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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和宗教的两个来源》静态宗教的一般功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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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神教及其神学具有双重效果。它可以使环绕在人周围的无形力量越来越强大,同时它可以使人类与这些力量之间的关系更加密切。多神教伴随着古代文明的发展而发展壮大,它汲取了一切古代文明成果。这些古代文明创造了辉煌灿烂的文学和艺术,多神教从这些古代文明中的收获,远远大于它给予这些文明的影响。这就意味着,在古代,宗教情感是由多种因素构成的。这些因素,在不同的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巨大的差异。所有这些因素都围绕着某一源发性核心因素而进行归类,我们探讨的重点就集中在这一核心因素上。因为,我们想揭示古代宗教中所含有的特定因素。其中有一些宗教,比如印度宗教和波斯宗教,又被加入了一种哲学因素。但哲学和宗教始终是截然不同的。实际上,通常情况下,哲学的产生是为了满足更多的受过教育的知识阶层的需要。宗教则以我们所描述的方式,在人类中存在。

即使在宗教和哲学混合存在的情况下,构成它们的因素仍然保持各自的特性。当然,宗教有时也往往倾向于思考,哲学也不回避各种行为观念。但是,前者主要还是涉及人的行为问题,后者则主要涉及人的思想。如果宗教真正变成了古人的哲学的话,它反而对行为有阻碍作用。它实际上就放弃了自己原本应当完成的使命。那么,它还是不是宗教呢?在我们首次对某些用词进行解释时,我们可以随意赋予它们我们喜欢的意思。但是,当我们碰巧解释一个与某一完整事实的自然切分过程相对应的词语时,我们如果再这样随心所欲地解释它的意思,就是极其错误的。这时,我们能够做的事情至多是,从这个词的引申意义中,排除掉它以前已经偶然包含的某个具体意思。宗教就属于这种情况。我们已经表明,在通常情况下,这一名称是如何应用于指向行为的各种表现的。同时,我们也表明了,这一名称是如何为了某一明确的目的而在自然的驱使下产生的。词语的意思在特殊情况下,也可以因为一些显而易见的原因,而被扩展和引申,以便能够包含其他的对象。同样,宗教也必须按照我们所称的自然意图来进行解释。

我们已经对意图在这种情况下的含义解释过多次。在本章中,我们还详细讨论了自然赋予宗教的功能。如果我们对它们进行单独讨论的话,巫术、动物或精灵崇拜、上帝崇拜、神学,以及各种迷信活动都是显得非常复杂的。但是,如果把它们综合起来考试,它们则构成一个非常简单的整体。

人类是唯一的一种行为难以确定的动物。他不断地在成功的希望和失败的恐惧中犹豫、摸索和谋划。他形单影只地认识到自己会遭受疾病,并形单影只地意识到自己必定会死亡。自然界中的其他事物都在绝对的默无声息中永不停息地扩展着自己的事业。尽管植物和动物都是偶然产生的物种,但是它们的产生和发展却依赖于过去流逝的一切时光。当然,它们的继续进化和发展,同样也要依赖于未来的永恒时光。或许当我们在乡间小道上漫步时,我们可以在无形中获得这种坚定不移的信念。然后,我们安静地、释然地回到住处。但是,这还不足以说明问题。在世界上生存的所有物种中,只有人在集体利益受到威胁时,会背离社会准则,而保全个体利益。在所有其他种群中,个体利益与群体的利益是绝对一致的,而且,个体利益要无条件地服从群体利益。

人类的这一双重缺陷是他为理智所付出的代价。人类如果不对捉摸不定的未来进行想象的话,就无法充分发挥自己的思维能力。人类对未来的想象唤起了他对未来的恐惧感,同时也使他对未来无限憧憬。这时,他不会想到自然的需求,因为他自己已经变成了一种社会性生物。不过,他心里未必在想,忽视其他物种的利益,而只考虑自己的利益对他是最有好处的。在这两种情况下,都会出现事物正常的自然秩序的断裂。然而,正是自然为人类设定了理智,也正是自然把理智置于生物两大进化线路的终点之一,成为最高形式的本能。本能实际上是生物两大进化线路中另一条线路的终点。自然不可能没有采取相应的预防措施,以确保一定程度上使被理智扰乱的秩序条件可以再次自发地建立起来。事实上,神话创造功能正是具有这样一个目标。神话创造功能属于理智的范围,但它不是纯粹的理智。它的作用是详细解释我们到目前为止一直在讨论的宗教问题,我们把它称为静态宗教。关于静态宗教,我们可以说,如果这个词不用于其他意义的话,它实际指的是自然宗教。那么,我们就要对我们已经讨论的宗教问题进行一下总结,以便更加清晰地对宗教进行定义。宗教是自然的一种防御反应,它是自然对于理智造成的个人压抑和社会散乱现象的抵制。

