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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萨,时光静默如谜》甲玛沟 夜阑风静欲归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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甲玛沟是西藏最传奇的藏王松赞干布的故乡。公元617年,松赞干布出生,这里是他出生直到迁都拉萨之前的根据地。公元1733年即雍正十二年,这里成为西藏大贵族霍尔康家族的领地。

距离拉萨仅60多公里的甲玛沟,从318国道上只需一转弯,就能看到左边一个半山腰上碉堡式的建筑松赞拉康。拉康在藏语里是宫殿的意思。宫殿依山而建,仰视似不可及,近前却有宫墙残存,又有古巷依稀可见。在松赞拉康里供奉着松赞干布的自塑像、文成公主及尼泊尔的尺尊公主的塑像。

信仰就是力量,这三位历史上真实的人物早已被神化,所以这里也就自然地成了人们的朝圣地,香火一直很旺。

传说松赞干布出生时是一个与哪吒一样的肉球。他父亲囊日松赞在惊恐之余将他扔进了名叫“拉麦穷古”的神泉里。水往下流,把肉球送上了岸,被一只老鹰抓破,松赞干布从肉球中跳出了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乡”,所以现在只称甲玛沟是松赞干布的出生地。

拉麦穷古神泉直到现在还在流淌,神泉修有一座白色的小塔,塔前有三个羊头,水从羊口流到一个大圆池内,池正中的几个泉眼不停地向上冒着泉水。当地人每天从这里背水、洗菜。神泉下游修有一座藏式小塔,塔内有一转经筒,神水从上而下流经小塔,带动经筒转动,每转一圈挂在一旁的小铜铃就响动一回。传说松赞干布幼年时期常在此洗脸,并从泉水的幻影中得到在拉萨红山上建筑红宫的授记,不少著名的大活佛以及众多朝圣者,都以能在神泉中洗脸并饮此泉水为幸事。

神泉向上的山上有三座高僧的灵塔,经幡飘动其上,早晚转经的人会在白塔前燃起桑烟,微烟浮动中铜铃声响。站在上面往下望,吐蕃时期的旧址一览无余,远山包围之下大片青绿的田野,经幡在屋顶飘动,河流泛着湛蓝的光,白塔在村庄中央挺立。

松赞干布正是在甲玛沟巩固了自己的政权,并于公元633年迁都到逻些,也就是现在的拉萨,以此为标志,吐蕃王朝正式建立。吐蕃王朝建立之后,甲玛地方仍属于吐蕃王朝统治的中心区域。到了十一二世纪,这里又成为藏传佛教当时最重要教派噶当派的中心。

1733年,即雍正十二年,清廷授予霍康·饶登顿珠札萨克头等台吉头衔,在此前后,甲玛赤康成为西藏大贵族霍康家族的领地,由大小不同的四五个小谿卡和河谷牧场组成的甲玛赤康谿卡地方成为这个家族的根基庄园,一直到1959年。

甲玛沟的名气一直延续到霍康先生的表兄、全国政协副主席阿沛·阿旺晋美。

霍康家族的后人多数已经走出了甲玛沟,生活在拉萨。强巴旦达先生是霍康家族现在的“掌门人”,他出生在赤康村的自家的庄园里,一生不可避免地伴着霍康家族起落荣辱。当他与他曾经的仆人站在曾经繁华如今凋敝的庄园上凝望,光阴刻在他们的脸上,更刻在这片曾经繁华荣耀的土地上。

曾经墙体厚达2米多的城池如今只剩下几垛墙和残存的结构,城墙外护城河的遗迹还在,只是全融化在岁月里成为记忆。

强巴老人说:我们过去是主仆,现在是老朋友。我们都老了。

是的,他们都老了,他们曾一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他们有共同的记忆,对于强巴老人而言这种记忆应该是刻骨而清晰的。

每年老人都会回来几次,他关心这里的寺院,这里的学校,这里正在开发的旅游景区。所有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也都不可避免地与他相关。

