谓“美国车”或“日本车”,在过去曾是有意义的区别,因为当时一辆汽车上的所有零件,几乎都是在美国或日本制造的。时至今日,汽车座套可能是在某个国家做的,弹簧在另一个国家生产,而零件又是在第三个地方制造。这些零件如此频繁地跨国往返移动,以至于这辆车到底是在哪里制造的,可能并没有明确答案。关于国际贸易的利害得失当然是复杂的议题,稍后会深入探讨。但整体而言,每个国家专精于特定产品乃至于特定服务,这样的分工对所有参与者都更有利。
仓库管理经济学
有个比喻可帮助你了解高度分工的社会。想象一下,整个社会生产的所有商品,可以收纳在一个仓库里。当你生产出某个东西,就把它带到前门入库;当你想买某个东西,就绕到后门取货。分工意味着我们都在生产不同的东西,并把它们送进这个大仓库。结果出现了一个现象:进入仓库的东西跟离开仓库的东西必须是一样的。生产或储存一个没人要用或没有特别功能的商品,是没有意义的;还有一个要避免发生的情况是,很多人在仓库后门等待某个买不到的商品。
那么,该如何调节进出仓库的东西呢?很不幸,靠人们的自我管理和自我约束不是一个务实的解决方案。想一想学生宿舍里的冰箱:宿舍里有个共享冰箱,你会把东西放进去,并希望每个人都会把他用过的东西偿还回来,也希望自己在想喝咖啡时总有牛奶可加,但结果每个打开冰箱的人都发现,里面总是塞满酸掉的牛奶和腐坏的比萨。可见,这个方法在学生宿舍是行不通的。在一般社会,一样行不通。
社会需要一个制度,制定出人们送进仓库及从中取出的商品的价值,以及可以连接双方的某种方式。如果某人把一个没人要的产品送进仓库,那么它就不会有任何价值;如果某人把东西送进仓库,而仓库里已有很多类似的东西,但只有少数人需要它,那么它的价值就很低。相反,把某个东西送进仓库,若是很多人渴望拥有且几乎买不到它,那么这个产品就有较高的价值。
在市场经济里,送进仓库及从中取出的商品的价值,是由供给与需求决定的。在市场经济里,商品的价值就是它的价格——付一个价钱买商品,这种方式为人们提供了一种动机,使他们需谨慎选择从仓库里取出的东西,且不能取出超过需要的数量。市场经济里的劳动价值,则表现在支付的工资或薪水上,这又提供了动机,使人们愿意提供对别人有价值的商品或服务。价格机制与供需的力量(这是下一章的重点)是市场经济如何协调人们的分工,并且使进出市场经济这个大仓库的商品互相配合的方法。当然,用仓库做比喻有其局限性,它没有涉及公平、贫穷、污染、租税或法规的议题。我将在后面的章节讨论这些议题。
理论上,仓库要放进和取出什么东西,可以由市场上人们的互动来决定,或是由政府乃至双方的某种组合来决定。但无论如何,每个社会都必须回答经济学的这三个基本问题:生产什么?如何生产?谁来消费?
一个分散化的市场经济,通过分工而运作得如此美妙,提供广泛、实用的产品与服务,这使得生活在高收入国家的人民视其为理所当然。我们有时听闻,在某些没有市场经济的地区,当地政府限量供应大部分商品,店里能够买到的商品的种类和价格都很糟。如果那些人有一天站在富有国家的现代化超市里或大卖场的货架通道上时,他们一定会目瞪口呆。
经济学的一部分,即是了解并分析——同时也赞叹——市场经济每天所协调完成的丰功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