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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哲学》二十九 《哲学讲话》批评的反批评 答何礼容、孙伯成、吴珊诸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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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反批评本来不打算写的,因为王一知在《研究与批判》二卷二期上的批评态度完全是市侩的态度,对市侩谈理论是不值得的。但我们也声明:如果读者一定要求我们做一个反批评的话,那当然只好照做,因为许多读者也许是很希望更弄明白些。果然,接着何君的来信之后,我们又收到了孙吴两君的信,表示了同样的要求,因此现在一项项地解说一下。

王一知的文章,是分做“总的方面”和“理论方面”来说的。总的方面是关于全书编制的问题,他说《哲学讲话》作者对于哲学的一般知识不足。那么,我们就要看谁的知识不足?

他说:“在第二章本体论中,《两大类的世界观》一节,显然是宇宙论中的东西。”这话不知是从何说起?所谓“两大类的世界观”,是指唯物论和观念论而言,从来的一切哲学都可以分为这两大类。唯物论和观念论所讨论的基本问题,是存在和意识、主观和客观的问题,这不是本体论是什么呢?宇宙论所讨论的是宇宙的发生和发展,在“《两大类的世界观》里”,何尝涉及到这一个问题?把这当做宇宙论,这算是对于一般知识懂得么?

他又说《哲学讲话》作者“在本体论下注以‘或世界观’,足见他连本体论和世界观都分不清楚。所谓世界观是包含本体和宇宙论底内容的,本体论并不相当于它。”不错,本体并不相当于世界观,而世界观所包含的,是不单指本体论和宇宙论,也包含着认识论。但在新唯物论里,唯物论的本体论,是整个世界观的基础,有了本体论的唯物论的基础,才有唯物论的认识论和方法论,所以在本体论下注以“或世界观”,是从这基础的意义着眼的。

其次,王一知说人对于哲学一般知识不足的时候,恰恰就证明他自己的对于新哲学知识的不足,他说:“《现象与本质》《形式与内容》两节,应该是本体论中的问题,放在方法论中有些不妥当。……《法则和因果》,……三节,却完全是宇宙论中的问题……”这样的话,不是对于新哲学最高成果盲无所知是什么?翻开任何一本新哲学的新著作,不是都把“现象和本质”“法则和因果”等放在一起谈论的么?王一知的话,除了说他是对新哲学的最高成果怀着敌意而想加以修正之外,实在找不出另外的解释。关于这点,在《大众哲学》第四版的序(即《关于哲学讲话》)文里面已经讲过,此处不再重述了。

至于说《哲学讲话》“有好些重复的地方,缺乏剪裁和布置”,这倒是不错的,但也有它的理由,在《关于哲学讲话》里也说明了。

在“理论方面”,他是故意地咬文嚼字来歪曲,而完全忽视了《哲学讲话》每一节的整个的意思。第一,“假的唯物论”,譬如把物质当做死的、固僵的,若要运动,就“必有一种另外的力量推动它”,这种见解,《哲学讲话》把它当做假的唯物论,是因为它最初虽然承认外界物质的存在,是站在唯物论的原则上的,但因为否认了物质的自动力的缘故,把运动变化的原因都推到一种另外的(精神的)力量上去,这结果仍会投到观念论的怀里。王一知说这是不明白物质论和观念论的分别,其实完全相反,这正因为是很正确地明白了两者的分别,所以也才能够分辨出假的唯物论(或者有投到观念论的怀里去的危险的唯物论)。如果像王一知那样,把凡是承认了外界物质存在的思想都死死地圈在唯物论里,(这是形而上学的理解,不是辩证的理解)也不注意冒牌的恶劣倾向,(例如揭着新物质招牌而实际上却散布许多观念论、二元论流毒的叶青——请看本卷四五期所登的《叶青哲学到何处去》——就是一个好榜样)那才是弄“不清楚”之至!

第二,他说艾思奇所讲的“假的唯物论”或观念论,就是机械唯物论,因此他想证明艾思奇把机械物质论弄不清楚。其实这是他把艾思奇的文章没有弄清楚。假的唯物论也承认外界物质的存在,在这一点上它总算是唯物论,这是不错的。假的唯物论把物质看做死的,不能自动发展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它是机械唯物论,这也不错的,然而,就是说机械唯物论吧,因为它最后不能不用精神的外力来解释运动,在这一点上它就不能保证真正彻底的唯物论,而倾向到观念论方面去了。如果它是走到这一方面来了,那我们就不能说它是彻底的唯物论,我们就不妨说它和假的唯物论一致,甚至于和观念论一致了。因此,我们可以这样说,机械唯物论在一定的界限内是唯物论的,然而我们不能说它绝不会转移成假的唯物论或观念论里去。法国唯物论者大多数是能保持着他们的唯物论的彻底性的,但服尔太(伏尔泰)和牛顿,就常常和神、和观念论妥协,所以他们虽然同是唯物论时代的人,却转移观念论里去了。不从这转移方面来看,而只死死地守着分类的界限,像王一知的那种说法,是完全形而上学的!