赤康村在元代曾是卫藏的十三万户之一的甲玛万户(加麻瓦万户府),所有万户中,也唯有此地仍保存了古老的地名“赤康”(万户府之意)。早在11世纪,甲玛沟一带是藏传佛教当时最为庞大的僧伽集团——噶当教派活动的重要地区,中心就在赤康村。据说元朝时候的蒙古固始汗因为对西藏觊觎已久,趁西藏政局不稳,大肆进攻。军队攻打到了离拉萨不远的这个村子,遭到了阻拦。

村中央一座形制为噶当大塔的白塔是甲玛沟现在的标志性建筑,最初建于1210年,据说是信徒们为纪念当时的噶当派创始人卓滚·桑杰温而修筑的,当时一共修筑了三个佛塔,可惜在“文革”时被破坏,现在的塔是1992年重修的。

村中还有一座古老的寺院,寺院里曾由一位老喇嘛管理,在喇嘛圆寂之后,不远处寺庙里的两位尼姑来到了这里。

寺院里保存着很多的文物,有些据称是13世纪左右的。陶制的吉祥八宝图案的擦擦,似乎与古格时期的图案有所延承。刻有经文和宗教图案的头骨,没有人说得清这些图案是哪位喇嘛圆寂之后自行显现出来的,还是后来人刻上去的。无论如何都足够神奇。

经堂饶杰林建于公元1206年,已有800年的历史,如今正面临着倒塌的危险,顶部用几根木柱子支着,强巴老先生提醒说大殿已成危房不能进去了。大殿的门半开着,所供的佛像前酥油灯依然长明,阳光透过屋顶照进来,角落深处更加神秘莫测。

从寺院出来,强巴先生说要去庄园曾经管家的家里拿些青稞面。云很低,青稞田油绿油绿,几棵树,随着风摇摆。小河曲折细流,几匹马在草地上低头吃着草。

路边有一处相连的三座佛塔,强巴先生说这是一位高僧因误伤了一只鸟为了赎罪而修建的。

霍康庄园曾经的管家住的土房子似乎有百年历史,主体结构全是土夯出来的,虽然墙体处处剥落,但丝毫不妨碍居住,作为厨房的屋子两侧开着窗子,可光线还是很阴暗,已熏得黑亮的墙壁上用白粉画着藏式的吉祥图案,吉祥八宝是必然在其中的,这样的图案每次藏历年时都要画一次。屋中央摆着很大的铜水缸,墙上摆着一排不同大小的铜勺。女人们就坐在厨房里聊天喝茶。

强巴先生被邀请到主人客厅喝茶,客厅的正位上供着佛龛,沿墙边上挂着数幅看上去很有些历史的唐卡,摆明了主人虽然不够富足却也有些背景。

这个老房也很有些历史,所以角角落落里塞着堆着陈年的旧物,我每看一处,女主人就捂着嘴笑一下,可能她以前根本没注意到她家还有过这些不起眼的东西。

房子前面有一条小河和几棵大树。小河在屋边细流,大片的青稞田围拢四周,一直向南延伸的土路上曾留下过莲花生大师等圣人的足迹,这也是拉萨河谷与山南之间的一条民间古道,直抵西藏的第一座佛、法、僧俱全的寺院桑椰寺,而地处雅砻河谷的山南正是藏文化的发祥地。这条古道上还曾设立过一座驿站。沿途还要经过与莲花生大师有关的“三道门”。

夜阑风静欲归时,见甲玛沟内重重似画,曲曲如屏,而风光之后又有如此之多的传奇,令人唏嘘。

休言万事转头空,未转头时皆梦。

从吐蕃时期到西藏和平解放,甲玛沟似乎都注定了拥有某种关乎政权命运的力量。也正是从吐蕃时代就被赋予的地缘政治架构理念,直到和平解放西藏的岁月中都依然有效,因为那些都是在古老的西藏古代粗朴的政治关注中曾经不止一次影响过许多人的生活、生存和生命的。强巴旦达,霍康家族的一员,正是被甲玛沟的这种力量所影响的一个人。

其实,有些命运是在出生的那一时刻就确定了,尤其是在个人的力量不可能挣脱开社会的力量时。

人,更多的时候只能随着社会的力量前行。身不由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