我们最后再做两点总结评论,以避免产生两种误解。当我们说,自然为宗教设定的功能之一是维持社会生活的运转时,这并不意味着宗教和道德之间必然存在一种稳固的关系。历史所见证的情况正好与之相反。作恶始终是对上帝的冒犯,但是上帝并非总是受到不道德行为或犯罪行为的冒犯,它有时甚至还规定一些犯罪行为。的确,一般情况下,人类总是希望上帝是善良的,他经常把各种善良行为置于上帝的保护之下。甚至我们所指出的两种原初现象,即原始道德和原始宗教的同时存在,也在人类心灵的深处留下了一种模糊不清的假象。他把这两种原初现象误以为是高度发达的道德和高度组织化的宗教之间的相互依存。这样的观点同样是事实,即道德沿着自己的发展路线呈现出明确的形式,而宗教也在沿着自己的路线向前发展;人类始终是从传统中承袭上帝的形象。他不会要求上帝出示其善良德行的证据,也不指望上帝来保障和维护道德秩序。我们应当严格区分一般人维系生存所必需的社会义务,和特定的具体社会关系之间的不同之处。特定的具体社会关系将促使特定社会群体的成员致力于自己所在群体的维持和发展;而一般人维系生存所需的社会义务,是从我们最初认识到的复杂习惯背景中逐步产生的。这些维系基本生存的社会义务在发展过程中,经历了纯粹化和简约化,经历了抽象和概括,最终形成社会道德。但是,把某一特定社会群体的成员团结凝聚在一起的真正力量是社会传统,是抵御其他团体的入侵并使自己的团体凌驾于所有其他团体之上的需要和决心。

毋庸置疑,保持和加强团体成员之间的这种关系是我们所发现的自然宗教的目的之一。这是团体成员的共同目标。它通过宗教典礼和仪式把各个成员密切联系起来,成员之间的这种凝聚关系也把一个团体与另一个团体明确区别开。它还保证了团体共同事业的成功,并使团体成员有效抵御他们共同面临的威胁。从自然的束缚中获得解放的宗教,用今天的话说,同时具有道德功能和民族功能。这一事实对我们来说,似乎是无可置疑的,因为这两种功能在原始社会必然是不会有什么差别的。原始社会只存在习惯,而没有道德和民族的概念。根据我们已经做出的解释,社会在自身发展过程中,会同时在另一个方向带动和促进道德的发展,这一点是很容易理解的。实际上,我们很快就应该得出这一结论。因为,人类社会在伟大的生物进化路线的一端与位于这一伟大进化路线另一端的高度发达的动物群体形成对照;神话创造功能,尽管不属于纯粹的本能,但它在人类社会中所扮演的作用,完全等同于本能在动物群体所扮演

在进行了这些反复讨论以后,我们要做的第二点总结评论实际上也可以省略不谈了。如果要说的话,它涉及我们在谈论“自然宗教”时的一个用语,也就是“自然意图”这一术语到底是什么意思。实际上,我们讨论的不是自然宗教本身的问题,而是它造成的后果。有一种生命冲动穿越物质世界,并从中获得它可以获得的一切。生命冲动在穿越物质世界的过程中,也因此得到传播和扩散。在这样建立的两大进化路线的终点,分别存在着理智和本能。正是因为在这一过程中,理智和本能一样是成功的,理智要想把自己的地位确立下来,就必须形成一种趋向,来清除影响其作用完全发挥的所有障碍。对于理智及其所预定的一切而言,这一趋向形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但在我们人类的感知和分析能力范围内,这一整体是可以分割的。人类的感知和分析能力实际上与理智本身也是完全相联系的。

我们可以再回到前文中说过的眼睛和视力这一话题上。我们每个人都有视觉行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我们的视觉行为由无数的要素组成,这些无数的要素之间发生无数次的相互作用。解剖学家和生理学家正是借助这些要素间的相互作用来重构视觉这一简单行为的。作为对于抵抗的抗拒,从理论分析的角度,这些要素及其作用,也可以说是消极地表达了一种不可分割的行为。单独来看,这一行为是积极的,是自然有效地获得的。同样,人类把焦虑投射到世间,个人总是面对把自己的利益放在群体利益之前的诱惑,这些焦虑和诱惑是理性动物所特有的。这些焦虑和诱惑可谓林林总总,不可胜数。各种迷信活动或者静态宗教的形式同样是不可胜数的。静态宗教是对迷信活动等抵抗和阻碍力量的抗拒。但是,如果我们使人类整体上重新回归到自然状态,如果我们认识到,理智往往通向我们可以在任何其他地方所发现的安宁的障碍,而且这种障碍必须被克服,原有的平衡必须被恢复的话,各种焦虑和诱惑造成的复杂局面就会消失得无影无踪。从这一观点来看,这当然是一种原初的观点,而不是基于理性分析的观点。理智在被赋予生命的过程中所引发的所有不安和软弱因素,以及宗教带给人的所有安宁就变成了一件完美、简单的事情。这样,所有的不安和神话创造都可以相互对抗,相互抵消了。在上帝的眼里,从空中俯视人间,整个世界似乎变成了一个不可分割的整体,它像一簇簇鲜花,充满自信地向着春天绽放。

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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