第三,《哲学讲话》把万物都有灵魂、有生气的主张,称做“万物有生论”,而不称做“万物有灵论”,这只是字眼上的问题,并不是内容上的问题,如果一定要挖字眼,那么,王一知跟着叶青把唯物论一定要写做物质论,我们也很可以有话说,有文章可做了。其实字眼的问题不是第一义的,要紧的是不要因此歪曲了内容,“万物有生论”这名词是还不至于损害了它所要指的内容的。

第四,王一知把反映论这名词限制在“认识的本质”里,以为这名词不能包括认识的可能和认识的起源的问题,这是完全不懂得新哲学最高成果的曲解,完全是跟着形而上学者做着死的分类。其实反映论在新哲学里,是认识论的一个总名称。反映论可以包括认识的可能问题,因为它给我们解答:外界的一切可能逐渐反映到我们的意识里来;它也包括认识的本质问题,因为它告诉我们,认识的本身是外物的反映;它更包括认识的起源问题,因为它告诉我们,认识的来源是外界事物的反映,没有外界事物,没有这些事物的反映,就没有认识。王一知以为反映论不能做认识的起源论看,以为只有经验论才是起源论,这是退回到百年以前的旧哲学群里,而把新哲学抛弃了。要知道,反映论主张认识是起源于外界的反映,这才是彻底的唯物论的起源论,而经验论呢,是主张认识起源于经验,起源于感觉,至于这经验、这感觉,却不一定是来自外界的事物,譬如勃克莱(贝克莱)和休谟的经验论,就主张经验和感觉,只是主观的东西,不是从外界物质来的,这样,经验论虽然是一种认识起源论,却并不一定就是唯物论的起源论,彻底的唯物论的起源论,是只有反映论一种。所以艾思奇所说的“经验论和反映论不同”的话,是有正确的道理的。但这道理,在王一知恐怕“不知道”“不懂”,而且“弄不清楚”!如果弄清楚了,还要这样说,那一定是故意要把新唯物论计陷到观念论的泥沼里去的企图。

第五,他说经验论和理性论“综合”的确不是反映论,这样的主张,找遍全世界的新唯物论著作,恐怕都找不到,有之,那只是在冒牌的叶青哲学里,作为叶青学徒的王一知而有这样的主张,自然是不足为怪的。新唯物论承认,并且必然要承认实践是认识的基础,认识本身的特征,正是通过实践对外界事物的反映。没有实践,当然没有这反映,但单单有盲目的实践(蛮干、硬干、乱干),忘记了客观真理的反映,这就要走到反理智主义的法西主义的极端,这和唯物论的认识论是离得非常远的。主张“经验论与理性论底综合。……绝不是反映论”的王一知和叶青,是另外有他们的恶劣倾向的。

第六,《哲学讲话》说实践能使人的主观和客观外界接触,使两者互相统一,王一知不赞同,说这是和感觉论经验论相同,其实他不懂得,像前面已经说过的一样,感觉论和经验论也有主观的,主观的感觉论和经验论就不必要求主观和客观接触,所以说实践使主观和客观接触,不见得就和感觉论同。他说:“实践之于认识,不在使主观接触客观,而在从使用客观改变客观去理解客观的存在及其法则。”试问“使用客观和改变客观”和“接触客观”,有什么本质上的不同?难道“使用”和“改变”的时候还不要接触么?接触并不是在旁边静观,而是密切地接触啊!把“使用”“改变”和接触完全分开,这只是咬文嚼字的时候有点作用,事实的本质上没有意义的。至于他说“在使用和改变中,要感觉又要思维,所以是把感性和理性合而为一的”,这样的话,说来固然好听,其实是非常混乱。因为感觉和理性的合而为一,并不是胡乱搅在一起,两者是作为过程而互相连接的,大概地说就是也从感性认识萌芽,又由感性发展而成理性,所谓理性接着来抬感觉的杠,是指这过程的联络而言的。伊里奇说:“从活生生的感性认识,走向思维,又由思维回到实践。”《哲学讲话》的一切理论,就是正确地依着这个命题去做的。

此外王一知还说到三点,不但没有批评到《哲学讲话》,反而证明他自己没有脱离已经被推翻了七八年的布哈林机械论的影响:

(一)他反对艾思奇把原因和必然分开,说:“凡有原因的就是必然的。”这不是布哈林的理论是什么?如果说凡有原因的就是必然的,那么?试问世界上有没有一种无原因的事物,如果没有,那么,就是说,世界上的一切都是必然的,世界上绝没有偶然的东西了。否定了偶然的客观性,而只看见必然,这是恩格斯在八十年前就反驳过的,因为这和宿命论太相近了。

(二)他反对这句话:“机械论两错误是把偶然和必然混淆成一个东西”,而主张“机械论的错误在于知有必然而不知有偶然”。其实机械论何尝不知有偶然,它不过是把偶然看做主观的东西,认为偶然的东西在客观上是必然的,这样说它是把偶然和必然混淆起来,何尝是不正确呢?

(三)他反对这句话:“观念的错误就是把偶然性和必然性完全分开”,而主张观念论的错误是知有“偶然性而不知有必然性”。这更是“从何说起”?譬如苏联的德波林哲学是少数派观念论,明明是“知有必然性”的,这不必多辩驳,请诸君把《新哲学大纲》拿来翻一翻,就很够暴露王一知的莫明其妙的奇想,就可以知道他是怎样懂得机械论和观念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